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個信徒

第36章  三十六個信徒

那道語氣夜椿卻再熟悉不過。

大雨滂沱,天臺積攢的雨水如一片深潭。

天臺兩端分別站着一名少年和少女,他撐着透明雨傘,神色溫柔地注視對面的少女,後者毫不猶豫将黢黑的槍口對準他的心髒。

棕發少年低聲輕笑着往少女面前走,直至胸前抵住槍口,傘面向少女傾斜。

如果有路過的神明看到這一幕,只會毫不猶豫地使用神器。

因為少年身後是成百上千的妖怪,恍若一個行走的風穴。妖怪們齊齊向傘下的少女揮手,卻又礙于她手中的神器不敢觸碰,口器發出男女混聲的怪誕低語,不斷重複着棕發少年的話。

“無,好久不見。”

“……”

“閉嘴。”

夜椿的聲音如淬了冰般,雙眸冷冷凝視面前的棕發少年。

“為什麽不開槍呢,無?”少年微笑道。他傾身,伸手勾起一縷少女淺灰的長發,輕嘆一聲:“你的時間繼續了啊,長高了呢。”

“與你無關。”

夜椿拍開他的手,冷聲道:“我不殺無辜之人,你滾出來。”

“噗哈哈哈哈……”少年爽聲大笑,“無,你這幾百年的長進就是對父親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嗎?”

“……我不叫這個名字。”夜椿道。“你也不配做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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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少年擡手握住她扣在扳機的手,低笑道:“那就開槍吧,讓父親看看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是的無成長了多少——”

——嘭!

棕發少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低頭往下看,原先抵在他胸前的槍口冒着硝煙。他的身體直直往後仰倒栽進水潭中,濺起小腿高的水花,小腹處流下的血染紅雨水。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少女的話清晰傳入耳中,“我想你搞錯了什麽。我不殺是不想殺,不是不能殺。”

男人的意識被驅趕出少年的身體,回到了本體。他仰倒在藤椅上聽雨,悠然笑起來,笑意卻不見底。

“真是長大了呢。”

*

“現汝形,雨器。”

少女話音落下,在神器空間看了全程的男人現形此岸,他伸了個懶腰,不動聲色地打量面前的少女。她身高約莫一七五,穿着冬季女子jk校服,一頭黯淡的淺灰色長發在風中狂飛,唇畔挂笑,茶色眼眸中卻透出深深的疲怠。

“雨裏,吾名夜椿,是神明。”她笑道。

雨裏懶懶點頭應了聲,打了個哈欠,“OK我記住了。所以神明大人叫我出來幹嘛?”

“麻煩你附身他,我會把你們送到一個地方,那裏會有人救他。”夜椿道。

“附身?我不會。”雨裏道。

“我來。”

夜椿擡手咬破指尖,憑空畫出兩道血符同時打入地上的少年和雨裏的眉心。

雨裏眼前一花,再睜眼入目是一片漆黑的天空,眼角瞥到一只蒼白的手朝他伸出。

“勞煩你了。”

少女神明握住他的手,輕聲念着咒語,緊接着雨裏眼前的世界急劇變化,一股梅花的香氣撲鼻。

**

血腥味濃烈,這所廢棄神社到處是刀砍過的痕跡,巨石碎裂,樹根的麻繩斷成幾截掉落水潭。

不難看出這裏經歷了一場惡戰。

夜椿趕到時,只有一名身穿白和服的少女站在廢棄神社的水潭中。

夜鬥的氣息已經遠去,贏蚌的氣息全消。

她驀然擡眸,黑壓壓的天飄過流光的祥雲。這是只有神明才能看到的異象,意味着有一位神明隕落了。

“我們是有着同樣宿命的惡緣神,夜椿神你明明比我更深刻理解這點不是麽……所以只要你、我、夜鬥神聯手就能重現當年榮光。”

那個雨天贏蚌的話在不一樣的雨天再度響起。夜椿的心髒被狠狠揪了一瞬,她垂眸半晌。

“小椿,你見到父親大人了。”

少女細膩的嗓音飄來。

夜椿輕嗯一聲,定定望她,“月裏,離開他吧,或者我将你除名。”

月裏一怔,急聲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和夜鬥都要這麽做!我們才是一家人啊!”

“……家人不應該是這樣的。”夜椿緩緩道。

她見過真正的家人,就像毛利房東大人和他的女兒般,不靠譜的父親在女兒的事上從不馬虎。

夜椿緩緩一笑:“而且我有自己的神器了,也有屬于我的信徒。”

不是有衆多主人的野良,而是只有她賦予名字的神器。不是那個男人施舍的信徒,而是真心喜愛她的信徒。

“可是——我從來沒有刺傷過小椿!小椿你不能這麽對我!”

