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巴山一夜失魂雨（四）
唐他遠醒來時，正趴在無心腿上吐水。
天色依舊漆黑，耳朵仍然聾着，只能從潮濕的夜風中感覺到大雨仍未停止。
或許是遺落在了水中，此時沒有任何照明設備可用。沒有光污染的天色亦是沉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一道閃電劃過，這才讓唐他遠對環境稍微有了些認知。
身邊的人毫無疑問是無心，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個沒有停車，堆着雜物的私人車庫。
唐他遠脫下濕透的衣物，憑感覺擰了一把，随手放在了一邊。
天很涼，在夏季尚未過完的現在，可以說是涼得有些過分。
溫暖的毛茸茸的感覺從身後傳來，吓了唐他遠一跳。仔細一摸，才發現是無心用異能将自己的腿變成了羊腿。
羊腿……
好像幹糧裏面是有羊肉幹的。
異能變出來的腿沒有因落水而變得潮濕，真好。
不對，你丫變個羊腿出來是想怎樣？純粹拿來取暖效果甚微，莫非還想剃毛？
你這異能變出來的羊毛剃了就會消失的呀壯士！
何況你連剃毛的工具都沒有好嗎！
還是說你想變成西方神話裏長着羊腿的惡魔，來放一發地獄烈焰？
騷年快醒醒，你的變身沒有這種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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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家都耳聾的情況下，唐他遠連吐槽都無法正确傳達給無心，只能張嘴愣了半天又閉嘴，再深深撫一個額。
大概是感受到了唐他遠的無奈，無心又将羊腿變成了蛇尾。
冷血動物的尾巴摸起來就跟地板一樣涼，簡直比羊腿還沒用。
總不可能拿起玉如意大吼一句“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吧？
怕是你連這個梗都不知道……
然後，唐他遠忽然發現，無心做了一件透支三年智商才能完成的壯舉。
無心用蛇尾将自己和唐他圍在一起，圍出了一道遮風擋雨的高牆。
處于溫暖與感動之中的唐他遠只想選擇性失憶，忘記卷簾門這種東西的存在。
大概是覺得自己想出來的方法非常完美，無心不再調整姿勢，安靜地和唐他遠依偎在一起。
無光無聲，無風無雨。既聾且啞，左右皆盲。
一時間，思緒竟飄了很遠。
分明身邊的人近在咫尺，卻看不見、聽不見、說不出，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之遙。
只有那十指相扣的溫度，融盡了靈臺方寸間終年不化的雪，化成一場大雨落在巴山的夜裏，不知漲滿了何處的秋池。
“或許，我不是那麽喜歡你。”
唐他遠說完了話，才意識到自己開了口。
又或許開了口，卻沒有說出聲。
因為自己也聽不見。
在此之後，唐他遠再也無話，安靜地坐在原地，安靜地失眠。
失眠的人，不止唐他遠一個。
無心也是一樣，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難以入睡。
這還要從脫離溺水狀态的事情說起。
運氣好被水帶上岸？不存在的。
覺醒了其他神秘能力？不可能的。
無心還是那個溺水的美人魚，唐他遠也沒有什麽大家都不知道的力量。
救了無心的，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
或者說，喪屍。
是的，就是那只将唐他遠撞下水的喪屍。
被喪屍托出水面的時候，無心還清醒着，只是嗆了幾口水。
回到水面的無心還沒反應過來救人的是誰，卻是先聽到了聲音。
聲音，真真切切的聲音。河水流淌的聲音，雨滴下落的聲音，天上雷鳴的聲音，喪屍嘶吼的聲音。
無心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的耳朵恢複正常了。原因雖不清楚，但不管怎麽說此時此刻有聽力是好事。
