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個信徒
第37章 三十七個信徒
神器除了能使用一線,還能用術。像月裏的術就能奪走壹岐日和的記憶。
五條悟的術是他生前家族遺傳而來的無下限術式。
此刻狂風驟雨,億萬顆雨滴在靠近白發男人的瞬間被無限放緩。他一身清爽地站在牆下,而樹上站着的少女鬓發粘濕,水珠順着臉際滑至鎖骨。
“嗨……”
夜椿利落跳進神社,揮手沖他笑了笑。
見白發男人無甚反應,卻一聲不吭地盯着她,眸光仿佛深沉的海。她瞳孔微顫,轉身朝自己那間和室走去。
倏地,後背貼上一抹炙熱。夜椿怔在原地,男人的雙臂從後方擁住她的腰身,他将下颚輕輕放在她的肩上,毛茸茸的碎發觸碰到她的臉頰。隔着濕透的衣物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與雨聲重合。
這一刻神社周邊的野草受到雨的滋潤悄然滋長,雨花仿佛振翅的蝴蝶圍繞兩人翩飛。
“……不是說我是唯一嗎。”
男人的聲音暗啞,溫熱的氣息撲在夜椿耳際是有些令人舒适的癢。
“我沒說過——”
一只大手驀然覆了下來,堵住她未說完的否定。夜椿緩緩垂眸,她眼睫挂着的水珠滴到那只修長漂亮的手上,順着青色血管滑到他透紅的骨節。
“先聽聽我怎麽說吧。”五條悟道。“好嗎。”
夜椿動了動身體試着抽離,腰間那只手臂對她的桎梏卻越來越緊。她只好輕“嗯”一聲,目光聚焦到虛空,思緒開始發散。
他還能說什麽,不就是那些抱歉之類的話嗎。她無所謂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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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男人語氣平靜,像是在宣告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夜椿睜大了眼,呼吸一滞。飄遠的思緒被人強制拉了回來。頭腦頓時像一塊濕了水的海綿般膨脹。
“吓到了?你不應該早就知道了嗎?”五條悟輕聲道。
他微微直起身,霜睫掃過少女的耳輪,仿若落下一個靜谧而私密的吻。
在她離開神社時,五條悟和夏油傑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争執。最後夏油傑似是失望又無奈地留下一句話引起他的深思。
“悟,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自己真的清楚嗎?”
五條悟獨自來到夜椿常蹲的那個角落,仰靠牆邊隐入黑暗中。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麽?
他不想像平行時空的那個自己天真地以為可以将神明拽進自己的世界。
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忍耐力本就不算強,面對夜椿時卻像看不見邊際的海一般。原因很簡單,他不想再刺傷她。
黑夜如此沉靜,四周一切的聲音在他耳畔無限放大。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
一抹冷風襲來,空氣也是刺骨的冷,卻使五條悟如迷途之人驀然看到了燈塔的光。他這才發現夜椿似乎從來沒變,盡管現在的她看起來很自由,像風般随心所欲,愛笑,愛玩,但她始終沒能走出竹林小院裏那間黑暗的和室。
彼時神社忽然出現外人的氣息,來了個卷毛男人自稱是夜椿新收的神器。
又來一個。
那瞬間,平靜的海洋仿佛瞬間被蒸騰成暴風雨,一直維持到眼下。
五條悟将懷裏的少女轉過身,二人四目相對。
“我以為我可以若無其事地一直看着你,抱歉了,我試過但做不到。我沒辦法看着你眼裏有那麽多人,而我對你來說算什麽呢,其中一個嗎?我想要你只看見我一個人就夠了。”
他松開捂住她的手,轉而輕輕捧起她的臉。她的臉小到只有他半個手大,偏偏眼睛睜得很大,像冷漠的海鳥掠過海平面。
他用手指竭盡溫和地撫過她的唇,仔仔細細描摹她的輪廓,撫去她臉上冰冷的雨水。
“所以你的答案呢?”
五條悟傾身。少女定定地注視他,如懸月照耀夜間的海平面,他無比認真地同樣注視她,看到她的眼裏只有他的倒影。“不允許再拿讨厭師生戀這種借口了哦小椿。我們現在不是師生。”他微笑着補充道。
“……說完了吧。”
夜椿垂眸,拂開男人的手,後撤幾步退到社交距離。沒了無下限,雨水再度落在她身上。
“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抱歉。”
她直白的話語使五條悟找不出她撒謊的痕跡。
“你為什麽不看着我說。”
五條悟上前幾步,關掉無下限。
高大的身影完全吞噬少女,兩人就如兩道倔強的木樁站在冷雨裏,一個執着地想要聽到答案,一個靠雨來麻痹只想往後退的情感。
他話落,夜椿擡眸神色淡淡地望他,“五條悟,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而且你也只是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記憶影響才說喜歡我吧。即使靈魂一樣,但是你們的經歷和記憶都不一樣,這不能說是同一個人……這樣夠了嗎?”
