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單奇鶴對薛非的道歉方式大加贊賞,覺得果然不愧為自己,真聰明,不點就通。
但他還是在宿舍床上,和薛非認真且深入地分析起來:“這道歉方法雖然不錯,但基本只有第一次用的時候最管用,次數多了就不太好了,有點假了。”
“……”
“我覺得你呢,還是應該要誠懇、認真、嚴肅地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光道歉又不改更糟糕。”單奇鶴把自己的經驗之談傾囊相授。
“……”薛非人聽麻了,“趕緊睡吧,別發神經。”
單奇鶴笑眯眯,側過頭,讓自己的腦袋貼了貼薛非的腦袋:“以後好好說話,少讓我操點心,行不行?”
“……”薛非沉默,忍不住,“你操的哪門子心,有點變态了。”
單奇鶴悶着嗓子笑出了兩聲,一翻身:“行吧,睡覺了。”
兩個人縮在一張狹小的單人床上,手腳都擠在一起,安靜了片刻後薛非為了胳膊能伸展開,伸手摟住單奇鶴:“睡了。”
單奇鶴拍拍他胳膊,已經昏昏欲睡,沒有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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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第四次月考結束,已經接近當年年末,過幾天就是元旦假期,大半年沒回過家的學生,學校加上周末,正好湊個三天假,讓學生都回家看看家人,休整一二。
臨放假前一周,單奇鶴又從自己媽卡裏運了兩萬塊存進薛非的銀行卡裏。
四萬肯定夠薛非上大學了,再多取一點,親媽估計得警告了,凡事過猶不及。
家裏阿姨在放假前一天,給樓下宿管打電話,問他放假時間,準備讓司機接他回家,并且又提到他媽最近不太開心,身體狀态好像也不太好,說他爸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讓他放假回來陪陪媽。
單奇鶴實在不清楚該怎麽跟爸媽這種生物相處,自己親生父母都處不明白,更別說是半路爹媽,找了個正當理由,說自己學習太忙,成績太差,需要努力而拒絕了放假回家。
挂完電話,沖準備睡了的宿管道謝,他才慢騰騰地摸黑回宿舍。
回宿舍宿管喊住回電話時,薛非本來準備等他,他诶了兩聲,讓薛非先回宿舍洗漱,不然兩人回來還要排隊等,薛非才提前回了寝室。
他回宿舍時,幾個高二室友已經睡下,薛非坐在他桌前,亮着一盞小燈等他。他進門,鎖上宿舍門,薛非看他,伸手指了指,低聲:“給你留了熱水。”
他點了點頭,在灰暗的光線下走到洗漱臺,牙刷已經擠好牙膏,靜靜地放在他的漱口杯上,旁邊放着個熱水壺。
薛非赤腳穿夏天塑膠拖鞋,拿着燈走過來,光源靠近,讓兩人周圍都充斥上了暖光。
薛非往水池旁牆邊一靠,壓低聲問:“你媽打電話問你明天什麽時候回家?”
“是吧。”單奇鶴随意應了聲,瞥了他一眼,不樂意,“穿上棉鞋襪子,或者直接鑽被子裏去,你光着腳站這幹什麽?”
薛非倚在牆上笑:“你事真的很多。”
單奇鶴拿起牙刷,開始刷牙,聲音嘟嘟囔囔,咬字不清:“快滾去睡覺。”
薛非不應,反而問:“你明天放學是直接回家,還是先回趟寝室收拾東西?”
單奇鶴刷牙看他,滿嘴泡沫,又掃了一眼他的腳。
薛非舉手投降:“行,我到被子裏去。”
單奇鶴點了下頭,可薛非人還沒走,話很多:“你換洗衣服,我已經幫你拿進浴室裏面了,你明天就回家,今天不用洗澡了吧,這麽冷的天,幹什麽天天洗澡?”
單奇鶴擡腳輕撞了下他大腿,吐出嘴裏泡沫:“我明天不回家,去,別煩了。”
薛非伸手按了下他的腿,譴責:“你越來越過分了,現在直接一言不合就對我動手了。”
譴責完又要問:“明天不回家,那你什麽時候回?”
單奇鶴手上一切停下動作,眯眼看他。
“……”薛非頓了頓,煩死,“你對我态度能不能好點,還好意思說我跟人說話态度有問題?”
單奇鶴兩手捏上他肩膀,替他轉了個身子,啧啧:“我對你态度還不好?就差把你供起來了,知點足吧,快去睡覺,暖被子,待會兒睡的時候再聊。”
單奇鶴洗澡很快,哆哆嗦嗦帶着沐浴液的香氣和零星水汽爬上了床,他掀開被子準備往靠外位置鑽,躺着的薛非突然在被子裏滾了一圈:“你睡裏面。”
單奇鶴不挑,爬過去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他身上冷,一鑽進被子被暖的也打了個哆嗦,而後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往薛非身上貼,贊賞:“被子暖得不錯。”
“我是你爹。”薛非壓低聲音罵。
單奇鶴悶聲笑,冰涼手指貼到薛非身上。
“冷死了。”薛非捏住他的手指,本來要扔開,後來卻捏着他手指玩了起來:“你什麽時候回家,什麽時候回來?”