月裏上前拉住夜椿的手。驚覺她的手如同雪般冰冷,她這才注意到少女的頭發變成了淺灰色,身高又長了幾厘米,輪廓比之前更清晰立體,不笑時眉眼多了幾分攻擊性。

“你……你的時間繼續了……”月裏不可置信地搖頭,顫抖着雙唇。“他們有什麽好的!讓你成了這樣!為什麽你寧願選擇那種神器也要丢下我!小椿,這不公平……你是……夜鬥也是,都是為了人類……明明我們才是一家人……”

下一瞬,一股夾雜霜氣的青檸香撲面,她怔愣當場。

“抱歉。”

夜椿緊緊抱着月裏,憑空畫符。

“月器,吾夜椿神将你就此解放……”

“不要!!!”

白光閃過,和服少女鎖骨前炙燙的“月”之一名的烙印消散,她漆黑的眼瞳無神半晌。

“小椿……即使你死線已至也不後悔?”

和服少女咬唇,眸光悲傷地凝望夜椿,“沒有他們,你永遠都是神。”

“我現在是就夠了。”夜椿笑道。

至于未來,皆在不言之中。

***

走在去天之國立神神社的路上,夜椿給夜鬥發去消息詢問情況。一來二去的交流後,她得知了剛才事情的始末。

贏蚌奪走壹岐日和的記憶,雖然最後以他的隕落告終,但不可避免地在夜鬥心底埋下深刺。

他必須面對一個問題——與壹岐日和斬緣,神的世界對人類而言是極致的危險。

夜椿也在深思這個問題。

與家入硝子的緣,她承認……她不舍得斬。

思來想去,她決定按照翠郎所說詢問家入硝子的意願。

“夜椿。”

稚嫩的童音自頭頂響起,夜椿擡頭招手一笑。

“唔,怎麽感覺你又變小了?”

她幾步跨上臺階俯身與天之國立神對視。

“切,你不還變老了。”天之國立神嗆她。

“我這叫長大了!”

夜椿原地轉了個圈,忽然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長長嘆氣,“唉,這頭發要變色也不變好看點,灰不溜秋的真難看。”

天之國立神深深望她一眼,少女的發色是黯淡的淺灰,如被掩埋在雪裏撲棱的蝶翼。

“趕緊進來吧,次次見你都沒好事。”他沒好氣道。

“那個人類救回來了?”

夜椿跟在他身後進了神社。

“嗯。之前他被術士附身的記憶我也抹除了,現在應該回家了吧。”天之國立神道。“下次別什麽人都救,我們不能直接幹涉人類因果。”

“這也不算幹涉啦,是我本身就在因果。”夜椿眨眨眼。

她種下殺因,生果也應當還。

而且……那個男人用那具身體肯定有他的原因。不然被她殺的時候也不會露出那種表情。

“說起來雨裏呢?”

夜椿掃視一圈神社都沒看到卷發男人的身影。

“在那。”天之國立神指向一處小角落,一坨高大的黑影正好走出來,嘴裏叼着煙。

“來了啊。”

雨裏氣定神閑地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

“你哪來的煙?”夜椿茫然,她忽而低頭望向天之國立神,“你的?”她問道。

“是啊,也就幾十年前的吧。”天之國立神無所謂道。“你這個神器頗得我眼緣哦。”

“怎麽,你又想背刺,不是,面刺我?”夜椿嘴角抽了抽,“算了吧,拿幾十年前的煙送人還好意思挖人。”

“那有什麽關系,反正都死了,抽個過期的煙還能死第二次嗎?”天之國立神聳肩。

夜椿轉頭望向雨裏,見他無動于衷,心緩緩放下。

死這個話題對死過一次的神器來說格外敏感。

天之國立神掃她一眼就看出她所想,雖然他總嫌棄她,但她可是他交往百年的摯友——實際是互坑的損友。

“還擔心別人呢,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他慢悠悠道。“想到怎麽和夜鬥說了嗎?”

夜椿愣了愣。

“沒。”

她靠在梅樹下,神色平靜地仰望黑夜。“我不擅長說謊。”她笑道。

“是嗎?”天之國立神望着她意味深長道。

“……反正死的時候別叫我給你收屍,我不會管你的。”

“我死的話沒有屍體吧,也省了您給我收屍的力氣。”夜椿陰陽怪氣地哼一聲。

“切,趕緊滾。”天之國立神不耐揮手。“煩人。”

“略略略……”夜椿扒拉下眼睑扮鬼臉,朝一旁吞雲吐霧的男人揮手,“雨裏,回去咯。”

目送她歡快的背影離開,天之國立神一直攥緊的拳松開些許。

“這次居然用本源神力啊,真是越來越瘋了……”他低喃道。

****

夜椿讓雨裏從神社大門進,她則繞遠路摸到神社後方,打算翻牆進去。

原因當然是她還沒想好怎麽面對五條悟他們。

夜椿一躍而起跳到大樹的枝幹上,正要往下跳,目光在觸到牆後的白發男人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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