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輸完液，拿了藥，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将近晚上十點。都沒有睡，小鹿久別重逢似的，撲到宋景的懷裏，又踮起腳尖，拿手摸了摸宋景的頭，“媽媽，還燒嗎？”

宋景淺笑，覺得自己病一次，還真是不虧，竟能得到江小鹿的這種國賓級對待。陸芷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宋景，“來，欣欣，快把藥吃了，一會睡一覺，差不多就能退燒了。”

宋景接過來，說：“爸，媽，你們也早點睡吧。”

小鹿也困了，換了睡衣，爬到床上，不一會就睡着了。宋景生怕自己生病，再傳染給兒子。江正南眉頭一皺，“他哪裏就那麽矯情了。”想想也是。可宋景還是不敢臉朝着小鹿那邊。只得埋到江正南的懷裏，枕着他的胳膊，入睡。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小鹿爺爺奶奶坐車回了老家。其實宋景一直打算讓他們多住些日子。無奈，江正南爺爺生病住院，必須得回去。臨走之前，江正南跟陸芷說：“媽，回到家，看了爺爺之後，您給我個電話。我這段不算太忙，如果需要的話，我就回家一趟。”陸芷答應着，“你也兩三年不回家了，老爺子有事沒事就念叨着你，打電話有什麽用，又見不着面，你也該回去看看了。”

之後，就又是忙碌的生活。也不知道江正南所謂的不忙，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周六周天，都摸不着人影。

宋景也很忙。拿着湊合出來的小論文，去見周瑾，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宋景就覺得自己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又在心裏想，周瑾真不是個正常人。永遠都那麽的苛刻，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以為別人都跟他似得，逮着個題目，就能長篇大論的寫一篇。還有理有據。動不動就往《文學評論》上發表。這種性子的人，真是奇了怪了，天底下少有。有時，宋景想起他批評、指責加嘲諷的那些話，都覺得自己沒臉面活着了。而且是在一衆師弟師妹面前。

她只得打電話讓自己爸媽從老家回來。這樣接送小鹿的任務就交給他們了。她自己就能夠安心的在學校查閱資料，然後修改她那篇被否的一無是處的論文。其實，說實話，都不是修改，是重寫。有時候甚至熬夜寫到淩晨。主要是寫一篇質量平平的論文，倒是難不着人，但是寫一篇高水平的就得另當別論的。想要發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文章，必須得有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意思，在想法上，是別人從未關注到的，要有清晰的思路。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要有出處，要有大量的證據來支持。所以宋景基本上是把自己埋到故紙堆裏了。有時候沒思路的時候，徹夜睡不着的時候也有，只覺得頭發掉的都開始稀少了。

就這麽差不多将近一個月，總算有點眉目了，她想着自己不能再這麽沒日沒夜的拼了，否則論文沒寫完，自己就累趴下了，得不償失。江正南呢，去廣州出差，去了也半個多月了。倆人也算是好久未見，甚至電話都沒打幾個。上一次還是七、八天前，他跟自己說，別忘了去交物業費和水電費。然後也沒聊幾句。他那邊似乎也很忙，就挂了。

小鹿也是不讓人省心的主。大早晨的，她正往教學樓趕。其實按說她現在都差不多把課程都修完了。只不過每周三，周瑾在老校區給碩士上課。她沒事的話都會去聽，另外有時周瑾忙的話，也會讓她來幫着組織活動。是小鹿的語文老師打來的電話。打電話之前，在微信上發給了她一張圖片。她沒來得及看呢。吳老師是剛畢業的小姑娘，估計也是被小鹿氣壞了。語氣不善。

“小鹿媽媽，您今天務必抽空來一趟學校。剛剛我也給您發了一張圖片過去。我們也就是布置了一篇小作文，《你想對媽媽說的話》。你們家小鹿可真行。就在試卷上寫了兩個字，‘沒有’。我不知道您跟他爸爸是怎麽教他的，但是，看到他這種态度，我作為語文老師，心裏真的是很涼。我覺得孩子成績怎麽樣，并不重要，可是像他這樣，根本就是成長的性格問題了……”

宋景也是被氣懵了。腦子都不能思考了。挂了電話，站在林蔭道旁，呆愣了幾分鐘。她把圖片發給了江正南。跟他說：“小鹿語文老師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學校一趟。我今天很忙，你抽時間去吧。”其實小鹿的家長會，很多的時候都是宋景去的，尤其是這種被單獨叫的時候。江正南倒是沒怎麽去過。宋景也是覺得自己因為有小鹿這麽個不争氣的兒子，很沒臉。所以把這事就丢給了江正南。橫豎自己不再管了。

很久，江正南倒是回了她一個字。“好。”宋景想，既然他答應了，那就說明他出差已經回來了，可是他也沒說一聲。她又突然想起了前天在閱覽室，随手翻雜志的時候，看到一句話，“一個人要是在乎你，會時刻都想着你。”這話大概是寫給剛陷入熱戀的年輕人看的。她跟江正南，老夫老妻的，似乎都習慣了這種方式。誰也不黏誰。