“無心，當年你我約戰華山之巅，我放了你的鴿子。”馬賊首領從不遠處的岸邊傳來。
無心并不理會馬賊首領的話，而是道：“救遠叔。”
“你現在可沒有跟我讨價還價的資本。”
無心一反平日的淡定，幾乎是在吼了：“救遠叔！不然你沒有讨價還價的資本！”
“啧。”馬賊首領的身形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跳下河去将唐他遠托出水面。
此時的唐他遠已經昏了過去。
“人我可是救了，條件可就由不得你不答應了。”
“說你的條件。”
“很簡單，成為喪屍，加入我們。”
無心愣了一愣，随即問：“遠叔呢？”
“無所謂。”
無心看着不遠處昏迷的唐他遠，對馬賊首領說道：“救我們上岸。”
岸邊的馬賊首領勾起嘴角：“那我的條件你是答應咯？”
“答應了，速度救他不要磨叽。”
馬賊首領對無心的配合十分滿意，果斷地救起了兩人。
“将這把塗滿屍毒的匕首刺入心髒，從此你便可脫離生老病死之苦，得到這世間最珍貴的永恒。”
無心對此沒有分毫動搖：“我需要先安置遠叔。”
馬賊首領收起匕首，扁了扁嘴：“我最多等你到天亮。”
“那就天亮再來找我。”無心抱起唐他遠，開始在附近尋找避雨之所。
很快，無心找到了一個空的私人車庫。
将水吐出的唐他遠很快轉醒。
“遠叔，你醒了？”
唐他遠沒反應，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呃……難道說，遠叔的耳聾還沒好？
那他的耳朵怎麽好了？難道是異能的作用？
無心決定驗證一下。
随便找了個銳物将手劃傷，然後發動異能變了個羊腿。
變身期間傷口快速愈合，很快便已長好。
似乎真是變身引起的。
咦？遠叔為什麽在撫額？變羊腿有什麽問題嗎？
大概是……有點冷？
無心想了一下，變出了蛇尾，将自己和唐他遠一起圍在中間。
這樣就吹不到風了。
無心很自然地握住唐他遠的手，依偎在一起，這才開始思考馬賊首領提出的條件。
這種事情，應該怎麽跟遠叔解釋才好？
或許根本不用解釋，因為此時的遠叔什麽也聽不見。
無心對生死之事本就沒有明确的概念，倒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人類或者喪屍。
只是，對馬賊首領話中的“永恒”一詞頗為在意。
世事無常，盛極必衰。
“永恒”之事，本就違背天理。而正因為違背天理，才會較尋常之物更能蠱惑人心。
唐他遠的一句話，将無心的思緒拉了回來。
“或許，我不是那麽喜歡你。”
無心愣了一愣。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是會更加喜歡還是不再喜歡？
這句話什麽意思，無心不知道。
無心只知道，自己的魂丢了，丢在了巴山的夜雨之中。
……
大雨一下就是一夜，失眠一失也是一夜。
一直到無心将蛇尾變回人腿，唐他遠才發覺已經是早上了。
太陽還未升起，天色只有些朦胧的亮。
雨已經小了，只有寥寥數滴從房檐滑落，在雨後地面的積水上畫出數圈漣漪。
遠處，站了一個人。
天色尚暗，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就連身形也因距離過遠看得不甚真切。
無心不知從哪找來了原本應在背包中的幹淨衣物，遞給唐他遠一份，然後自己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唐他遠還有些恍惚，一直到無心走到那人面前，才把自己的衣服也穿好。
無心忽然轉過身，面對唐他遠。
唐他遠一愣，就這麽呆立在原地。
微亮的天光勾勒出無心的輪廓，尚未收起的夜幕浸染出無心的顏色。
一瞬間，仿佛晝夜倒轉。
無心開口，說的卻是無聲的言語，就連神色也似融化了一般看不真切。
言盡，退入朝光，永堕黎明。
唐他遠還沒反應過來，無心便已走到遠處那人——馬賊首領身前。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高能預警？
不不不，我每一章都這麽高能，預警起來毫無意義對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