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單奇鶴說話,再搭配上他那種好像一切了然于胸的篤定表情,讓薛非很難不懷疑這是某種糟糕的挑釁,大概等同于一種當面威脅仇人被自己抓到把柄的感覺。

薛非腦袋嗡了聲,他自問自己就上課期間多看了兩眼這人,放別人眼裏就是喜歡上了?

第二反應——卧槽夏遂意是個男的好吧?男的還能喜歡男的?

他臉上表情一言難盡地看了單奇鶴好一會兒,最後在給對面人一拳讓他滾,和善意提醒中選擇了後者。他忍着吃了蒼蠅的惡心感,伸手拍了下單奇鶴的肩膀,人生第一次苦口婆心地勸起了人:“哥們,你病得不清,要不要再回醫院看看?”

單奇鶴笑了下,而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你自己看着辦吧,需要哥們幫忙的時候喊一聲就好了。”

薛非擰眉,不爽,但解釋:“我不喜歡男的。”

單奇鶴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種很難描述的,似笑非笑的眼神:“随便吧,先去買牙刷毛巾,”他邊走邊道,“我一個多月沒上課,待會兒去教室的時候,你給我講下老師講到哪兒了吧?”

“……”薛非,“沒時間。”

“我按照一小時一百給你補課費。”單奇鶴不急不緩,好像帶着一種穩操勝券的悠然感。

薛非看了他一眼,後槽牙發酸——萬惡的有錢人家小孩,家裏這麽有錢還玩什麽吃藥自殺,看着就煩。

“家裏錢有多拿去捐了。”他沒忍住沉下聲。

單奇鶴還做出一副鼓舞模樣:“花錢請課外輔導也要錢,不要這麽看不起自己的勞動力。”

薛非沒再搭理他,轉身往食堂旁的小超市走去。

-

單奇鶴在小超市随手挑牙刷毛巾,結賬的時候扔了幾包糖一起結賬。

薛非沒進來,他被單奇鶴稍微一點撥,非覺得兩個男的一起進超市買東西——尤其是日用品不太正常,站在門口一邊心不在焉地假裝背單詞,一邊等人出來。

不過大半年後他整天粘着單奇鶴同進同岀時,就再不是這樣一副嘴臉了。

他此刻神情還頗有些不耐,見單奇鶴出來道:“先跟我把東西放回我寝室,你耽誤我背書了。”

“明天是要抽查單詞嗎?”

“明天早讀英語,要單詞默寫。”

“……英語上到哪個單元了,明天背抽查什麽單詞?”

“之前學習的所有單詞都要抽查。

“你還沒背完?”單奇鶴不解,他讀書時記憶力不錯,不喜歡英語完全是因為自己英語口語太差了,張不開嘴。他過去擁有一些古怪的自尊心,不希望別人看見自己落魄和不擅長的模樣,才會導致不擅長的東西,變得更加不擅長。

後來能游刃有餘地接觸和學習自己不擅長的事,也不是因為什麽大徹大悟、或者社會毒打,純粹因為經濟寬裕了,他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時間和充足的可支配的金錢,就開始相信自己什麽都能學會、什麽都能學好。

他有些自戀——這是他某個約會對象,在他莫名消失幾天又無事發生般出現,送他頭發和臉喝了杯特調雞尾酒後罵他話其中的一句。

那杯雞尾酒的名字也挺有趣的,叫【納西索斯的求愛】。

“背完了,在背後面單詞。”薛非開口解答了單奇鶴的不理解。

單奇鶴聞言手掌一伸:“單詞本給我。”

“幹什麽,你自己沒有?”薛非不大爽單奇鶴跟他說話這種頤指氣使的語氣。

“我抽單詞你背下呗,反正去宿舍的路上也沒事,我也可以順便背一下單詞,一舉兩得,別矯情。”

“你特麽……”薛非腦袋嗡嗡的,手中單詞本幾乎是砸給他,“你會正常說話?”

