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個信徒
第56章 五十六個信徒
夜椿一睜眼,發現她附身在剛死去的人類身上。
耳畔天之國立神的話仿佛還在回蕩。
“你的存在已經被此岸抹消了,我只能将你送到一千年前,找到一千年前的我,他會幫你。在找到他之前,你都不能再使用神力和神器……”
她眨了眨眼,望着頭頂古老的橫梁木緩緩坐起身,大腦傳來一陣眩暈感,日光透過窗照映眼前,像濃稠的蜂蜜使她的身體被甜蜜麻痹。
她擡手,青紫的皮膚在光下慢慢變得透明,這具身體的黑發也在慢慢變淺灰。然後她站起來,走到梳妝臺的銅鏡前,鏡中人的長相也變成了她的臉。
這具身體已經死去,被神附身後,模樣會自動變成神的。
她摸進衣袖,從袖中摸出一臺手機。
幸好有手機陪她,她都不敢想在沒有空調,沒有零食的千年前該怎麽活。
夜椿嘆着氣扶門框走出和室,久違的日光照耀她全身。
——砰。
“椿、椿大人!您能站起來了?!”
身穿和服的女子瞪大眼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水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叮鈴哐啷響。
椿?
這個人類也叫椿?
夜椿撓撓臉,遲疑了下,“那我再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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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捂嘴連連搖頭,她忙道:“您快進屋,醫者說您不能曬太多太陽的。我去和主公大人禀報!”
她像一只漂亮的小蝴蝶般輕盈地飛出夜椿的視線。
夜椿當然不可能乖乖進屋。
她開始在院子閑逛,院中栽種紫藤花,風吹過時,紫藤花招搖,像一片紫色的花海。她的鼻尖動了動,嗅着花香,踩在石子路上。
冷冷的暖光灑在她身上,沒呆多久,雙手就冰冰涼涼的了。
千年前的日光似乎和千年後沒什麽大的分別。
少頃,院外飄來一陣不大不小的腳步聲,急促得像撲火的蛾子。
“椿!”
一個黑發青年在兩名侍從的攙扶下走來,他面容被毀了大半,眼中閃過驚喜。
夜椿還沒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眼前之人再張口時驟然噴出一片血,當場暈過去。
“主公大人!!!”
“……”
就是這般,這具身體的哥哥死在他的妹妹面前。
這個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還是個嬰孩,夜椿身為他唯一的妹妹,只能放緩去找天之國立神的腳步,先處理好族中事宜。
要說她不愧疚是假的。
畢竟這位哥哥是為了見大病初愈的妹妹才死,這個妹妹卻不是原裝的。
夜椿了解到産屋敷家族是平安京數一數二的望族,但族人長年隐居深山中,不會輕易對外暴露行蹤,甚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家搬遷。
據說,是為了躲避鬼王無慘的追殺。
這個時代有食人鬼出沒,為了抵抗鬼,民間由産屋敷家族組建了鬼殺隊獵殺鬼。
“所以,只要解決掉無慘就可以了嗎?”
夜椿這麽問族內的老人。
老人正在倒茶的動作一頓,他睜大眼,苦笑一聲,“椿大人,這百年來鬼殺隊組織前去圍剿無慘的柱們無一生還。”
他望着大病初愈的少女,她用手背支着側臉,膚色冰透,淺灰色的長發随意地用簪子挽在腦後,神色淡淡地也在看他。
“那請您給我一把日輪刀吧。”夜椿笑道。
不能用神器,那就入鄉随俗用刀吧。她想。
老人愣了愣,茶水溢出了杯口,順着桌面滴到他盤起的腿上,如她的話般燙得驚人。
“每一位劍士都有專屬自己的日輪刀……椿大人此時需要的話,得去鍛刀村找鐵匠定做。”他試着用這話來打消她的念頭。
畢竟椿大人從出生到如今從來沒握過刀,大病初愈後,他隐約覺得對方和從前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卻說不出來。
“唔,定做啊,實在有些久。”
少女的手指不斷叩擊小桌,老人不知為什麽緊張起來,他望見她的眸光忽然一亮,“下次鬼殺隊行動是什麽時候呢?”她問。
“近日天狗山頻繁有平民失蹤,懷疑是鬼所為,預估明日一早就會有鬼殺隊隊員前去。”
“好。”
老人見她沒再多問放下心來,看來椿大人已經放棄那個念頭了。他淡定地吹了一口茶,喝淺抿一口,緩一緩方才的提心吊膽。
“我也去。”
“噗——”
老人噴茶的同時,他手裏的茶杯掉了下去,視線裏,一只手驟然接住掉落的茶杯。
“唉,這麽貴的茶具摔碎可就不好了。”
少女丢下這句話,輕快地跳着離開。她走沒多久,老人失神地将視線從空無一人的門口收回。他招來一只信鴉。
“請告知緣一大人,明日的殺鬼行動拜托他多多照顧椿大人,無法顧及時,舍棄她也無不可。”
他嘆着氣說完,有些悵惘地垂下眼。
産屋敷家需要一個下命令的人,但為了所有人的未來,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翌日。
夜椿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椿大人。”
夜椿慢慢睜眼,身體像灌了鉛般,呼出的氣也是沉重的。
她撐起身體鑽出被窩,去開了門,侍女進來想要服侍她換衣,被她一口拒絕,“不必啦,我自己能行。”
“椿大人,您的臉色……”侍女為難道,“不會是風寒吧?”
