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幸村精市一直覺得,我妻結夏是個敏感又容易受傷的孩子。
他閉上眼的時候,總能想起多年前那個臨冬的白日,屋子裏是沒有燈火的昏暗,潮濕的廚房裏空蕩蕩地回響着鮮血滴落的聲音,因失血而褪色的結夏的臉上是空虛而狂熱的神情。
仿佛置身迷幻夢境,在萬萬人的歌唱聲裏不停歡樂舞蹈,他是被衆人擁簇的星星。
然而并不是這樣的。
現實裏,只有空蕩而寂靜的屋子,想要傷害他的福利院員工,他是被熱鬧遺忘的怪小孩。
寂寞、孤獨,被犯罪者視作最完美的受害者。
一旦連幸村精市都将他忽視掉,任誰都可以去肆意傷害他了。
或許從媽媽告訴他要溫柔地對待結夏開始,他就将自己放在了保護者的位置上了。
他是個霸道的人,喜歡的網球就要拿到第一,對油畫感興趣,就會去争取美術比賽的大賞,熱愛着花草就要成為美化委員,連學校的植物園都劃歸到自我的領域裏。
結夏是受他保護的朋友,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去傷害他。
“切原君。”
幸村精市站到了我妻結夏的身前,以那樣冰冷而審視的目光注視着切原赤也。
他的語氣輕柔又和緩,“你剛剛說,要将誰染上鮮血?”
“喂喂,你又是誰啊?算了,現在沒空理你,麻煩讓讓。”切原赤也咧開一個惡意的笑容,用球拍敲了敲肩膀,自信地說,“我現在狀态正好呢!感覺自己完全可以把他打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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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的這一聲冷笑,簡直讓丸井文太回憶起了被yips支配的恐懼,登時渾身一抖,朝後退了兩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不再試圖跟明顯處在不正常狀态的切原赤也對話,而是直接撿起了一顆球,抛起,揮拍,用網球說話!
只一看到幸村精市所打出的網球,切原赤也的眼神立刻就變了,他借着血壓飙高帶來的體能提升,快速奔跑着去接這一球,堪堪在網球落地以前打了回去。
可惜。
是個吊高球。
幸村精市高高躍起,近乎要将夕陽踩在腳底,他的面孔在逆光之下模糊了,只留下一片濃郁的陰影,朝着切原赤也侵襲而來!
揮拍,扣球!
只在視網膜上留下難以捕捉的殘影的金黃色小球,狠狠砸在了底線上,又反彈出去,跟那些扭曲變形了的網球躺在了一起。
僅僅只需要一球。
就可以意識到,他們之間大到令人絕望的實力差距。
而切原赤也怔愣在了原地,心中只有無限的恐慌在擴散、蔓延。
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人影如鬼影般幢幢,球影似鬼火般幽瑩,夕陽的燦爛被無止境地削薄了,只留下殘血般的猩紅色。
連幸村精市的身影都變得無比可怕。
在那樣濃郁的陰影之中,沸騰的熱血漸漸褪去,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切原赤也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他試圖握住手中的球拍,卻連握緊的觸感都在消逝了,他試圖去聽周圍的擊球聲,憑着感覺去接球,然而漸漸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仿佛一切都歸于虛無。
雖然切原赤也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我妻結夏一眼就認出來他正是陷入了幸村精市的yips的狀态。
那樣猶如無頭蒼蠅般在球場上摸索着的狼狽姿态,确實會讓人覺得很可憐。
他已經退到了場外,将網球場留給了小幸。
在他看來,讓切原君多多磨練一下,沒什麽不好的。
我妻結夏認定了,切原赤也絕對會是幫助立海大達成連霸的正選中的一員,他擁有那樣的才能和百折不撓的堅韌。
最令他意外的,反而是幸村精市的憤怒。
我妻結夏從沒有見過小幸那樣生氣的樣子,鳶紫色的眼瞳沉沉地積澱着火星,在一瞬點燃,将那雙眼睛都淬煉到沒有一絲雜質的透亮。
那是無比美麗的、熊熊燃燒般的眼神。
卻是因為他而綻放出來的。
我妻結夏的心髒都在為這一瞬的燦爛而攥緊了。
好開心、好開心……
但是。
他捏緊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剛剛被網球砸中的疼痛此刻已然漸漸消退了,那并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傷勢。
小幸只是被自己的故作姿态所欺騙了。
被發現的話,會被讨厭嗎?
