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個信徒
第7章 七個信徒
覺裏記不起自己從何而來,他會在神社的每個角落嘗試出去,靈魂狀态的他能穿牆,卻始終無法離開這座神社,直到那個雪夜一道笑聲飄進了這座神社,恍若劃破黑夜的一道亮光。
他有些好奇躲在暗處觀察來人,她毫無警覺性地在髒亂的和室中呼呼大睡,所以他飄了過去戳戳她的臉,瓷白的肌膚漫着受凍的紅暈,臉頰觸感柔軟細膩像是軟乎乎的草莓餡大福團子。
驟然一巴掌揮向了他,他下意識躲開,然後發現她能碰到自己。
這些天神社中來過不少人類,他們都看不見他,也碰不到他。
或許,能靠她帶自己出去。
後來的事的确如覺裏所料,他成為了這位少女神明的神器,并且有了人身能自由活動。
陪同她拜訪天之國立神後,見識到了神明之間也有差距,不過他并沒有要離開她的心思,也許是因為雛鳥情節,也許是因為每夜奇怪的夢境。
當晚,他斟酌一陣,給天之國立神發去了短信。
「您好,我是覺裏,方便請教一下您神器如何賺錢嗎?」
那邊沒有回短信,他做好了短信會石沉大海的準備,但飯後他接到了來自天之國立神的電話。
“夜椿讓你去賺錢?她終于瘋了嗎?”電話那頭聲音稚嫩,語氣卻和成年人一樣成熟深沉。
覺裏已經能熟練地忽視這抹違和感,他道:“不是,是我個人想要賺錢,畢竟,我是她的神器。”
“哈?神器也不是又當爹又當媽啊。算了算了,剛好,我有個熟人那裏可以介紹你去,聯系方式我等會發你。”
“……”
挂斷電話後,手機震動一聲,立馬就收到短信:惠比壽小福——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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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複制號碼粘貼到通訊錄,給那邊發送短信:
「您好,我是夜椿的神器,覺裏。」
那邊秒回消息附上一個定位:
「明天中午十二點來面試,不要遲到。」
公事公辦的語氣,應該是位嚴肅的神明。
第二天出門前覺裏叩響夜椿的和室門,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鐘左右,他拉開門,裏面空無一人,與室外一樣冰冷,被子和巫女服堆在一起沒有餘溫。
已經習慣了自家神明的神出鬼沒,覺裏默默拉上門,往惠比壽小福給的定位而去。
路上碰到幾只小妖怪時,他輕念“一線”,雙指并攏作矛憑空劃出一條冷光的白線,白線外的妖怪探出腳觸碰到一線瞬間仿佛被燙到一般縮了回去。
這招是夜椿教的,她說一線能阻擋彼岸的妖怪來到此間。
事實确實如此。
他直覺一線的作用不止于此,一邊琢磨一邊向前走。
“你就是覺裏吧?還算準時。”
一道深沉嚴肅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不知不覺間,他停在一間便利店前,周圍放有四五個自動販賣機。他轉過身,面前的男人與他身高相仿,長相威嚴,穿着工薪打扮的襯衫長褲,領口大敞,襯衫也沒有紮進去。
“惠比壽先生?”覺裏問道。
“哈?”男人掏了掏耳朵,黑沉着一張臉。
“臭小鬼,我家神明是女性!”
他家神明?所以他也是神器?
覺裏恍然大悟,知道了面前男人的身份。雖然心中并無歉意,他還是垂眸道歉。
“哼,我名為黑,器為黑,你叫我大黑就好了,進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在門口脫鞋,大黑走進了便利店盤腿坐下,見覺裏挽起袖子,伸手将剛脫下的木屐擺正。
他微微眯起眼眸。
白發男人長相俊美,神情淡漠,身上穿着的和服衣料華貴,外披藍色羽織,用銀線繡有精美的圖案,像是什麽古老世家的家族圖騰,再看他舉手投足間透露的矜貴氣質,生前肯定是大少爺之類的。
真是個麻煩,他在心中埋怨起天之國立神,這個想法剛冒出個苗頭就被他摁了回去。
答應了人的事終歸還是要面對的。
“你能做什麽?”大黑問道。
他倒了一杯茶遞給覺裏,後者輕聲道謝接過,然後道:“都可以。”
大黑微愣,他的設想裏這種大少爺應該會挑三揀四,髒累活絕計不會做的。
不自然地撓了一下後腦勺,他指着收銀的位置道:“關東煮會做吧?沒人來的時候看着店就行了。”
覺裏颔首道:“可以。”
大黑在他平靜到極致的目光下有些挫敗,他努了努下巴,“覺裏,去試試吧,如果我家神明喜歡的話,你就能留下來了。”
于是,覺裏去做關東煮時,大黑推開房間門瞬間一道身影撲在他身上,大黑張開手臂抱住她,懷裏的粉發少女笑眯眯道:“大黑!小夜鬥等會兒就來了哦!”
“那覺裏?”大黑遲疑着聲音道。
他知道覺裏是夜椿的神器,但她和夜鬥不和是八百萬神明都知道的事。
“嗯嗯。”小福搖了搖頭,意有所指道:“不用擔心,夜鬥他不會傷害覺裏的。”
*
“小福?在嘛?”