夜椿垂眸笑了下,聲音依舊堅定,“不會的,多謝。”
送走侍女,她開始穿衣,解開身上的衣物時,手哆嗦起來。
下一秒,她打了個寒噤,涼意從腳底蔓延全身。
這就是使用人類身體的弊端。他們像玻璃一樣脆弱。
……夜椿離開産屋敷家時,天微微亮。
宅邸門前停着一輛華貴的馬車,車前坐着一個紅發劍士打扮的青年。夜椿凝望他,呼吸一顫,他正好望了過來,清秀的眉眼比記憶中要生澀些,額角有祥雲狀的斑紋。
“椿大人,在下是繼國緣一。”
“緣一,我是産屋敷椿,叫我椿就好。”
她走過去,上馬車時青年向她遞出臂膀,示意可以借力上去。她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臂膀,扶着車框坐進馬車。
馬車搖晃前行,車簾被風吹起時,夜椿透過縫隙能望見他飛揚的紅發,在破曉時分如明豔的火海般。
他在未來将會是夜鬥的神器——願器。
也是她半個老師。
馬車很穩,像有韻律的搖籃般,夜椿不知不覺合上眼皮,在冬夜中睡了過去。
她的意識在夢中清醒過來。
竹林小院中,凜冽的刀風揮砍而出,像浪潮般折斷四周竹子半截。
“不對。”
男人沉穩的聲音飄來她耳畔,循聲望去,黑發少年正別扭地拿刀。
“受不了了啊!他怎麽這麽嚴格!我都卡在這裏兩小時了!你們兩個人渣別光看戲行嗎?”
少年的心聲傳來。
這次是女孩子的聲音。
無凝望黑發少年,她心道這個人過于奇特了,竟會一體三魂。只有她發現了這件事,父親大人都沒有。
而夜鬥也僅僅是聞到伊達意靈魂的氣息。
黑黢黢的,并不臭。
是屬于咒術師的氣息。
咒術師是人類中擁有力量的少數群體,他們能将負面的七情六欲轉化為咒力使用,這就導致他們的靈魂亦是如此複雜,黢黑。
無坐在石頭上,忽然一把竹刀被人遞到她眼前。
“無,你試試。”紅發男人道。
她接過刀,“試什麽?”
“剛才我教的日之呼吸,你不是一直有在看嗎?來和我打一次吧?”
“……”
她回憶着願器所說,調動全身呼吸,集中起來,握刀的手攥緊,雙眸閉上再睜開。
下一瞬,眼角的皮膚發燙,像有火在灼燒。
她眉目緊凝,握刀朝男人揮去,他拿着另一把竹刀接下她的斬擊。
竹林中,兩道身影極速交織,他們揮刀的動作越來越快,像閃電般只能看到眩目的殘影。
這場切磋以父親大人回來被迫終止。
“無,有新的信徒祈願了哦。”男人微笑道。
無抿唇收刀,情感上她不想再做這些事。
理智卻有一道聲音在阻止她。
不能忤逆。
她調整好呼吸,朝父親大人颔首,“是。”
“這個爹真煩啊!無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啊!非逼着孩子做事幹嘛啊?!”
“OO現在已經煩他了嗎?等到結局你會發現,你煩得很對。這個爹真的很屑。”
“說起來OO,你最近看到她了嗎?”
“老師?好像說出國了吧?沒一個月應該不會回來的。OO想她了?”
“……嗯。”
“唉,何必呢OO,把人激走的是你,天天念叨‘她在哪’、‘回來沒’、‘看到她沒”的也是你。”
“呼……老子就是想她了能怎樣,硝子幫幫忙嘛,快叫她回來吧……”
兩男一女的對話飄來,無緩緩睜大眼,眼角餘光朝黑發少年瞥去,他正緊緊盯着父親,眼裏似要噴火。
無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他望向父親的視線。
父親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穿過她,落在她身後,他笑道:“無,你養的這只小老鼠沒什麽留下的價值,盡快處理掉。”
他擡手摸了摸無的頭發,她眼睫顫了顫,想要搖頭拒絕父親的命令。
腦海中卻一直有一道聲音在制止她。
不要拒絕。
不要忤逆。
不要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