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園10

第20章 公園10

紙人李沁脖子上的用紅繩做的吊墜像有生命一樣，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那紅色的線就已經生長到了她的腰部。女人面無表情，一步一步的向兩人所在的方向前進。

就在走到橫在他們之間的桌子旁邊時，那桌子突然憑空消失。緊接着，李沁脖子上的紅繩開始不斷分裂出一根根又細又長的紅繩，堪堪幾十根，就這樣漂浮在她的身邊。

周奕手右手拿着殺豬刀，另一只空着的手推了一下在他前方的02說：“後面沒路了。”

原本空蕩蕩的身後此時多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周奕的背部緊貼着牆面，不論他怎樣左右移動，始終不能往後推半點。

他看着02空蕩蕩的手，遲疑的說：“這個殺豬刀給你吧。”

02頭也沒回的，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個粉色小剪刀說：“不用，我用這個，我還怪喜歡的。”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那飄蕩的紅繩一根又一根的纏繞上李沁的眼睛，把她整個眼睛給牢牢圍住了。眼部左邊逐漸加深的紅色滲出了李沁的眼淚。她看不見路，卻又在哭。

那塊‘∞’在她的動作中漸漸融化，直到消失不見。

她顫抖的說：“我舍不得，可是我舍不得。”

周奕壯着膽子沖着她喊：“李沁，你舍不得什麽？”

紅繩蔓延着，伸向了兩人所在的地方。那幾根懸浮在空中的繩子比纏繞上李沁的粗壯了很多，像是被無數根紅繩編織成的最終品。獵手鎖定了獵物，任憑他們怎麽樣躲避都無濟于事。

“周奕，小心一點。”

02驚呼出聲，他一只手拿着剪刀，一只手護着他，卻把自己最脆弱的前胸展現在紅繩面前。

李沁在一個地方站定，沒有繼續往前走。她的聲音帶着祈求，雙手環抱着胸前說：“別傷害紅繩，周奕，我求你了。”

眼見着紅繩即将刺穿02的瞬間，周奕拿着手上的殺豬刀，想也不想的徑直劈了過去。

下一秒，天旋地轉。

...

“你好先生，請問要點什麽？”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周奕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李沁。她穿戴着燒烤店的圍裙，拿着菜單，對着自己禮貌地微笑。周奕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們這裏有什麽特色菜嗎？”

李沁将菜單攤開在自己面前，沒有塗美甲的手挨個指着菜單上的東西：“這個，這個都是我們的特色燒烤。先生要試一下嗎？”

周奕的聲音說：“好，那都來一份。”

李沁走的很快，點完單以後就帶着記餐本回到那半開放廚房，将那記餐本撕下一頁放在夥夫旁邊。這本是一個普通卻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但周奕的眼睛從未從她身上移開，連李沁端着燒烤去往別的桌，都一直在打量着。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這女的，真的正點啊...”

周奕在剎那間就意識到，他可能又進入幻覺了。

可是這次的身體卻不受他的控制，說話行動，都像是身體裏的另一個人在操縱着。他連02之前教給他的用疼痛來清醒都做不到。

只能被迫的用雙眼看。

這裏的一切都跟之前的一模一樣，周奕在這些食客中甚至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等到李沁端着燒烤再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以後了。周奕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叫住即将離開的女人說：“你這裏好像有點東西的。”

李沁學着他的動作朝臉上抹了一下，手指上很快出現了紅色的液體。是她剛剛不小心将燒烤調料弄到了臉上。她的臉微微發紅，彎着腰說：“謝謝啊。”

周奕搖搖頭，又說：“沒事。哦對了，你能把你老板給我叫過來嗎？我有點事。”

李沁點點頭，轉身又去叫老板。

老板來的很快，跟周奕看到的那個長相相同。周奕的視角突然往下落，直到看到自己的右手從衣服袋子裏拿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油嘴滑舌的對老板說：“都是做生意的，不會不做這樁白得的生意吧。”

這雙手有點黑，手背上還有一顆不明顯的痣。

絕對不是周奕自己的手。

老板谄媚的笑着：“您要什麽？包場請朋友吃飯嗎？”

男人指向李沁忙碌的背影：“這些錢夠讓這女人全程服務我嗎？”

老板笑容不變：“咱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不過我能在她面前為你說幾句好話，想泡妞，也得講究方法的。”

紙幣被往前推，落入了老板手中。周奕聽見自己說：“聽你的。”

下一秒，眼前的老板和燒烤店突然消失，出現在眼前的是三個男人。模樣周奕一點都不陌生，就是燒烤店騷擾李沁後，被公交車撞死的那三個人。

幾張百元大鈔在自己視線中上下晃蕩，等那幾張大鈔被交到光頭男手上時，周奕這才明白這個身體的主人，在用錢收買他們做事。

周奕的聲音說：“這些夠了吧？讓你們做事。”

