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家裏的空房間有很多,平時的時候我妻結夏也有進行定期的清潔,網球部的八個人留宿,安排兩人一間房是綽綽有餘的。
家裏準備的被褥不夠是一個問題,不過幸村家與我妻家這麽近,去拿來幾床被褥不成問題。
因為大家都還沒有吃晚飯,所以我妻結夏簡單做了些意面,給大家墊墊肚子,這期間,其他人就将被褥鋪上就可以了。
高強度地打了一整天的游戲,感覺比平時打網球還要更加疲憊,在簡單洗漱以後,大家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入睡了。
但柳生比呂士卻有些難以入眠,一是長年累月的生物鐘被打亂了,二則是他也并不習慣在別人家留宿。
不過,平時根本看不出來,原來我妻君的家庭條件很不錯。
他看得出來,這棟別墅的價值不菲,設計和裝潢也花費巨大,一些擺件和裝飾畫都是名家出品,沒有一定的人脈和渠道難以買到。
但與之相對的是,所有的這些裝飾都是多年前流行的風格了,在現在看來略顯過時。
柳生比呂士的出身不差,他的父親在神奈川的一所私人醫院裏擔任內科醫生,薪酬收入很可觀,因此他才能培養起打高爾夫球的這個愛好。
要知道,作為貴族運動的高爾夫球花費很高,光是繳納高爾夫球場的使用費,每年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普通的中學生根本支付不起這筆費用,能堅持下去的更是寥寥無幾。
就連體育社團向來很強勢的立海大附屬中學也因為高爾夫球部的部員人數過少,不得不考慮取消這個社團,将耗費大筆經費維護的草場投入到其他用途之上。
柳生也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了仁王雅治的邀請,被他說服,半途轉入到網球部的。
剛入部的新人總是處在默默觀察的時期。
幸村、真田、柳自然不必說,即使不是網球部的成員,也對他們巨頭的名聲有所聽聞。
其餘幾個跟自己同齡的二年級正選,也都是在一年級就展露過頭角的網球選手,每個人的網球都帶着獨一無二的風格,柳生看過他們進行的練習賽,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還遠遠比不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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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級生中,最值得注意的人,就是我妻結夏和切原赤也了。
這兩人是分立不同的兩個極端。
切原赤也雖然外表兇惡,網球風格也異常暴力,但是跟他熟悉起來以後,很容易就能發現,切原是個徹徹底底、性格單純的熱血笨蛋,柳生跟仁王換過幾次裝去騙人,只有切原次次都上當,完全就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溪。
而我妻結夏卻是看似清澈實則卻讓人琢磨不透的大海。
一開始,柳生比呂士也覺得我妻結夏是個陽光燦爛、親切又好接近的後輩。
他總是一張笑臉,又是個乖乖聽話的優等生,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找他幫忙都不會拒絕,網球實力強大,甚至能在天才雲集的立海大網球部搶下一席正選位置,但與此同時,又沒有天才常有的傲慢,無論是枯燥的基礎訓練還是立海大的日常加訓,都毫無怨言、一絲不茍地去完成。
從任何方面來看,都是個完美無缺、會讓人心生好感的後輩。
但是,柳生比呂士是個不折不扣的推理迷,對某些常人注意不到的細節也格外關注,他喜歡從那些看似無用的細節裏分析出巨量的信息量。
很快,柳生比呂士就發現了我妻結夏的虛僞。
或許這樣說有些不恰當,只不過,當他真正意識到我妻結夏的本質時,第一時間出現在他腦海裏的、便是這個詞語。
明明并不是真得感到開心,但當別人感謝他時,為了讓人感到這聲謝謝是有意義的,也能表現出毫無瑕疵的開心樣子。
明明對老師沒有絲毫的尊重可言,但當別人都這樣做的時候,為了不讓人感到突兀,于是便成為了最标準的優等生。
明明很厭煩那些占用了幸村休息時間的事務,但那樣陰郁的情緒被他消化以後,便呈現出積極樂觀地幫忙解決麻煩的行為來,以讨喜的表象來掩蓋自己真實的想法。
掩飾着真實的自我,扮演出無可挑剔的完美人設,權衡着利弊、以最有益的方式生存下去,這就是我妻結夏。
——是個表裏不一的麻煩後輩。
認清楚這一點後,柳生比呂士也有意識地減少了跟我妻結夏的接觸。
對于他而言,不必要的麻煩盡可能減少就好了。
作為二年級才剛剛開始接觸網球的新手,只要把一門心思都放在網球上就好。
不過,這次切原組織的游戲會,也讓他對我妻結夏稍稍改觀了。
至少在游戲通關的那一刻,他眼中那樣閃閃發光的情緒并不是假的,讓人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我妻結夏對于立海大網球部的愛,絕對不弱于任何一個人。
立海大的網球部,還真是怪胎們的集合地啊。
柳生比呂士注視着陌生的天花板,越發睡不着了。
他記得我妻結夏有說過,冰箱裏有牛奶來着。
去喝杯熱牛奶助眠好了。
跟他同一間房的仁王已經睡熟了,平日裏十分熱愛惡作劇的人,到了夜晚反倒像個乖寶寶,甚至會把雙手交搭放在腹部,睡姿十分标準。
柳生比呂士小心翼翼地下床,沒有開燈,盡量動作輕一點,免得驚動搭檔。
他們的房間在二層的最左邊,而下樓的樓梯安置在另一頭,柳生比呂士必須穿過整條走廊才能下樓。
也是因此,他看見了整條漆黑的走廊上,有一扇緊閉着的門下透出微弱的光。
那并不是我妻結夏給他們安排的住宿房間。
因此,柳生猜測,大概就是我妻結夏還沒睡,在這間房間裏待着,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下樓熱牛奶的時候,柳生猶豫了一下,給我妻結夏也多熱了一杯。
用廚房裏自帶的托盤盛放好了牛奶,他端上了樓,敲響了那間房門。
“我妻君,在裏面嗎?”