“不回家。”
薛非安靜了一下,嗓音裏帶上了非常明顯的愉悅感:“準備在學校學習?這麽愛學習?”
單奇鶴好笑,腳也伸到薛非小腿上,很随意,一點沒覺得有問題:“暖下腳。”
剛剛嗓音還略顯愉悅的薛非,又咬牙了:“惡不惡心?”
單奇鶴哎呀一聲:“別這麽小氣。”
薛非把他的腳頂開:“別煩,你腳冰死了。天天跑步,怎麽手腳還冰涼?”
兩人身子在被子裏動來動去,冷風就從縫隙裏灌進被窩,單奇鶴連嘶了好幾聲:“別動了風進來了,睡覺,明天還沒放假,要早起跑步看書。”
薛非從鼻腔裏哼出了一聲,兩人安靜下來,隔了一會兒,他還是沒忍住告訴單奇鶴:“我元旦也不回家,在學校看書,正好一起了。”
他心情不錯,語氣自得,很滿意。
随後他聽見單奇鶴輕輕笑了聲,隔了會兒,怕冷的單奇鶴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摸了摸他後腦勺,笑說:“不在學校看書,咱倆去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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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當然是因為即使放假也沒地方可去,親爸家沒地方住,弟弟妹妹放假了也要去看爺爺奶奶,他不管往哪一站,都充斥着一股濃濃的局外人感,索性懶得回家。
小學的時候還沒概念,總想回家,過年過節見到家人還挺開心。
初中長了些腦子,知道自己不太受家裏人待見,就懶得回家,逢年過節前都感覺很煩,一股無名憤怒在胸膛轉。
高中畢業後,就再少回故鄉。江水市變成一個橫在歲月中的影子,年節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只和形單影只挂上等號。
他過去對自己不太了解,總會在別人阖家團圓的時候沖人生氣,二十七八歲後才幡然醒悟——哦,原來自己只是想要人陪伴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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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非對于元旦有人一起跨年很開心,雖然他裝模作樣,嘴上還要嫌單奇鶴無聊,說自己從來不跨年。
但第二天這人一早神采奕奕起床,沒半點怨言地給單奇鶴關掉吵鬧的鬧鐘,再體貼把單奇鶴要穿的衣服拿來遞給他、牙刷牙膏擠好、連洗臉毛巾都差點要幫單奇鶴擰幹的興奮勁,單奇鶴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麽。
單奇鶴好笑,在洗漱鏡前刷牙掃了薛非兩眼,嫌棄——怎麽跟個要出門郊游的小學生一樣,沒點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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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息的薛非在下午最後一節課放學後,被單奇鶴帶回了寝室,看見單奇鶴往包裏塞衣服,愣了下:“你不是不回家?”
“沒看見我把你的東西也塞進來了嗎,哥們兒?”單奇鶴背包拉鏈拉上,往身後一背,“走,出去玩。”
薛非大腦沒來得及思考,腳就跟了出去,走出寝室門,才刻意壓了下笑意,問道:“哪兒去,很遠地方?晚上不回宿舍住?”
單奇鶴除了下雨天,雷打不動地晨跑了兩個多月,此刻不止身型比過去挺拔,連走路都比過去輕盈些,他單肩背着黑色書包,往前跨了幾步,聞言回頭看薛非,下巴一點,笑着催促:“快點跟上,我們還得去火車站看有沒有車票。”
薛非不知道要去哪,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出過江水市,過去只知道得好好學習,畢業離開這裏,最好別回來。
他對城市和城市之間沒有概念,對遠方也沒什麽概念。
平時去的最遠的地方,也是放假從江水市坐兩個小時的公交到薛家鎮上,再走半個小時到爺爺奶奶所住村莊。
他沒坐過火車,車會送他去哪,他不知道。
他本該怪單奇鶴的自作主張,要笑罵這個人憑什麽替自己做決定?憑什麽不和自己商量,就要帶自己去某個自己可能不知道的遠方?
可他內心卻生不出絲毫責怪情緒,最後大腦傳到到軀體,只能給出一聲簡單又意味不明的“啊”音。
他擡步朝單奇鶴走去,情緒不明,低聲:“要去哪兒?”
他其實不在乎去哪,去哪都可以,但是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來掩飾自己這種不管不顧、無條件的信任和托付。
單奇鶴很糟糕,太糟糕了,漫不經心的,不給準确地方,好像篤定不管去哪他都願意跟着去。
不知道哪來的,這種膨脹的自信心。
“一個海邊,我們去海邊跨年。”單奇鶴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