第1章 章
第 1 章
宋景停了車,到家的時候,已經将近六點了。九月的天,漸漸的開始黑的早了起來,即使這麽緊趕慢趕,太陽也還是落山了。家裏面依舊是冷冷清清的,這一整天,連個人影也沒有,也難怪。
打開燈,把手裏拎的大兜小兜的菜,放到廚房裏之後,兒子江小鹿才背着那半大的書包,慢騰騰的走進來。隔着老遠,書包往沙發上一扔,把自己也甩到沙發上。
宋景很瞧不上他那一副樣子,每天蔫蔫的,一點學習的盡頭都沒有。反倒是每次帶他去個軍事博物館啊,水上游樂園什麽的,可帶勁了,玩的倍歡。
手裏擇着菜,就想叨唠他兩句。
放學去接他,在門口怎麽等都不出來,學生都差不多散盡了。到了學校裏,才知道被班主任留了。各科作業,沒有一個認真完成的,在那兒低着頭,可勁補作業呢。
她也只能跟人班主任賠不是。都是因為江小鹿一個人,耽誤的人家沒法早點回家吃飯。江小鹿的班主任是年輕的女孩,很有禮貌,也沒有像一些老師,對不聽話孩子的家長橫眉冷對的。
偏江小鹿這樣的小兔崽子是欺軟怕硬的,回來的路上,竟然說這樣的老師不敢拿他怎麽樣。
後來她還是忍住了,她想,自己說什麽,大概他也是聽不進去的。以前,江正南看他不聽話,要打的時候,都被自己拉住了。現在看來,江小鹿這樣,或許都是自己慣出來。看他那勁勁的樣子,其實就缺一頓打。
回來的時候,在門口的超市裏買了芹菜、黃瓜還有扁豆,湊合起來,也可以做上三個菜,再在鍋裏熬上些粥,她們倆人吃,綽綽有餘。
江小鹿在學習上,絕對是個學困生,她飯菜做好,端到桌上時,他竟然還躺在沙發上翻漫畫書,書包靜靜的躺在沙發的一角,獨自寂靜着。
那時,宋景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住發火。他都已經上六年級了,明年的夏天,就小升初了,看他這學習成績和态度,不考年級倒數,就不錯了。雖然現在進初中,都是劃片,可是她也不想他進到一個新的學校就是墊底的。
撥通江正南的電話,她只是“喂”了一聲,那邊就掐斷了。
這麽晚了,她想,他肯定不是在公司,大概又是在外面喝酒應酬。不覺就又撥了過去。通了,是脆生生的女孩的聲音,“你好,你找誰啊?”
那一刻,宋景還真以為自己撥錯了電話,可是她看着手機屏幕上的“老公”兩個字,想着,自己沒有啊。“你好,這是江正南的手機嗎?”
“哦,你找江總啊,他去衛生間了,他回來後,我跟他說一聲。”
挂了電話之後,說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個人靜靜的站在窗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失神了好久,夜晚的涼風,透過半開的窗,吹在她的臉上,竟有些疼。
直到,江小鹿在客廳裏叫她,“媽,我餓了,你快點出來給我盛飯吃。”她才擦了眼角的一滴淚水,走了出去。
江小鹿或許看出她有些不高興,倒是會弄乖使巧,竟然随她去了廚房,把廚臺上的幾盤菜,安安穩穩的端了出來。
吃飯的時候,也很聽話,沒有像往常那樣,左手邊放着ipad,右手拿着勺子,往嘴裏扒拉飯。
宋景吃飯倒是細致,只是她發現,芹菜炒肉,油放的有些多,偏膩,黃瓜炒雞蛋是給江小鹿吃的,所以,一頓飯下來,她統共也沒吃多少菜,只是把小碗裏的粥喝了。
洗碗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白天在學校,朋友們談論的關于“出軌”“小三”還有“離婚”的一些事情。那時,她忙着寫材料,也沒怎麽往心裏去,總覺得那樣的事情,似乎離自己很遠。
想到這裏,眼皮突突的跳了兩下,手一滑,碗就掉在地板上摔碎了。她着急忙慌的想要撿起那些碎片,一不小心,食指就被劃傷了。
那一瞬間,還是有些痛楚的。盡管,她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江小鹿雖然在學習上不怎麽樣,可是,這樣的事情,他還是很好的,盡快的到醫藥箱裏,找了創可貼,貼在宋景受傷的手指上。又把宋景趕到客廳裏,自己小心翼翼的把碎片撿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幾個沒洗完的碗,就那樣扔在了水池裏。
江小鹿去書房寫作業。她窩在客廳的沙發裏,翻看那本翻了很久的《安娜·卡列妮娜》。
她跟江正南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江小鹿在家,他們倆誰都不能碰電視。所以,客廳裏那壁挂的大屏幕電視,基本上是個擺設。她沒事了,也只能看書消遣了,即使,有時,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的腦子裏也沒有進去幾個字。
