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個信徒
第52章 五十二個信徒
黃泉。
夜椿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她作為“無”時的記憶裏，她曾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為尋找那個人的靈魂，途中來過黃泉。
百年前的伊歧那美并非現在這般容貌。
初進黃泉，伊歧那美用了本貌來面對她，骷髅隐藏在寬大的女士和服中，她身上沒有血肉的地方有蠍子、蜈蚣類的爬蟲。
她語氣輕柔地說：“歡迎光臨，你是來陪我的嗎？”
她許久沒見過有生神踏入黃泉，面前的少女是她百年來見的唯一一位神明。
何況，她身上死線将至，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堕入彼岸，和伊歧那美相伴。
“我是來找人的。”無搖頭道。
伊歧那美疑惑地輕笑一聲，“來黃泉找人嗎？你要找誰呢？無？”
“一個不在此岸和彼岸的靈魂。”
“哦？這樣的靈魂存在于此世麽？”
“……”
少女沒吭聲，伊歧那美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抽了一口煙槍，嘴裏呼出一口煙圈，吐在少女雪白的臉頰上。
“找不到的話，那就留下來陪我怎麽樣？”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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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愣愣地望她，搖頭，“我還有很多地方沒去，要找到他才行。”
伊歧那美遺憾地嘆息一聲，“窮盡黃泉也無法找到的靈魂，這般也要繼續找下去？”
她對臨死的孩子總是偏愛的，為了留下她，伊歧那美取出了一支筆來哄這個孩子玩。
“這是黃泉之語，能驅使妖怪……除此之外，它是「國生」的鑰匙哦。”
她慢悠悠地介紹起來黃泉之語的作用。
“「國生？」”無喃喃問道。
“是第三世界，無法轉世的靈魂都在那個世界。”
見無聽完後睜大眼，伊歧那美将黃泉之語遞給她，含笑道：“方才說的那些是表面的，它還有一個很可愛的作用哦，寫下已死之人的名字，可以将他從「國生」召回此岸。”
“只要你留下來，它就是你的了，要試試看嗎？”
這聽上去像含着毒的糖，誘惑着無下咽。
無回過神時，她手裏已經拿着那支筆。
她想，此岸與彼岸都沒有那個人，他會不會就在「國生」？
試一試就知道了。心底的聲音催促她。
她沒有猶豫地擡手，執筆憑空寫下：
「伊達意」
鎏金的光随着她的最後一道筆畫落下，伊達意的名字散成光點彙聚成一個身影。亮光充盈昏暗的黃泉，人影漸漸成形。
無的呼吸屏住，嘴唇抖了起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雙眸死死凝視那道憧憧人影。她忍不住往前走去，步子剛邁開，流光瞬間消散成光塵，逸散在空中，暗淡了下去。
伊歧那美的笑漸漸凝固。
不在三界的靈魂？還是說這個靈魂并不存在？
諸多疑問冒出，她從未見過這種情形。
無定在原地，她垂下眼眸，一聲不吭地将筆還給了伊歧那美。
“多謝。”
她轉身就要離開黃泉，伊歧那美瞪大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數以萬計的蠍子攀爬到少女的手背，她聲音揚高。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是要走？”她尖叫道，“我不允許你離開！！”
女人凄厲的嘶鳴回蕩黃泉，無的雙耳滲出鮮血。
她輕嘆一聲，轉過身輕輕抱住伊歧那美，生澀地拍着女人的後背。
“我還有未完成的事要去做，不要害怕，我們還會再見的。”
她的擁抱使伊歧那美一怔，少女的懷抱帶着淡淡的苦香，她那平和的動作仿佛注視伊歧那美，注視被抛棄萬年之久的她。
萬年了。
伊歧那美被那個人抛棄了萬年，已經有萬年沒人這樣擁抱過她。
少女身上的蠍子嘩啦啦掉地，伊歧那美不知所措地任由她抱着。
“真的嗎？你真的還會回來嗎？”她悶聲問道。
“會，我發誓。”
少女的聲音很輕。
有人許下誓言陪伴伊歧那美，她該高興。
可為何，她哭了。
伊歧那美的眼眶不受控制地落淚，她緩緩伸手，環抱住少女的腰身，手臂力度漸漸收緊。
“不要丢下我，一定要回來。”