遠遠一道男聲飄來,覺裏擡眸瞬間一個穿着深色運動服的男人從門框旁探頭探腦看他。
“咦?你是小福的新神器嗎?運動服男瞬移到他面前,手抵在下巴前打量他。
看來又是一位神明。
覺裏想了想,剛搖頭準備解釋,一聲“小夜鬥~”傳來。
一個粉發少女從屋內鑽出與運動服男人抱在一起轉圈,兩人臉上洋溢着笑容。
被稱為“夜鬥”的運動服男人身後還跟着兩人——一個長尾巴的少女和一個插兜的金發少年。
他收回視線,一邊煮鍋裏的配菜,一邊留意他們的動靜。
他們一會兒說是夜鬥和小福是男女朋友,一會兒說小福和大黑是夫妻,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倫理扭曲現場嗎?
好在,那幾人一番插科打诨後則進了屋裏。
“小福,什麽時候收了新神器啊?”
夜鬥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收銀臺旁的白發青年。
“哎呀,小夜鬥明知故問啦!”
小福眨眼,微垂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狡黠。
“……是嗎?”
夜鬥臉上歡快的笑消失殆盡,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帶絲毫笑意,“我在他身上可是感覺到了奇怪的氣息哦,小福真的不告訴我嗎?”
像是很久以前那個人身上的氣息,熟悉且令人心煩。
在他心生殺意之際,小福的一句話打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阿勒?覺裏他可是椿醬的神器哦~”
“哈……”
“是真的哦~”
“知道啦知道啦。”
一旁默默圍觀全程的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懵圈,從感受到夜鬥釋放出的殺意到消失,不明白夜鬥和小福在猜什麽謎語。
大黑倒是有了其他想法,或許那兩兄妹并不像他們表現出的不和,至少夜鬥這邊對夜椿是肉眼可見的在意。
片刻後,正打量周圍的壹岐日和目光定在掀開了簾子的手上。
一名白發青年走了出來,手上端着一鍋關東煮。壹岐日和看見他的瞬間便愣住了,剛才因為注意力一直在夜鬥和小福的男女朋友關系上腦袋發暈,并未注意到還有人在場。
“日和?”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聞的香氣撲鼻,壹岐日和回過神下意識問道:“怎麽了?”
“你看呆了嘛。”夜鬥鼓着腮幫子道。
“不是,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那位先生。”
“哈?還說不是!連這種老掉牙的搭讪的話都說出來了。”
“真的。我一定在哪裏見過。”壹岐日和堅持道。
見白發青年将關東煮放在桌上,壹岐日和大着膽子問道:“這位先生,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她不是失禮的人,但她覺得一定在某個重要的時刻見過這個男人。
白發青年似是愣了下,搖頭:“抱歉,我是這幾天才成為神器的。”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成為神器的這幾天以前的記憶他都沒有,就算曾經見過,也不記得了。
聞言,壹岐日和卻充滿歉意地朝他一笑。
“小覺裏快坐下!”小福含糊着聲音道,她拍拍墊子,一口一個丸子。
覺裏順從坐下,坐得比誰都遠。
下一秒,一道難以形容的氣息靠近了他。
“覺裏~你怎麽自己一個人的?小椿呢?”
奇怪的運動服男人自來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口中親切地稱呼自家神明的名字。
“我可不是什麽壞人,我是小椿的歐尼醬哦~”夜鬥眨眨眼吐舌道。
覺裏信了,不動聲色地挪遠了些。
這跳脫的做派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運動服男纏着他問了可能有一百個問題,比如“小椿今天做了什麽?”、“小椿昨天做了什麽”,他一律回答“不清楚”。
最後在日落西山前結束了一天的試用期,臨走時,大黑叫住他給了他一個信封,說這是今天試用期的日薪。
“謝謝。”
摸到了真實的錢,覺裏的致謝也帶了真摯的意味。
大黑沒有對他見錢眼開表露出不滿,他大笑一聲拍了拍覺裏的肩膀,感覺到掌下肌肉飽滿緊實,是常年進行體術訓練的人才會擁有的。
他眉尾高挑,眺望着天邊的火燒雲。
他遞了一個袋子給面無表情的覺裏,覺裏垂眸望見袋子裏塞滿了衣服。他眸中閃過茫然,被大黑捕捉到,他摩挲着下巴道:“你和我身高差不多,這幾套我都沒穿過。”
“是時候換掉你那身衣服了吧,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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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無名神神社的路上,運動服男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喋喋不休地問:“到了嗎?”
依稀能聽到他那邊傳吐槽。
“夜鬥你是癡漢嗎?!”
“雪音不會是妒忌了吧,警告你哦,不準刺我。”
聽着電話另一邊鬧騰的動靜,與他現在所處的環境截然相反。
覺裏踩在軟綿綿的雪上走着,寒風掠過,衣角紛飛。
一道驚呼順着風乍響,是夜椿的聲音。
下一秒,他朝聲音的方向瞬移了過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