有時,她對自己,也感覺很無力。因為牽念的事情很多,家庭,吃穿用度,還有江小鹿的學習,哪樣都是操碎了心。所以,有得時候,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宋景,那個曾經也有過夢想,在青春年華笑靥如花的宋景。
她從門縫裏,偷偷的瞧了一眼江小鹿,看似在好好的讀書。她也就沒進去,轉身去了卧室。
江正南回到家時,已經将近十一點。家裏靜悄悄的。
往常,他這個時候回來,宋景和江小鹿早就睡了。
他脫了西裝外套,扔到沙發上,兀自去冰箱裏,拿了一瓶冰凍的水出來。他們家是老式的三居室,廚房是單獨的一間。
路過,不經意間就瞥見,地上未收拾幹淨的碎裂的碗的殘片,走近了,水池裏還有幾個沒有洗的碗。他把手裏拎着的礦泉水的瓶子放到餐桌上,挽了白襯衫的袖子,走到廚房裏,把地掃幹淨,又把碗洗出來,整整齊齊擺放到櫃裏。
書房裏,江小鹿早就趴在書桌上睡着了。站得近了,似乎都能聽得見輕微的鼾聲。胳膊下面是語文書。剛學的古詩,他沒有背會,老師罰他抄十遍。無奈他最讨厭的就是抄寫的作業。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潤濕了那未寫完的半句詩,“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兒子”,江正南曲起中指,在書桌上敲了敲。
很久,江小鹿睡眼惺忪的擡眼看他,“爸爸。”
江正南不像宋景,對江小鹿的學習要求那麽嚴格。盡管江小鹿根本就是個不服管的孩子。在江正南的心底,兒子窮養。學習不好,沒有什麽,只要不傻,以後長大了,也能混口飯吃。
宋景不一樣,她自己從小就是很聽話的好孩子,成績一直都很優異,爸媽在親戚朋友面前,提起自己的女兒,也不算是掉份的事情。
不像她現在,朋友聚會時,人家提到孩子,就是什麽鋼琴一等獎,書法特等獎,她的江小鹿,什麽也沒有,只要一看書,就犯困,還特混,每每跟老師頂嘴,被老師罰站,那都是常有得事情。
“困了?”江正南問。江小鹿點點頭。
“回卧室去睡。”
江小鹿得到江正南的允許,把桌上的書一收,一股勁塞到書包裏。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卧室。
“站住。”
江小鹿回頭,可憐楚楚的看着江正南。
“又惹你媽生氣了?”
江小鹿讪笑着,“我就是昨兒個作業寫得有點不規矩,放學被老師留下了而已。”
江正南劍眉微皺,臉色不怎麽好看,江小鹿其實對江正南是有些懼怕的,一臉讨好:“我知道,我又給我母上大人添堵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江正南單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去睡吧。”
江小鹿一溜煙跑出去之後,江正南在這房間裏坐了下來。
夜已經深了,月色清涼,他點上一支煙,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
這間書房,其實并沒有多少書,他跟宋景也不怎麽正兒八經的在這裏看書。他們都很忙。他忙着公司的事情。宋景忙着論文,還有照看江小鹿。
江小鹿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誰。或許更多還是像他吧,不怎麽愛學書上的那些死東西,但是喜歡琢磨,給他買一輛坦克車,他能卸的零碎,然後再重新組裝。
這房子,說起來,還是宋景她們家的。小鹿的外公外婆退休之前,在政府機關上班,家裏算是殷實。
而十年前,他跟宋景結婚時,不過是個窮小子。大學剛畢業,在一家建築設計公司上班,賺不了幾個錢。他家裏又不是本地的,父母是清貧的教師,根本不能籌出多少錢給他買房子。
當時結婚結的急。因為,宋景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都有些顯懷了。
他跟家裏說了之後,爸媽把多年的積蓄都拿了出來,說:“兒子,你跟小景結婚,住了小景家的房子,我們心裏都挺不得勁的,總感覺自己跟賣了兒子一樣,不過,我們也知道,小景是個好女孩,她爸媽也是知書達理的人,你們以後好好的。房子裝修,還有婚禮的錢就由我們家出,這樣我們心裏也算是舒坦一些。”
轉眼間,這麽多年就過去了,算算,小鹿都已經十一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