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8 章
周二上午, 是宋景這學期上的最後一節古代文學課。其實,內容都講完了,從第一章的《詩經》、《楚辭》, 到最後一章的兩漢詩歌。這一節課,主要就是考試,她本着絕不難為學生,讓每個學生都過好年的原則, 出了幾道開放性的題目, 讓大家結合着自己所讀的作品,來講講《詩經》“六義”啊, 《楚辭》的藝術特點啊, 等等。只要是之前的每堂課, 大家都好好聽了,書也讀了, 就肯定沒什麽問題。
連堂考的, 考了一個半時辰。考完之後,收上試卷。幾個學生跑到講臺前面,說:“老師, 等到明年您好教我們嗎?”
她被學生這麽稀罕着, 心裏還挺有成就感的, “學校現在還沒跟我說下學期的具體安排,但是不教的可能性比較大。”她笑着說。
學生們或是送給了她一張精美的紀念卡,或是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提前恭祝她生個胖胖的寶寶。那一刻,宋景還真的挺感動的。平日裏一次就見兩次面, 學生們又都十八九歲了,有自己獨立的思想, 哪能那麽輕松就走近彼此的心裏。她作為老師,對學生的殷切之情,大概像天底下所有的老師一樣,但是絕不敢奢求他們能理解自己,更別說回報了。現在看到可愛的學生們對她的祝福,她心裏唯有感動了。
從教學樓坐電梯下來,又遇到了齊老師。宋景覺得自己可能跟齊老師氣場不和。其實她自己是很想跟齊老師處好關系的,本來她的性子就是很軟的,別人碰觸她一下,她就縮回去,渾身上下連一根刺都沒有。可是齊老師很明顯,把她當做敵人了,說話做事總是帶着刺,讓她很不得勁。不過見了面,還是要寒暄幾句。
這天還好,挑剔的齊老師沒有再呲她,反而跟她大談育兒之道。一路走到校門口,宋景眼尖,看到江正南的車就停在路對面,她反應的也快,跟齊晨說:“齊老師,我忘了還得去圖書館借幾本書,您先走吧,我先去借書。”
她就是想從圖書館那條路繞過去,走北門,然後打車去她爸媽那兒。還未走到圖書館,便接到小鹿的電話,“媽,我和我爸在你們學校南門等你呢,你怎麽還不出來?”
宋景心裏的火氣蹭蹭往上升,想着他真是卑鄙到一定得程度了。自己不搭理他,他倒好,把兒子搬出來了。她只好又掉頭回去。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到他的車就停在近旁。他站在車前,落落的,穿一件軍綠色中長款風衣,牛仔褲,腳上穿着一雙深色的英倫風馬丁靴,跟以往的西裝革履想比,身材更加颀長了些,也年輕了許多。要不是那輛熟悉的車,宋景差點就認不出來他了。
他給她打開駕駛座一側的門,扶她坐進去。她因着懷孕,情緒本就不是很穩定,他最近又三番兩次的惹她,她心裏不痛快,眉頭緊緊的皺着,要不是小鹿在車裏,可能就要跟他吵起來了。
路上,她摘了圍巾,拉開羽絨服的拉鏈,問,“小鹿,今天是周二,你怎麽沒去上學啊?”
“今天下午實踐活動,我爸就把我接回來了。”小鹿在後座上,拿着iPad,玩游戲玩的正起勁,都懶得看他媽媽一眼。
“顧老師大中午的給我打電話,說兩天沒交數學作業,不讓他參加下午的實踐活動了,回家補作業。”江正南也是被小鹿氣得沒脾氣了。年底下,公司裏的事情多,他白天離開多久,晚上就得加多久的班。宋景懷着孕,還不搭理他。小鹿也不讓他省心……
宋景一聽說小鹿這樣,轉過頭去,說:“小鹿,你別再玩游戲了,要不然媽媽真生氣了。”
小鹿還真給她面子,把ipad遞給她,她又問:“你跟媽媽說,為什麽沒交數學作業?是不會做,還是犯懶,不願意做?”