光頭男吐了口唾沫到指尖，一張一張的數着。數到最後一張這才臉色溫和的說：“夠了夠了，還是好哥哥大方。不過您要咱騷擾那女的，是騷擾到那種程度啊？弟弟們不懂，你跟弟弟們說說呗。”

聽到這句話，他身旁的另外兩個人發出一陣怪笑，這副身體的主人也笑起來，只有身體裏的周奕忍不住的想吐。

他低頭點上了一根煙，周奕聽見自己說：“随便吧，讓她在一瞬間對我産生依賴...當然是你們做的越嚴重，越能體現我的重要性了。”

在他說完那句話以後視角又一次變化，這次周奕看到的是手機屏幕。身體的主人在編輯着短信，短信上面寫着：不好意思啊太忙了抽不身，我在公司樓下吃了，下次再約一起。勿回。

視線上移，一個男的拿着啤酒醉醺醺的走了過來，周圍的環境像是在KTV。男人旁邊還跟着一個陪酒小姐。男人說：“哥，這可別怪弟弟招待不周。弟弟這把這最漂亮的給你帶過來了！”

說完，拍了一下身旁的女人。

那女人嬌滴滴的上前摟住周奕的脖子，坐在了周奕的大腿上。陪笑着，端着放在桌上的酒瓶遞給周奕。

“——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酒杯被換成了刀尖。

周奕看見李沁穿着洗的發白的裙子，頭發散落着，肚子微微鼓起，拿着水果刀的刀尖對着他。

自己的聲音在求饒，他說：“對不起..我真的是最後一次，我該死好了吧。我真的該死，對不起。寶貝我真的是最後一次，求求你原諒我好嗎？”

李沁流着淚，聲嘶力竭的說：“我恨你，我就不該遇到你！！”

下一秒，刀尖朝他的眼睛刺過來。

周奕下意識的閉起眼睛。

又是一頓天旋地轉。

“周奕！”

他的腰被02穩穩的摟住，手上的刀差點脫落。周奕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的是02那雙充滿擔憂的眸子。

周奕張了張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02看他臉色慘白，心裏頓時明了。他只是将周奕扶起來，小聲的安慰道：“沒事的，都是幻覺，沒事的。”

周奕看到兩人的腳邊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紅繩，02的衣袖上也多了幾道傷口，一些地方甚至滲出了鮮血。而進入幻覺無法動彈的自己身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他剛準備道謝，就聽到了李沁說話的聲音。

腰上纏繞的紅繩将她立在半空中，鮮血一滴一滴從她被纏繞的眼睛處滲透出來，像眼淚一般滑落到她的下巴上。李沁聲音猶如鬼魅的說：“周奕...不要捂着眼睛呀。”

滴答，滴答。

桌子在融化。

椅子消失了。

對面的李沁還保持着之前的狀态，嘴角詭異的微笑着。但身體的一半已經成了流沙狀漸漸滑向地面。

視線下移，周奕看到原本的草坪不知何時變成了純黑的實體。

周奕貼近02的身體問：“她消失了...現在能走嗎？我看見的是全黑的”

02皺着眉說：“我跟你的視角一樣，但最好別走動。”

不止李沁，還有燒烤攤，桌椅，都在成為流沙狀滑進黑暗。外面的樹林和馬路早在什麽時候消失了，可視的光亮在逐漸縮小。唯一沒有消失的，只有越來越多的食客們。周奕看見他們紛紛站起身，熙熙攘攘中将兩人圍成了一個圈。每個人的臉都像之前的王金一樣，抽搐着，正在朝着豬頭人的方向變化。

周奕站到02身前，背對着他。用力握緊手中的砍刀小聲的說：“..對不起，是我選擇錯了。對不起。”

身後的人輕笑一聲，頭靠上周奕的顫抖的背後。02沒有拿剪刀那只手牽住了周奕的左手，也輕聲的說：“沒關系，沒關系的。”

周奕垂下頭，只看見兩人合二為一的影子。

一名食客已經到了周奕旁邊，伸出手就要抓周奕，被他身後的02一腳踢的遠遠的，摔到了光明的邊緣。卻又爬起來繼續向前走，跟沒事人一樣。

黑暗越來越多，吞噬着以兩人為中心的光明。被黑暗吞噬進去的食客在下一刻瞬間暴走，它們手臂成了尖刀狀，眼珠發紅，嫣然成了另一副更有具有攻擊的形态。

02躲閃不及被變異的食客抓了一下，手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流出來，染紅了胳膊，02兩眼一暗，拿着小剪刀對準了食客脖子捅了進去。

