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個信徒
第53章 五十三個信徒
前方驟然出現光亮。
“太好了!是黃泉的出口!”
夜鬥旋身斬掉飛襲過頭頂的鳥妖,沖惠比壽和夜椿喊道:“惠比壽、小椿你們先出——”
他話音未落,洞口的光亮倏然如燭火熄滅。
“啊,看來是走不掉了。”
夜椿索性收了雨器,她後方的惠比壽突然上前繞過她,憑空喊了聲:“母親。”
下一瞬,黑暗的洞口深處,一只張開的白骨手掌貼着石壁,長甲刮過石壁發出刺耳的铮鳴,女人緩步朝三人走來,她一手撩起鬓邊的頭發,輕笑道:“誰也別想離開哦。”
她望了眼惠比壽,像看陌生人一樣掠過他。
夜鬥震驚地問惠比壽:“你喊她母親?”
惠比壽苦笑一聲:“是,古籍有記載過,初代惠比壽是被伊歧那美抛棄的孩子。”
兩人對話之餘,夜椿溫吞地走到女人身前,笑望她道:“伊歧那美大人,我會留下的,請讓他們回去吧。”
伊歧那美咬着指甲,親昵地用手背貼過夜椿的臉頰,少女的雪腮冰涼,與她沉寂地底的骨頭般。
“我不信了哦無,他們兩個……”她歪頭,用手指在夜鬥和惠比壽中點了點,“只能回去一個,至于是誰,無來選吧。”
三人皆是一愣。
“我留下。”惠比壽把黃泉之語向夜鬥遞出,後者錯愕地瞪大眼,“夜鬥神,我留下。你回去吧,在你手裏我相信它能發揮出最大的用處。”他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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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鬥連連搖頭,“要留也是我留!我是小椿的哥哥,就算是死我也應該在她身邊!”
聽着兩人争論“你留我留”,伊歧那美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手臂攀上夜椿的肩,望向她看不出情緒的雙眼,“怎麽樣無?想好了嗎?”
夜椿默然,側眸凝望伊歧那美黢黑的眼眶。
選誰?
一個是哥哥,一個是朋友。
就像電車難題:一列火車駛過,A軌道上站着一個人,B軌道上也站着一個人,火車如果停下整列車的人都會死,那麽現在是讓開上A軌道?還是B軌道?或者是停下?
那麽有三個選項可供選擇:
1、A活,B死,一整車人活?
2、A死,B活,一整車人活?
3、A活,B活,一整車人死?
無論選擇哪個,死亡不可避免。
那麽新的疑問來了,是否應該在有限的情況下減少最大傷亡?
這時候選擇似乎只能從1和2裏選擇。
如果火車中全是普通民衆,而站在軌道上的兩人是即将為全世界人類做出卓越貢獻的人呢?
這時候難道就要選擇3了嗎?
都說生命無價,難道一火車的民衆就要為全世界讓步了嗎?
夜椿讨厭做選擇,面臨要她做選擇的時候,她能逃避就會逃避。
她垂眸笑了下,手不動聲色地擡起,畫出“覺”字和“煦”字的符咒,她輕聲問道:“一定要選嗎?伊歧那美大人?”
“沒錯哦……”伊歧那美瞳孔擴大幾分,少女展開雙臂環抱她,冰冷的體溫讓她餍足地發出輕笑。
下一秒,她笑意一僵,身體輕顫,後背被抵上圓孔狀的物體。
“可是我真的不想選呀。”
少女近乎天真的聲音飄來耳側,伊歧那美瞬間暴怒,龇牙發出尖嘯,“啊啊啊啊啊!!!”
“所以伊歧那美大人,我要的是他們兩個全部離開。”
她越說聲音越輕,雙耳流血。
“夜椿神!”
“小椿!”
争論的兩人同樣雙耳流血,渾身力氣洩散大半,黃泉內地動山搖,站定在原地都很難做到,他們剛踏出一步,腳下像有洶湧的海浪起伏,只能瞪大眼盯着眼前一幕。
少女抱着黃泉之神的白骨架子,後者尖銳的五指緊緊按着少女後背的心髒處,指甲滲入皮肉,黑氣随着鮮紅的血液溢出。
黃泉神對其他神能造成安無的傷害,和被神器刺傷一樣,到達一定程度時會發生神堕。
“伊歧那美大人,這次到你做選擇了,是和我一起隕落呢?還是放他們兩個離開呢?”
夜椿的食指扣在扳機上,話語間的笑意若有似無。
面對無法逃避選擇的時候,她不會選擇,只會将問題抛回給出題者。
伊歧那美漸漸停止了尖嘯,她的身軀被人緊緊擁抱着,從未有過的血肉仿佛從這具空架子裏生了出來。
她的五指已經深入少女的皮肉中,只要她再用力一寸,就能将她的命脈捏爆。
是和她一同隕落?還是放那兩人離開?
