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個信徒
第22章 二十二個信徒
醫療樓內寂靜得詭異,奔跑聲和喘息聲在樓內回蕩。
“虎杖!我先去實驗室!家入醫生那邊拜托你了!”
狂奔着的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好!一切小心!”虎杖悠仁重重點頭。
二人在長廊的拐角處分開,虎杖悠仁從安全通道上去,伏黑惠必須從電梯間下到實驗室。
電梯間內,伏黑惠緊盯着顯示屏上變換的數字,牙關緊咬,心中浮現出無盡的失望和憤怒。
實驗室警報一旦被觸發,整所實驗樓的所有出口都會瞬間關閉,醫療樓外牆的結界也會同時被觸發,使整棟醫療樓只能進不能出。
所以,總監會下達命令,這次行動以不計一切代價剿殺敵人為唯一目标。臨時展開的大會上高層甚至冠冕堂皇地說出了“個人的犧牲是必要的,咒術界将會永遠銘記家入硝子的犧牲。”
無人不知,敵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高專進入實驗室,這代表家入硝子兇多吉少。
即便這樣難道就能放棄她的生命了嗎?她是人,是獨立存在的個體,而不是拿來等價交換的物品。他早該清醒過來,給生命估價的總監會就是一筐外表光鮮,實際是蛀蟲啃噬得根本就腐爛了的橘子,無藥可救,令人作嘔。
這種想法在他進入實驗室時徹底發酵。
實驗室裏一片狼藉,培養皿的玻璃碎片混着綠色營養液流了滿地,只有盡頭的一具培養皿遭到破壞。
伏黑惠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玻璃碎片,上面的标簽被水漬染色,依稀能辨別出“夏油傑”的名字。
他瞳孔驟擴,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念頭閃過。
如果是夏油傑死而複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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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過後,夏油傑的遺體被家入硝子确認了醫學性死亡,但是誰知道呢,畢竟他已經“複活”過一次,身體被那名千年前的咒術師奪舍。
這次會不會是羂索卷土重來?
如今的咒術界連續經歷兩次大戰遭受重創,再來一次還能贏嗎?
伏黑惠不敢往下細想,他無法否認自己像是被拉扯在兩個極端,一方面他希望同伴不再有傷亡,一方面他期待那筐爛橘子輸得徹底。
他閉了閉眼站起身,轉身時看到眼前的一幕整個人如同被驚雷轟頂。
兩行血淋淋的字在對面的白牆上格外矚目:
天地同力,優勢在我,十五天後世界必将逆轉。
——羂索。
“狂妄的家夥!我一定要殺了他!一次不行就兩次——”
耳畔響起虎杖悠仁的低吼聲,伏黑惠驟然回神,繃緊的下颌松了一瞬,他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出去吧。”
虎杖悠仁不解看他。
“從澀谷事變那道只允許五條老師進入的「帳」就能看出羂索精通結界術,這棟樓的結界不可能困得住他。”伏黑惠道。
虎杖悠仁的滿腔怒火頓時如撞牆一般,他急道:“難道我們就要任由他坐等到十五天後嗎?”
伏黑惠抿了抿唇,“先出去報告吧。”
“家入醫生呢?”他補充問道。
虎杖悠仁默然短瞬,伏黑惠無聲用眼神催促他,他擡眸定定地注視伏黑惠,“伏黑,家入醫生她……應該是中了詛咒——”
他話音止住,看到伏黑惠的神情恍惚,如失了魂一般。
虎杖悠仁欲言又止的模樣,後面的話伏黑惠已能猜出大概。
“是和津美紀一樣的情況對麽。”他語氣肯定,垂在腿邊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虎杖悠仁搖了搖頭又點頭,“相似,但不确定,總之我們先出去吧,家入醫生已經被我送出去了。”
兩人将實驗室的一切向重重保護中的總監會人員報告後,被劈頭蓋臉一頓質問,“二位特級咒術師出馬怎麽可能抓不到那只逃竄的老鼠,到底是抓不到,還是不想抓?”
虎杖悠仁蹙緊眉頭“哈”了一聲,嘴剛張開一只手攔在他面前。
“抱歉,是我們的失職。”伏黑惠道,他的眼神在虎杖悠仁看不見的角度充斥着冰冷。
“呵,我會将二位的表現如實上報。”那人丢下這句話趾高氣揚地離開了高專。
“伏黑,你剛才幹嘛攔我?”虎杖悠仁撓頭問道。
伏黑惠神色淡漠,沉聲道:“沒必要向爛橘子解釋。”
解釋再多,爛橘子也聽不懂人話。他想。
虎杖悠仁安靜地注視他,那雙綠眸與過去一樣,只是眼底多了許多複雜的影子。他搭上伏黑惠的肩膀,提議道:“叫上釘崎,我們去看看家入醫生吧。”
*
有一種說法,夢境實際是平行時空。
近些天來,家入硝子頻繁地做着同一個夢境的延續。
夢中的她入學高專沒多久,有着與現實世界一樣的兩位同期,不一樣的是高專多了一名代課老師,是位年紀看起來與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女。
她心中隐秘地想着自己能和她成為朋友嗎?就像那兩位男同期一樣成為彼此的好友。
第一節課,代課老師就無情地沒收了她的煙。
家入硝子果斷放棄了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直到體術課的對練,這是第一次,她被當作一個獨立的個體。
家入硝子恍若透過對方外表的冷漠看見了她溫柔到極致的靈魂,她送了她一份見面禮,說這是送給信徒的。
從對方介紹自己是神明時她就該疑惑的,可她仿佛有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兩位同期面上對此皆表示不信,實際上一個像貓一般做出各種舉動吸引代課老師的注意,另一個假笑男孩面對代課老師時笑容都真切了幾分。