雖然是怪物，但是也會出血。

血液濺了02一身，染紅了他才換的衣服，臉上的刀疤像是加深了痕跡一樣，越來越鮮明。

抽出小剪刀的時候，食客已經全癱了下去，動彈不得。周奕擡頭望過去，光亮的地方只剩下兩人周圍五厘米左右。

食客們雖然手臂變成了尖刀，但是動作很緩慢，稍微注意一下就能避開。但五六個一起上，即使反應速度再快，也用有躲閃不及的。

周奕被好幾個食客劃傷了身體，腰部腿部都在往外滲血。

疼啊，好他媽疼啊。

這是周奕第一次被利器劃破肌膚，疼的他牙齒都在打顫。

他咬着牙，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舉起砍刀。下一刻，身旁02又幹淨利索的解決完一個怪物。溫熱的鮮血濺到周奕的臉上，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雙腿發軟，廢了好大一股意志力才沒摔下手中的砍刀。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雙一蕩一蕩的腳，和在腳下彙聚成一灘的鮮血。看不清臉的人伸長了舌頭，死狀慘烈。哭聲響起，舌頭随着哭聲來回舔食着周奕的臉頰，他聽到了蜘蛛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周奕，不要捂着眼睛呀...看看你是怎麽把人害死的！你看看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這是真的血...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周奕病态的喃喃自語着，手上的砍刀又垂了下來。低着頭，像是在逃避着。

“我做不到...別逼我...求求你...”

兩人背靠背，光亮的圈越來越小，02像是殺瘋了一樣，一個接着一個的捅脖子。尖刀還沒到面前，食客就已經動彈不了了。

“你在幹嘛啊！”02解決完自己這邊的，趁着怪物潮還沒上來，還要去幫周奕解決。

突然，02的剪刀紮在某個食客的脖子裏，還沒來得及沒收回來，食客就被湧上來的其他怪物擠走了，連帶着剪刀也被眼睜睜的帶着走。

“我服了。墨跡什麽啊，廢物。”02看見周奕只敢劃傷食客，氣的直罵，又沒什麽辦法。

他索性拿着周奕的手，帶着那砍刀直接朝着面前的怪物砍了下去。頓時，大批鮮血在周奕眼前炸開，他嘴唇發紫，哆哆嗦嗦的說：“別逼我了。”

解決完了前排，又要解決新湧上來的一批，02喘着粗氣說：“看着學。”

02剛松開手，周奕就朝着身前的怪物踹了過去，沒理會02的叫罵聲。頓時自己的小腿被尖刀貫穿，疼的周奕腦子嗡嗡的直吸氣。

還沒從疼痛中緩過來，食客又向前撲過來。02拿着周奕的手，對着最前面的那個脖子上捅了過去，鮮血濺在周奕臉上。拔出來的時候又濺了一些，甚至濺到了周奕的嘴唇上。

02帶着怒氣的說：“你不殺他們，死的就是你。周奕，別當個廢物。”

周奕鬼使神差的舔了一口自己的嘴唇：“鐵鏽味....”

02用食指在自己腰上沾了點血，抹上周奕的嘴，臉色一變，又笑着說：“我也是鐵鏽味兒，我也是怪物。”

食客前仆後繼，雖然動作緩慢，但是數量衆多，根本殺不完。

兩人身上已經全是血，除了頭部，全身上下沒有完好的地方。

02沒有了剪刀，直接用周奕的殺豬刀砍下一個食客的手臂，拿在手上當武器。

但這些怪物根本殺不完，無窮無盡，永無止境。

拿着殺豬刀的的手又一次被尖刀貫穿，周奕終于是拿不住，殺豬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周奕全身上下都在疼，很疼，疼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這種因為太痛苦所以時間過得很慢。黑暗吞噬到兩個人的腳邊的時候縮的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甚至停止，留給他們一小塊有光的地方。

像是舞臺。

也像在無限延長他們痛苦的時間。

周奕不想活了，五髒肺腑都疼，全身上下都累。他擡眼就能看到怪物後面跟着烏泱泱的一群怪物，根本殺不完。即使不是痛死，被殺死，也會被累死。

上班都沒這麽累。

這一輩子沒有殺人放火，也沒做什麽壞事，憑什麽正常上班會出現在這裏。

奇怪的場景，詭異的怪物，和無窮無盡的疼痛。

死了算了。

食客尖刀捅向周奕左胸的時候，周奕沒有躲。

可是遇見的死亡并沒有到來，給周奕的只有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02給他擋了。

尖刀貫穿了02的左邊肩膀，02悶哼了一聲，低沉的在周奕耳邊說：“....別逃避啊。”

.....

又一刀貫穿02的腰，02支起身體用右手死死的握住尖端，讓尖刀傷不到周奕。

鮮血讓食客瘋狂，好像是堅不可摧的堡壘終于找到一個突破口一樣，一個接着一個對着那具身體捅了過去。

02手上的尖刀掉在地上，倒下去的時候還握着貫穿腹部的尖刀。

......為什麽會這樣。

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打個工為什麽會這樣。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或許我當時什麽都不做就能恢複原狀？

或許我當時就應該留在那個走廊，如果我沒有遇到他。如果沒有跟着他走到704，是不是就能打開701的門，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不是...

不該遇到他的...

要是，要是沒有遇見他就好了。

迎面而來的尖刀對周奕紮過來的時候，周奕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他跪了下來，雙手抱住02的屍體說：“...或許我就不該見到你。”

話音剛落，黑暗籠罩，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