因為怕吵醒其他人,他的動作很輕,聲音也壓得有些低。
房間裏面沒有一絲聲響,寂靜無聲。
柳生比呂士以為是自己發出的動靜太小了,我妻結夏沒有聽見,手上便又加了些力氣,“我妻……”
吱——
沒想到,房門只是虛掩着,輕輕地便被他推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具蒼白的骸骨。
它就靠坐在靠窗邊的沙發上,手邊的茶幾上散亂着一片五金工具,腦袋幾欲掉落般危險地懸在頸骨上,裸露出一片斑駁的連接部件。
那早已空無一物的眼眶裏只有幽深無光的一片漆黑,認真去看那處眼眶時,總有一種若有似無般的注視感,讓人毛骨悚然。
這具骸骨,兩只腳掌與手掌的細碎骨頭已經全然被拆解下來了,在地毯上被擺放地整齊,一截小臂垂落下來,只依靠着中間連接着的彈簧與大臂維持着搖搖欲墜的微弱聯系。
是一具被拆解到一半的骸骨。
但柳生比呂士早已經無法思考這些細節的含義,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僵直的不可思議,連手掌上托着的兩杯牛奶都沒有濺出一滴。
“——柳生前輩。”
我妻結夏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身後響起,似乎還帶着微弱的、甜膩的笑意。
“你看到了嗎?”
柳生比呂士,還殘留着最後一丁點的理智。
他僵直着身體轉過頭來,在看見穿着一身睡衣,手裏拎着反射着銀光的『兇器』的我妻結夏時,徹底喪失了意志。
柳生比呂士,是學生會的會長,成績優異,性格沉穩,平日裏臨危不懼的風範總讓人感到可靠,因此沒有人知道,被譽為紳士的他,對恐怖事件的接受能力——
——是零。
因為害怕到極致,做不出任何表情來,泛着白光的眼鏡又遮掩住了他眼中全部的驚恐。
直到徹底昏迷過去的前一刻,他的身體都還從容地保持着端着托盤的姿态。
因此我妻結夏還在心中感嘆,不愧是出身醫生世家的柳生前輩呢,竟然這麽鎮定。
他拎着園藝剪徑直走進了書房裏。
“前輩你也睡不着嗎?”
我妻結夏拿着那柄園藝剪,對準了連接着腦袋和脊椎的電阻絲,咔擦一下間斷了。
嗯,果然還是園藝剪更好用,用普通的剪刀的話,很難處理呢。
“說起來,柳生前輩也跟我們一樣是第一次跟網球部的大家這樣玩吧,游戲通關的時候真得太開心了,我到現在心髒都還在嗵嗵跳個不停,大腦亢奮到完全睡不着覺呢。”
“而且小幸也沒有留下來跟我們一起過夜,說實在有些落寞不是嗎?”
“翻來覆去實在睡不着,還是起來做些事情比較好吧,說不定做着做着就會困起來了。”
“我想要大家以後也經常來我家裏玩,這樣子的話,爸爸媽媽就有些礙事了。”
柳生比呂士一直沒有說話。
這時候,我妻結夏也察覺出了些許異常,他輕輕地放下爸爸的頭骨,去查看柳生比呂士的情況。
他用手在柳生眼前揮了揮,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失眠的難題解決了呢。”
“真好啊。”
我妻結夏感嘆道,“我還一點都睡不着呢。”
他把柳生比呂士手中的托盤拿走,才注意到上面放了兩杯牛奶,微微一怔,有些明白了柳生比呂士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我妻結夏輕松背起了這個進入了深度睡眠的前輩,為了不打攪已經睡着了的仁王前輩,他把柳生背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今天晚上看來是要失眠了,就把房間讓給柳生前輩好了。
不過,真是傷腦筋呢,要是柳生前輩把這件事情告訴小幸可就不好了。
我妻結夏有些困擾,他将手摸進衣兜,指尖觸及到一丁點冰涼。
在幫爸爸拆解身體的時候,仿佛鬼使神差般,他在那裏藏了一小片磨得很鋒利的刀片。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覺得說不定會用上。
算了。
今天晚上把爸爸媽媽處理掉,明天就試着先拜托一下柳生前輩吧。
他相信,柳生前輩是個能保守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