真是表裏不一的dk,家入硝子決定要守護對這些一無所知的代課老師。
偶爾深夜驚醒時,家入硝子會冷靜地找出安眠藥服下。
曾經她寧願失眠也不願入睡,因為夢中是一成不變的她在解剖屍體,縫補同期殘缺的部分。
現在,她無法逃避不知該去往何處的現實,而那個有代課老師的夢境是她唯一的良藥。
她願意就此沉淪在回不去的三年。
在白色山茶花綻放的一夜,她吞服了許多安眠藥都沒能入睡。
心中煩躁至極,她點燃了煙。
其實自從做那個夢開始,她就沒再抽過煙。
火光點點閃爍,家入硝子幻想着現實中會不會也有那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奪走她的煙,再給她一條青檸味的薄荷糖,叫着“硝子”的名字溫柔地說這是見面禮。
“哈……”
家入硝子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逗笑了。
夢就是夢,不可能是現實。
如果幻想中的夢能成為現實,世界一定亂套了,說不定比現在更糟糕。
如果會變成這樣,家入硝子寧願永遠做夢,逃避現實的膽小鬼有她一人就夠了。
可是——
家入硝子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狂風吹起少女飛舞的發絲。
那雙清泠泠的茶色眼眸活了過來,純白的衣擺翩飛,如夜間綻放的白山茶。
幻想中的人來到了現實。
這一刻,她向夢中的少女神明許下祈願:
神啊,如果這一刻是虛假的夢境,請讓我一直沉淪吧。
神明聽到了信徒最真摯的、強烈的祈願。
家入硝子觸碰到了神明的體溫、呼吸以及那條現實中買不到的薄荷糖。
神說:“好夢……硝子。”
她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意識漸漸模糊,伸出的手抓住了那一片衣角的瞬間意識清醒了過來。
“別走!”家入硝子喊道。
她雙眼清明地睜得極大,與她一樣,少女神明亦是如此。
“欸?這是什麽情況?”少女神色茫然。
她突然朝家入硝子伸手,她下意識閉眼,敏感的部位被冰涼的手觸碰,脊背像一陣電流竄過抵達了腦神經。
她驀地睜眼,對方摸的地方是她的頭?
摸頭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少女放下了手,目光盯着她的頭頂,她支着下巴似是在思索。
見狀,家入硝子擡手摸了摸少女剛才摸過的位置,她瞳孔驟擴,手摸到一片溫熱的毛茸茸,趕忙跑到衛生間照鏡子。
看清鏡子裏的女人頭頂兩只棕色的、短短的、毛茸茸的耳朵後,她回頭看到自己的身體倒在地上,徹底懵了。
“我知道了!跟日和醬一樣這是靈魂出竅了!”
少女的話在耳畔響起,家入硝子神色迷茫地望她。
“放任靈魂狀态的你在這早晚會被妖怪吃掉。”少女右拳拍左掌心,一錘定音。
“先跟我走吧!”
似乎是見她遲疑,少女斂笑,歪着頭道:“硝子是不信我嗎?有點傷心呢。”
家入硝子搖頭,“抱歉,我沒有不信您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些突然,像在做夢。”
“這樣啊!你沒有在做夢哦,這裏可是現實。”少女笑得眼眸彎彎,眼睛眨了眨,“重新認識下吧,吾名夜椿,可是貨真價實的八百萬神明其中之一。”
家入硝子呼吸一窒,一模一樣的話和人穿梭時空切實地來到她面前。
“夜椿老師——”她微笑地伸出手。“我是家入硝子,幸識。”
少女握住了她的手,卻沒有像夢中一觸即分。
“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硝子都不能松開我的手哦。”少女笑嘻嘻道。
家入硝子點頭,“對了,您來高專是要做什麽嘛?”
“硝子好聰明!我是來偷傑的屍體的啦!”少女道。
“這個我可以幫您,傑的身體在實驗室裏保存。”
家入硝子牽着少女走到自己的身體前,彎腰手伸向衣服的口袋卻穿了過去。
“抱歉抱歉,忘了告訴你,靈魂狀态觸摸人體會穿過去的。”少女道,“你想拿什麽?”
“沒關系。”家入硝子微笑,“是我的身份卡,用它才能去實驗室。”
少女松開她的手,蹲下身從女人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卡。
“這個?”
“是的。”
拿到身份卡後,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實驗室。
少女看到同期的屍體後蹙眉了半晌,唇抿成一條繃緊的直線。
與夢裏常常面無表情的她相處的那些天,家入硝子大致能看出她的情緒。
比如現在,她很生氣。
下一秒,少女一拳打碎了培養皿,綠色的營養液随着玻璃碎片炸開,同期的身體被她用一張布裹住扛在肩上。
離開實驗室之前,她還在牆上留下了“犯罪”預告,看到署名“羂索”時,家入硝子嘴角一抽。
她好奇地問對方:“這是真的嗎?”
“編的。”少女輕描淡寫道,“不搞些動靜轉移橘子筐的注意保不齊他們會賴到你身上。”
家入硝子一怔。
“好啦好啦,握緊我哦。”少女俏皮一笑。
家入硝子點頭,兩人的手無論是哪一方都握得極緊。
驟然,天旋地轉,她仿佛置身于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循環的星軌劃過宇宙,隕石撞擊行星。
這一切在一瞬間開始光速倒退,各類物質交錯組合,最後織成一座雨幕下的神社。
望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地方,家入硝子不知為何感到一絲熟悉。
“噗——”
身旁的少女松開她的手,猛地跪地吐血,血如瀑布止不住般地嘩啦啦流淌。
“老師!”
家入硝子下意識擡起指尖,反轉術式像啞了火的打火機般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