伊歧那美該選前者。
她擡起空出的另一只手,緩緩回抱少女,臉貪戀地埋進她的頸窩。
“一同隕落吧,無。”她笑道。
長達萬年的生命在此刻,她厭倦了。
被人抛棄萬年,被遺忘在這黃泉中萬年,不被銘記萬年。
無人記得,最初的她只想擁有一個擁抱。
如果和這孩子一同隕落,這個擁抱将會是永恒的擁抱吧。
“不要!小椿!”夜鬥咬牙吼道。
就算她死線已至,也不應該死在這裏,死在這時候。
明明她還沒看到櫻花綻放,還沒看到他和日和告白,還有那麽多的話要對那些人說。
他絕不接受她是這種結局——死在無人知曉的黃泉裏。
“惠比壽!”
一聲呼喊像從遙遠的天邊墜落,夜鬥下意識擡頭。是日和的聲音!
是了!只要身在此岸之人喊出他們的名字,就能将他們從黃泉召回!
他眼裏燃起希望,身旁的惠比壽身影已經消失,被召回了此岸。
“小椿!我們能——”
他話音驀然止住,剛揚起的嘴角壓了下去。
他想起了,他從未告訴日和他的真名——夜蔔。
黃泉開始塌陷,巨大的碎石不斷砸落掉地發出震響,地底的妖怪們全部湧了出來。狹窄的通道擠滿了畸形的妖怪,它們自毀性地一只只自曝,血肉殘肢像漫天紛飛的櫻花。
“對不起。”
夜椿對神器空間裏的雨器說着,安無蔓延她全身,裸露在外的肌膚全是紫色淤痕,痛刺進她的骨髓深處。她艱難地扯出一笑,“很痛吧。”
神器會影響神,同樣,神堕也會影響至神器。
雨器将她外表的變化看在眼裏,不光是她,他擡起手掌,上面的蔓延紫色安無,濃郁的死氣包裹着他。
“還行吧,反正死過一次了,死第二次也沒事。”他故作輕松道。
夜椿轉而望向夜鬥,他的眼神覆了層陰影。
“夜鬥,你會回去的。”她道。
“……有小椿在我身邊,回不回去都可以。”夜鬥自然地牽起笑。
“會的,一定會回去的,相信那孩子吧,她是你的有緣人啊……”
夜椿的眸光穿過黃泉,仿佛直至此岸上。
黃泉之上——此岸。
風穴口圍着一圈神明、神器和人類。
惠比壽從死氣令他窒息的黃泉逃脫,他忙掉頭沖看不見底的風穴口喊道:“夜椿神!夜鬥神!”
“夜鬥!夜椿!夜鬥!夜椿……”
壹岐日和跪在風穴邊上不斷呼喊那對雙生神明的名字。
她喊道嗓子卡殼一瞬,依舊無人回來。
一個身穿卡其色大衣的金發女人蹙眉,望着沒有動靜的風穴喃喃道:“怎麽會回不來?惠比壽就能上來,那兩個人怎麽會?!”
她是毘沙門天,是神器兆麻的主人,也是七福神之一的最強武神。
“日和,試試喊夜蔔和無吧?”
黑發青年拍了拍壹岐日和的肩,他嘴角罕見地不帶笑意,“或許得叫他們最初的名字。”
壹岐日和雙眸一亮,深吸一口氣沖風穴用力地喊了出來,“夜蔔!無!”
少女竭盡全力的呼喚一落下,憑空出現一道身影。
夜鬥狼狽地撲在了壹岐日和身上,臉上冷汗淋漓,雙瞳久久沒見到日光而瞪大。
“小椿呢?”
他的視野前忽然擠進來一張俊美的臉。
白發青年半蹲在他身前,唇畔牽笑,眼底沒有絲毫笑意,連帶着下颚線緊繃着。
夜鬥驟然回神,他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有覺裏、小福、大黑、兆麻、煦裏、毘沙門天、惠比壽、雪音、日和……他們投來的眼神或多或少地帶着關切。
唯獨沒有夜椿。
他抓住壹岐日和的手腕,哆嗦着雙唇懇求道:“日和!再喊小椿的名字吧!怎麽會,怎麽會沒有回來……”
壹岐日和愣了短瞬,點頭,立刻撲在風穴邊上呼喚“無”。
一聲聲過去,一秒秒過去。
沒有人再降臨此岸。
“悟,你的名字沒有了。”
一道冷靜的男聲驟然響起。
五條悟先是垂眸,鎖骨上屬于他的金色烙印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他霜睫顫動,嘴唇翕合,“假的吧……”
他被除名了。
什麽時候的事?
他沒有刺傷她,也聽她的話和她保持距離了,為什麽要将他除名?
神器與神之間像絲線般的鏈接悄然斷了,他沒有發現。
甚至身體沒有一絲異動傳來,就這麽被單方面地除名了。
眼見風穴漸漸縮小,五條悟走向粉發少女,他的笑唇下壓,“小福大人,再開一次風穴吧?”
“覺裏,風穴不能随便開。”大黑凝眉,先替小福擋了回去。
“不是随便。”五條悟側眸望向快縮小到只有手掌大的風穴,微笑道:“我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