“……好。”
百年過去，伊歧那美又見到了那位少女神明。
她比起那時又變了不少，一雙平和的眼睛像蒙了層霧，她身上停滞的時間再次繼續。
再見她，這讓伊歧那美訝異着，她那時因為她的誓言起了恻隐之心才會放她離開。
沒想到她遵守了誓言，真的回到她的身邊。
思忖着，伊歧那美走下上位，對少女用了障眼法術。
此時在她眼中，她便是她最想念之人的模樣。
“我喜歡你喲，無。”
伊歧那美望着發怔的少女，惡劣地朝她的臉上吐煙，煙霧袅袅中她突然一愣。
少女瞳孔震顫，她淩亂的視線和伊歧那美交錯，像是在敘述許多說不出口的話語。
“夜椿神，是障眼法，清醒點。”
冷淡的男聲飄來，夜椿微微偏頭避開煙杆，她咬緊下唇，眼睛看着穹頂快速眨着。眼尾的薄紅很快褪去，她定睛望向黑發少年。
“伊歧那美大人，我們這次前來想取一支黃泉之語。”夜椿淡聲道。
伊歧那美颔首，抽了一口煙槍，“可以。”
惠比壽和夜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不可置信”。
這麽容易就能讓他們拿走嗎？
伊歧那美拍拍手掌，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從地底鑽出來，她捧着一個木盒飄來，将木盒打開，裏面有三個槽，只有兩支黃泉之語躺在上面。
伊歧那美拿起其中一支，憑空晃了晃，“無留下，你們可以帶着黃泉之語離開了。”
夜鬥愣了愣，脫口而出：“不行。”
“你們不是要黃泉之語嗎？我給你們也不要嗎？”伊歧那美笑問。
惠比壽蹙眉，他望了眼夜椿，她神色沒變化。
“不要聽夜鬥的，伊歧那美大人，我自願留下。”
夜椿上前一步，走到伊歧那美身旁。
“你在說什麽啊？小椿？”夜鬥錯愕道。
“留在黃泉就回不去了！”
他有些激動地低吼出來。
惠比壽嘆氣一聲，冷聲道：“是的夜椿神，如果取得黃泉之語的代價是讓你永遠留在這，我也沒必要取走了。”
夜椿凝望他一瞬，彎眸笑了笑，“你要去完成你的使命，夜鬥還要回去見日和，我沒有牽挂，待在哪裏都一樣。哦對了，夜鬥，麻煩你回去後将硝子與我們的緣斬斷哦，在天狗山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去那裏看櫻花的，嗯，還有——”
“不要！”
夜鬥咬牙拉住夜椿的手，“這些事小椿自己去做啊！太麻煩了！小椿要自己去完成啊！我不會去的！”
夜椿回握夜鬥，淺笑道：“做不到了，夜鬥知道的不是嗎，我活不到完成這些約定的時候。能和夜鬥再相遇我很開心哦，能做你的妹妹我很幸運……在我眼裏，夜鬥是最好最好最好的哥哥，上去之後好好跟日和告白吧！那孩子真的很喜歡你呢！啊，還有雪音，日和說得很對，夜鬥對雪音來說也應該是類似父親一樣的存在……”
她每說一句，夜鬥的血肉就像被刀淩遲着，他抿緊了唇。
心髒疼痛到無法呼吸。
“惠比壽，這時候可以告訴我你一見鐘情的對象是誰了嗎？好好奇啊！”夜椿笑嘻嘻道。
“……如果我們能活着出去，我就告訴你。”
惠比壽咬字着重在“我們”上，深深地凝望夜椿，“犧牲同伴獲得的東西，我寧願不要。”
夜椿撓了撓臉，她轉頭對伊歧那美道：“伊歧那美大人，請直接将他們送上去吧。”
伊歧那美望着她半晌，見她沒有露出半分不舍，懶散地站直身子，将黃泉之語遞給她，輕笑道：“去吧無，我等你哦。”
時隔百年，再碰黃泉之語，夜椿緩緩握緊了筆，拿着它走到惠比壽身前，将筆拍在他的胸口，“惠比壽，你的使命接住了。”
惠比壽伸手接住掉下來的黃泉之語。
下一瞬，一道飓風襲過眼前。
“夜鬥？！”
少女的驚呼聲如雷乍響。
衣領被人拽着，腿不得不狂奔起來，淩亂的步伐聲響徹黃泉。惠比壽茫然地睜大眼，視線中橄榄西餐廳大媽忽然發狂，發出駭人的嘶吼聲。
“騙子！！！！！！”
“抓住他們！！！！”
伊歧那美的長發像被雷擊一般炸開，數不清的各類妖怪像海嘯般追逐他們。黃泉裏像迷宮一般，尋覓不到方向。
“夜鬥神，做得好。”
惠比壽默默對夜鬥豎起大拇指。
既拿到黃泉之語，也不用将夜椿神留下。惠比壽由衷地贊美夜鬥。
夜鬥揮動緋器斬偷襲的妖怪，抽空對惠比壽呵呵一笑，“還是先逃命吧！”
“唉，夜鬥，我是真的心甘情願留下啊。”
夜椿一臉無奈，目光落在自己被夜鬥攥着的那只手。
“可是我們不是心甘情願讓你留下啊！”夜鬥大喊。
三人不知在黃泉裏跑了多久，剛甩開妖怪歇息沒幾秒，地上的水窪驟然發出女人的笑聲，伴随指甲撓過石壁的滋啦聲，使人心髒發怵地狂跳不止。
“找到你們了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