字字清晰,語氣真摯。
五條悟險些踩進她挖的坑裏,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對他而言對他有影響嗎?他細思一瞬就有了答案。
他并不是受到另一個自己的記憶影響才喜歡她,而是因為有那些記憶他才能看到他沒能參與到的那些過去,才能明白自己為什麽想要觸碰她,才會想不顧一切地去擁抱那個總将他拒之門外的她。
所以你為什麽又是這個眼神,又在透過我看誰。他心想。
五條悟唇角微揚,笑意浮于表面。
“既然你這麽分得清我和那個五條悟——我早就想說了,那你看我的時候到底在看誰?那個讓你忘不掉的男人?”
夜椿不做聲,只是靜靜地望他,眸光發散。
兩人無聲對峙良久,雨聲像被擴音器擴大般充斥整個世界。
“……就當是吧。”夜椿輕聲道。
五條悟垂眸,喉嚨滾動發出氣音的笑聲。他五指深入頭發往上攏,露出光潔的額頭,唇角微抿,上前拉住少女的手,她錯愕望他,手腕被他不容拒絕地拉着進了和室。
“你——?”
夜椿愕然,白發男人将她按坐在榻榻米上。他傾身弓腰,那張極致漂亮的臉湊她極近,鼻尖抵鼻尖,蒼藍色的眼眸盛放她的身影,她恍若一只卷進海上風暴的鳥,将要溺死在海嘯中。
兩人處于極端的氣息互相交纏,他炙熱的手掌從她的肩背滑到後脖頸的位置,輕輕地用指腹揉捏着,他掌下纖瘦的身體瞬間繃緊。
這裏有為他受過的刺傷。
五條悟無法忘記她為他跨過一線決絕走到彼岸時,臉上,後脖頸上全是安無的淤紫,如即将盛開的紫藤花在她身上,或許她的肩背到尾骨也全是。
她很能忍痛,所以她連刀都握不住的時候,是因為他走向妖化的痛讓她承受了千萬倍不止。
獨獨為他這縷孤魂赴死的神明啊,讓他怎能不心生愛意。
既然不能将神拽到自己的世界,那他就走進去,讓她的眼裏只裝得下他一人,只能看見他。
五條悟喉嚨上下滾動,長睫顫動,掩去眸中如野草瘋狂滋長的欲色。他一手緊緊鎖住少女的腰身,“嗯……這種程度也沒有刺傷呢。”他低聲道。“更過分一點也可以吧。”
夜椿像是終于擠幹淨海綿的水般,“什麽意思——”
下一秒,她的下颚被人擡起,眼皮上落下一抹濕潤的柔軟,呼吸間全是霜雪和淡奶油的氣息,冰冰涼涼又甜膩膩的。
她茫然之際,臉側各處被男人落下蜻蜓點水的輕吻,像貓貓溫柔地舔舐傷口般。
氣息很快退去,夜椿下意識眨了眨眼,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手肘撐在她腿邊,臉趴在她濕滑的膝蓋上,微微別過頭,呼吸粗重幾分,白玉般的臉如雪地綻放的紅梅,蒼藍色的瞳孔不停地顫動。
“……那個,被親的是我吧?”她不确定問道。
五條悟輕輕瞪她一眼,随即垂下霜睫,瞳孔水光流轉。“你為什麽不拒絕?”他問。
“大概我又把你當成他了吧,所以沒反應過來。”夜椿淡聲道。
她不說還好,這誠懇的模樣使五條悟想穿越回問這個問題前。
他冷臉望她,唇角勾起諷意,“嗯?這麽想他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他?”
“他死了。”夜椿溫吞道。
五條悟一怔,想了想畢竟是初戀可能過去百年了。但想到她就這麽思念那個人上百年,他心髒抖了下,像一團亂糟糟的線密密麻麻地糾纏着他全身血液。
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死了不正好嘛?可以做你的神器,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呢。這叫什麽,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嘛。”
“我也想。不過我找遍世界的每個角落也沒找到他。”夜椿垂眸道。她忽略五條悟啞然的目光推開他,找來一條毛巾開始擦拭濕發。
她安靜地靠窗坐着,動作卻很粗暴地擦拭頭發。
“……”
五條悟沉默片刻,看到她的動作眼尾直跳。他轉身拿了條寬大的浴巾走到她面前蹲下,先是用浴巾将她裹起來,旋即搶過她手上的毛巾開始細細為她擦發。
“你染發了嘛。”他漫不經心道,“好像還長高了。”
夜椿将頭靠在牆邊,輕笑道:“不是哦——其實我快死了。”
五條悟一愣,少女唇邊的笑如展翅的蝴蝶,向着生機飛去。
“小椿,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哦,還是說你很想為那個誰殉情?”
他語氣輕快,手指卻攥緊了,擡眸緊緊凝視她,眼底的火氣快要按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