要不要現在制造一點傷勢出來?稍稍用點力氣的話,應該可以弄出骨裂的。
我妻結夏緊捏着自己的肩膀,認認真真地思考着。
“我妻君。”
柳蓮二站在了他的身前,拎着醫藥箱,溫和的嗓音淡雅如蓮,“先處理一下傷勢吧。”
我妻結夏擡起眼,看向柳蓮二,如果在這位對數據異常敏感的前輩面前動手,一定會被看出異樣來吧。
看來不行了。
他稍稍有些遺憾地松開了手,“謝謝,柳前輩。”
柳蓮二面色不改,撩起了我妻結夏的袖子,檢查了一下被球擊中的部位,發現只是有些紅腫淤青,只要用氣霧劑稍稍處理一下,再将淤青揉開就好。
“看來幸村經常跟你提起我們。”
“嗯。”我妻結夏眉眼彎彎,他自然而然地說道,“因為網球部的大家,都是小幸重要的夥伴啊。”
柳蓮二是數據網球類的選手,能搜集到他的資料自然也正常,我妻結夏并不感到奇怪。
“我妻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他的口吻依舊很平靜。
“什麽?”我妻結夏問道。
“去年全國大賽前夕,是你去牧之騰學院國中踢的館嗎?”
“原來是在說那件事啊。”我妻結夏的神情很平靜,他轉而又對着柳蓮二笑了,“不過,也不能稱作是踢館吧,我只是,想替小幸提前試試看他們的實力而已哦。”
“是嗎?”柳蓮二說道,“據牧之騰的傳言,你給網球部所有部員都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去年全國大賽一結束,牧之騰網球部的成員就銳減了分之一,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柳前輩也說了,那只是傳言不是嗎?”我妻結夏的臉上挂着甜蜜的笑容,他歪了歪腦袋,“前輩,不會想要拿這樣不準确的數據給小幸看吧?”
那是柔柔的、沒有一絲攻擊性的語調。
然而,柳蓮二從我妻結夏的眼中看到了,那緊縮着的瞳孔最深處掩藏的很好的陰冷惡意。
看來,筆記本上面的問號都可以一一勾掉了。
柳蓮二這樣想道。
“好了。”
柳蓮二将我妻結夏的袖子放了下來,淡然說道,“之後不要提重物,不要過度用力,養個兩天就好了。”
正巧,幸村精市與切原赤也的比賽也接近尾聲了。
或者說,從未開始過。
切原赤也眼神空洞地跪倒在球場之上,久久地陷在yips中無法掙脫。
我妻結夏走上前去,扶起切原赤也。
“結夏。”
幸村精市的語氣稍稍重了些,“這種不自量力的小子,就讓他吃點教訓好了。”
我妻結夏還是第一次從幸村精市口中聽到這樣嚴厲的話語,他怔愣了一下,這短短的時間仿佛讓幸村誤會了些什麽。
幸村精市說道,“yips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如果他連這段時間都熬不過去的話,就只能說明他是個全然沒有自知之明的狂妄小子。”
連幸村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他為什麽要這樣解釋,仿佛在不對等的天平上,他仍舊不受控制地在給本就占據絕對優勢的自己不斷加碼。
他分明清楚的。
在任何人與自己之間,結夏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
只是他仍然無法忍受。
天平竟然還有着另一個托盤,而另一個托盤之上,竟然有那麽一枚小小的砝碼。
而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也有些擔心切原赤也的狀态,趕緊跑過來,接過了切原赤也,“這小子就交給我們好了。”
丸井文太說道,“畢竟我們也是前輩啊。”
丸井文太并不知道兩個一年級生之間的約戰。
他其實有點小內疚,畢竟切原赤也也算是被他坑了,結果沒想到正好撞見了部長。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幸村部長很少會下這麽重的手,也不知道切原赤也是哪裏惹到了他。
“話說回來,你跟幸村很熟嗎?”
丸井文太悄悄問道。
我妻結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以為柳蓮二會将情報跟正選們共享來着,“我跟小幸和弦一郎雖然相差一歲,但是幼馴染哦。”
“哦、哦。”
丸井文太幹巴巴地應了兩聲,眼看着我妻結夏走到了幸村精市身邊。
他和胡狼桑原一起将切原赤也扶到了場邊的長椅上暫作休息,琢磨着我妻結夏話語裏的意思,忽然反應過來。
“啊!”
丸井文太大喊一聲,眼瞳驟然亮了起來,“那他不就是幸村的那個‘緋聞女友’嘛!”
胡狼桑原才是一驚,“什麽‘緋聞女友’,我妻是男生吧?”
“就是那個啊,上個學期末在部裏流傳的那個啊!”丸井文太手舞足蹈,“天天給幸村部長做午餐便當的那個!”
胡狼桑原被丸井文太的一堆那個給繞暈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啊,就是那個料理做得很好的那個。”
我妻結夏給幸村精市做的便當永遠都是滿滿當當的,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幸村精市經常會跟他們分享。
胡狼桑原對那堪比酒店的料理水平印象深刻。
“笨蛋。”丸井文太簡直恨鐵不成鋼,“重點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