“媽,那幾道題,我都會做了,就是懶得下筆寫。我給老師解釋,老師也不聽。說我在學校,就得守學校的規章制度,會了,也得寫作業。我跟老師道歉,讓她再給我一次機會,她不答應,非得給我爸打電話。”
“老師說的很有道理,你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宋景說。
江正南帶宋景和小鹿去吃的烤魚。
工作日不像周末,這大商場裏的烤魚店,人稀稀拉拉的,很是安靜。店裏裝潢的很漂亮,酒紅色燈罩,淺灰色牆壁上有各色塗鴉,懸挂着幾幅油畫。店裏的放着輕音樂,是久石讓的《天空之城》,倒是讓人的心境平和了許多。
宋景和小鹿都愛吃烤魚。
中途江正南出去接了好幾個電話。他是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的那種人。尤其是今天的穿着,很顯眼。商場裏來往的小姑娘,路過時,都不免多看他幾眼。宋景透過窗子,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影。真是應了那句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當然這只是不熟悉他的人,才如此看。熟悉的,像她,就知道這冷峻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多麽狡猾又冷漠的心。
他回來的時候,小鹿已經吃完了。從這家烤魚店出去,向右拐,走幾步就是一家哈根達斯冰淇淋店。小鹿去買冰淇淋了,這裏便只剩下他倆。
“既然你非要談談,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個孩子出生之後,由我撫養。三歲之前,你可以到家裏來看,但不能帶走,每月的看望次數不得超過兩次。三歲之後,你可以到家裏看,也可以帶走,當天必須送回來。每月不得超過一次。”這是她思忖許久,才下的結論。要說不讓孩子認他,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把孩子就交給他,上面這些條件,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讓步。
江正南從衣兜裏掏出煙盒,拿出一支煙,咬在唇齒間,找打火機,沒找着,又把煙拿下來,眉頭緊緊皺着,手攥緊,把煙都碾碎了。“你打算的很好,但是我也告訴你,我們江家就沒有把孩子交給別人養的傳統。”
“你什麽意思,我是孩子的媽媽,怎麽就成了別人了?”她生生的被他氣哭了。
他冷哼,“我這不是為你着想嗎,你昨天跟我說,你跟那誰,是男女朋友關系,帶着個孩子多不方便啊,讓你們暢快談場戀愛。再說了,孩子是你生的,可是說到底也得姓江,所以生下來跟着我再合适不過了。”
“你這個無恥混蛋。”她被他氣得渾身哆嗦,拿着水杯就要潑他,被他緊緊的攥住手腕,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孩子出生之前這幾個月,你搬到我那邊,我爸媽照顧你。孩子出生之後,你要是想走,也行,孩子留下。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會不要你。”他說這話時,分明是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宋景,沒有絲毫要談判的意思。
被氣到一定的程度,反而就冷靜下來了,宋景說:“看來我們是永遠也達不成一致的意見了,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我們還是不要私下裏解決,回頭法庭上見吧。”
“法庭上見也行”,他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冽,“但是,我要給你提個醒,我這個人不想把私事放到明面上去解決,我丢不起那個人。如果你執意要去,首先,我會把小鹿送到國外讀書,從初中一直到大學,你別想那麽輕易就見到他。其次,對于周瑾,他現在不是文學院院長嗎,但是我告訴你,他們這些教授都經不起推敲,那些科研經費不知道讓他們私吞了多少呢。又或者生活作風方面”,說到這裏他笑了一聲,“和自己的學生去游北海,吃火鍋……随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他身敗名裂。第三,你表妹……”
宋景被他說懵了,他的話,就像一把利刃,刺進她的心裏,招招斃命。小鹿她是怎麽都舍不得不見的,他要送走。周老師在她的心裏,就像是山一樣,是真正的君子,她完全信得過他,他那樣一個喜歡陶淵明的人,雖然有時有些圓滑,但內心深處,絕不屑做那些茍且的事情。可是她仍然害怕。可以得罪君子,不可以得罪小人,即使你坐的正,站的直,也有可能會被人陷害,毀了一生。還有溫昕……
她有時候想,他是怎麽做到的,自己懷着他的孩子,他那麽逼迫自己,不留一點餘地。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疼死了,或許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對他很失望,甚至很絕望。
她無論如何,是鬥不過他的。
小鹿回來,也感受到他們之間這冷硬的氛圍。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把那個香草味焦糖扁桃仁脆皮冰淇淋遞給自己媽媽。宋景吃着冰淇淋,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覺得,自己人生中僅有的幾次傷心,絕望,都是對面這個男人給的。可是她似乎又逃脫不了。自己盤算了好久的計劃,被他幾句話就擊碎了,七零八落。
小鹿看了他爸爸一眼,臉黑的跟什麽似的,就知道他倆肯定吵架了,而且吵得厲害,否則不至于自己媽媽哭成那個樣子。他自然不敢問,“媽媽,你怎麽了?”只是抽了幾張紙巾,說:“媽媽,別哭了,你哭的話,肚子裏的弟弟或妹妹也會跟着你一起傷心的。”別看他平時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關鍵時刻,還是特別心疼宋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