江正南下午三、四點鐘去的小鹿學校。知道他上六年級，還真不知道他在哪個班。不過去了辦公室，一提江小鹿，那對辦公室的老師們來說，可謂是如雷慣耳的大名。吳老師還有小鹿的班主任周老師都在，把江正南帶到旁邊安靜的小辦公室，談小鹿的情況。說了很多條，上課接老師話茬，看漫畫書，下課跟同學肆意打鬧，各種惡作劇，考試交白卷等等。總之，江正南算是對自己兒子的種種惡行有了體會，也知道了自己兒子真的是難纏的主。

臨走之前，周老師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問了，“我們這兒，許多跟小鹿一樣的問題孩子，都是因為父母感情不好，或是離婚。不知道，您跟小鹿媽媽，你們……”周老師作為班主任，也是很想了解小鹿的具體家庭情況，好對症下藥。之前開家長會，都是小鹿媽媽來。在他的學生家長裏，大的四十多歲的甚至将近五十歲的都有。可是他仔細觀察過，宋景，瘦瘦的，紮馬尾辮，略施粉黛，穿合體的裙子，倒像是二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點都不像是小鹿的媽媽。他也不能直接去問小鹿，“那是不是你親媽？”萬一真的不是，那不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了嗎？醞釀了很久，今天終于找着機會，問小鹿爸爸了。

被問到這個問題，江正南心裏略微有些不高興。可是也知道周老師是為了小鹿着想。“小鹿是我跟我媳婦親生的。我們大學一畢業，就有了小鹿。感情很好，沒離婚，也沒打算以後會離婚。小鹿呢，是我疏于管教。讓各位老師費心了。以後我一定會多關注他。”

江正南走了之後，吳老師嘆了一口氣，“江小鹿有那麽年輕漂亮的媽媽，那麽成熟有魅力又愛老婆的爸爸。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還天天給我們整出這麽多幺蛾子出來。”

小鹿沒有想到是江正南來接自己。他上了車，坐在後座上，或許是心虛吧，耷拉着腦袋。從書包裏翻出語文書，裝模作樣的在看書。江正南也知道他那些小伎倆。在學校都不認真，現在大概就是裝樣子給自己看的。

快到家的時候，小鹿悄聲說：“爸爸，媽媽也不在家，不如您把我送到姥姥那兒吧。姥爺今兒早晨送我上學的時候，說晚上要給我做烤雞翅。我要是不去吃的話，他們會失落的。這樣您也省的再費心給我做飯了。”說到底，江小鹿就是害怕到家，江正南噼裏啪啦把他揍一頓。到時候連個拉架的都沒有。

江正南當然不會如了他的願。

其實，宋景下午也很早就回家了。雖然把去學校的事情撂給了江正南，可是心裏依舊是提心吊膽的，不舒坦。去超市買了新鮮的蔬菜還有肉食，此刻正做飯呢。

好久不見。宋景從廚房出來，腰上系着圍裙，手裏的鍋鏟也忘了放下。眼裏哪裏有江小鹿，那點心思都放在江正南的身上。

他穿着熨帖的西裝，眉頭微微皺起，把領帶扯下來，鞋也沒換，徑直朝沙發走去。“小鹿你過來。”眉間似乎藏着波濤洶湧的怒意，話語卻是平靜的很。這樣的江正南，讓宋景也覺得害怕。他的心思，她也摸不透。

小鹿慢騰騰的走過去，坐好。江正南手裏把玩着打火機，似在意似不在意的說：“你要是再這麽混，等你滿十八周歲，我就把你扔到部隊裏面去。不再管你。你活成什麽樣，跟我沒關系。我跟你媽打算再要個孩子。女孩最好。男孩我們也會好好疼的。你以後就好自為之。”

說完之後，江正南甩手去了卧室。過了好久，小鹿才回過味來，江正南從未跟他說過這麽狠的話。一種疏遠的狠。縱然他再淘，也還是心裏難受的，比挨一頓揍還難受。畢竟才十一歲。看着站在廚房門口的宋景，眼淚啪啦啪啦的落了下來。宋景也覺得江正南這一番話，有些過了。她放下鍋鏟，解了圍裙，過去，拿紙巾把兒子眼角的淚水，都擦幹淨。自己也跟着哭出來了。把兒子摟在懷裏，低聲說：“寶貝，你以後好歹聽話些吧。”

飯桌上也異常安靜。小鹿臉上的淚痕都沒幹，或許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些食不知味。宋景看兒子不怎麽吃，她也吃不下。又不敢給兒子夾菜，或是勸他多吃點，江正南在一旁，拉着臉呢。宋景心裏想着，以後小鹿再犯事，她自己好歹都得擔着，再也不跟江正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