單奇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眯眯地:“這不是跟你熟了嗎?真好,你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薛非還是感覺有些惡心,但他腦子一想單奇鶴的情況,又好像可以理解,他吞下這這股莫名的惡心感覺:“随便吧。”

單奇鶴晃了下手中單詞本,翻開随便挑了幾個單詞讓薛非背,他英語發音字正腔圓,标準得像是英語聽力測試,這讓薛非又有些不爽——清晰地認識到別人比自己好,這比清晰認識到自己從未被愛過還要難受。

他轉開眼睛,在單奇鶴詢問他是否沒背到這個單詞的時候,才硬邦邦地吐出單詞拼寫。

單詞才不甘不願背了兩個,單奇鶴轉而問:“口香糖要嗎?”

“背書,不吃。”

“你吃飽沒?”

“……你是不是有注意力障礙?”

“哎喲,你懂得還挺多。”單奇鶴笑了兩聲,手在購物袋裏掏了掏,“買了兩瓶酸奶,接着。”

薛非伸手接過,有些不可思議:“你晚上吃那麽多,還沒吃飽?”

“……”單奇鶴摸了摸腦袋,“我在長身體。”

薛非上下掃視了他一圈:“這個年齡已經不長個了吧?”

單奇鶴突然咬牙切齒起來:“長,怎麽不長?”——雖然他基本對單奇鶴除了五官哪哪都不太滿意,但其他勉強都能接受,還有後天修正的機會。只有身高這事,這人不知道怎麽回事,看着一米八都沒有,他上輩子就想自己再高一點,這下還更矮了,他覺得應該還能挽救一下。

薛非看他表情突然哈哈笑了兩聲:“也是,你但凡長到一米八的個,也不會被人欺負。”

單奇鶴一本正經:“我的想法是長到一米九。”

“……”薛非冷笑,“別發病。”

-

兩個人同學了兩年多,加起來講的話還沒有今天講的多。

今天兩人的聊天方式,也很不客氣地不像是剛熟悉不久。薛非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他覺得主要還是因為單奇鶴這個人,自來熟又口無遮攔,才導致他說話偶爾刻薄。

單奇鶴老神在在地拿着他的單詞本,一邊幫他背單詞,一邊往他宿舍方向走去。

這人神情自在,絲毫沒有被他言語中,偶爾展露的攻擊性弄得不爽。

薛非頓了頓,心想其實這人還蠻好相處的——只要把嘴巴閉上,不要冷不丁地口出狂言。

兩人一路背着單詞到宿舍,單奇鶴熟練地放下買來的洗漱用品,轉身擡擡手:“走吧,回教室看書去。”

薛非無視了單奇鶴對他寝室的熟悉模樣——只當這人自來熟習慣了,他認真思索了片刻,想着已經把對方當朋友了,可以給對方一些建議。

“喂,單奇鶴,你有沒有想過轉校,換個學校讀書?”

“怎麽講?”單奇鶴掃了他一眼,笑,“我才剛跟你熟上,你就讓我轉校,怕惹上什麽事啊?”

薛非搖頭:“不是那麽個事,我講真的,你之前在我們班一直不說話,被人欺負也悶不做聲的,之後來找你麻煩的人更多了。”

“……”

“我是在想,你在我們學校不一定能好好學習,氛圍不太好。直接轉校反而一勞永逸,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呗。”

單奇鶴沒有搭腔,他只是慢悠悠地點了點頭:“我想想。”

後來的薛非想,好險這孫子沒有聽從他的建議轉校了。

不然,不然……

不然之後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他遇到了一個足以稱為改變他命運的人,而在命運的交錯口,他差點把對方直接推走,這多少讓他有些擔憂後怕。

雖然單奇鶴對此的反應只有——哈?我根本不可能轉走,我的人生字典中可沒有遇到問題落荒而逃這個選項。

薛非對于他這種态度,只想冷笑:“比如面對我表白的時候?”

“……”單奇鶴呵呵兩聲,“別犯病,那叫逃?那是希望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

之後的事情是什麽樣的,薛非不可能知道,單奇鶴也沒有料到,他以為是重回高中,體會青春美好歲月,順便彌補童年。

可事情像脫軌的火車一樣,一路狂奔向沒有人知道的未來。

如果讓他們反思一下,事情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脫軌的,那應該是——在籃球長內外淩空對視的那零點幾秒。

——人類愛自己,應該是天生就具備的、與生俱來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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