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大巴車搖搖晃晃,晃了将近三個小時,途中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車子越開越偏僻,開到一個明顯帶着鹹濕味的小村臨時停靠站臺,單奇鶴推薛非,示意他下車。

下午六點多鐘,天已經黑下來,這個漁村的房屋構造比較有特色,建築物都錯落地建在山坡上,灰蒙的天色下,白色的建築群看過去像是一副畫。

現在漁村還沒有變成網紅地方,旅游業暫時沒發展起來,沿路沒什麽商鋪,這個點村裏燈還沒完全亮起來,村莊主路一直往前走,海浪聲和大海的氣息越來越明顯。

單奇鶴擡手指了指靠海的一棟三層破房子,它面對大海,孤獨地矗立半山上,門口還倒着一個破洞的木船。

它看起來像是沒有主人的房子。

“這間房子的主人搬到城裏去了。”單奇鶴說。

薛非哦了一聲:“什麽意思,我看這裏好像沒有旅館,我們晚上私闖民宅住裏面?”

單奇鶴一本正經道:“我的意思是,我感覺它寫了你的名字,以後說不定屬于你。”

薛非扯了下嘴角:“謝謝你的祝福,不過我以後有錢也不會在這個地方買這房子,這兒偏僻不說,我和這裏人也不熟,在這買房的意義是什麽?哪天不想活了,直接推開門走進大海裏?”

單奇鶴以啧啧兩聲作為回應,手揣在口袋裏繼續往沙灘方向走,走到天邊最後一點日光也被地平線吞掉後,月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薛非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孤獨的房子,不經意問:“你喜歡?”

“什麽?”

“那房子。”

單奇鶴笑聲傳回來:“怎麽,你以後賺錢了,買來送我?”

薛非沉默,而後慎之又慎地許下承諾:“好。”

-

夜晚沙灘潮濕,單奇鶴臨時出門,也沒時間準備什麽野營裝備,把自己一直拎在手上的羽絨服往地上一撲,随後拍了拍示意薛非一起坐下。

薛非靠着他坐下,兩人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大海,薛非突然笑了聲:“我還是沒弄明白,我們兩個到這麽遠來是做什麽。”

單奇鶴往後靠,兩臂撐着身體:“看海。”

薛非不太理解地笑出了一聲。

單奇鶴慢騰騰地說:“我過去一個人時,喜歡在海邊呆着。”

薛非轉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之前沒問過,你跟家裏關系是不是不太好,你媽看着還行啊。”

單奇鶴神情淡淡地目視遠方,聞言也沒動,只慢悠悠地反問道:“你跟你家裏關系好?”

薛非嗤笑:“不太好。”他頓了頓,過去從來沒和別人講過自己家裏的事,覺得沒什麽意思,也沒什麽好講的。

可能當下氛圍寧靜,海浪聲讓人産生了傾訴欲,他對單奇鶴道:“我媽生我的時候好像還沒成年吧,生下我沒多久就跑了。我懷疑應該是年紀不大,嫌我哭得煩人受不了了。我爸當時也不大,也不會帶小孩,我爺爺奶奶帶了我幾年,然後我爸結婚了,沒多久又生了個兒子,隔了兩年又有了個女兒,都得我爺爺我奶帶,我就沒地方去了。”

他平靜粗略地講了下自己家庭狀況。他不習慣講這些事,也對所有預想的交流對象都抱有潛在敵意。

不管對方對他同情、笑話還是無視,他都會為此感到煩躁。

單奇鶴聽完,只語義不明地唔了一聲,再沒有多餘話。

薛非等了等,沒有預想中被無視的煩躁,甚至還忍不住詢問道:“是聽起來不夠慘嗎?”

單奇鶴笑了下,說話卻有些冷酷無情:“那怎麽辦,我也不能改變你的出生啊。”

薛非眉頭一動:“至少有點反應吧。”他看單奇鶴,好一會兒,拖着嗓輕聲問,“你怎麽這麽冷淡啊。”

單奇鶴啧啧啧,直起身湊到薛非身前,笑說,“那萬一以後有機會去你出生時候,你出生我把你抱出來,直接當你爹。”

“……”薛非和他對視了兩秒,呵呵,“無聊,我還想當你爹呢。”

單奇鶴笑眯眯地又退回身子,懶洋洋地靠着眯眼感受海風,點評,“嗯,正常點說話。”

薛非啧了聲:“我哪句話不正常了?”

單奇鶴又坐直身子,看着他,視線卻若有若無不知道落腳點在哪,語氣又輕又飄:“我爸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我媽知道。我爸每次回家她都會聲嘶力竭地跟我爸吵架,兩人經常大吵甚至大打一架又分開。我媽很重視我,她覺得我的存在是我們家庭唯一能組成的紐帶,她養育我、控制我、訓斥我,把我視為她挽救婚姻的繩索。”

“……”

單奇鶴又往薛非面前湊近了一些,一直無處落腳的視線落在薛非的眼睛上,随後又落到他的嘴唇上,他凝視着薛非的嘴唇:“他們都不在乎我。那沒什麽,對嗎?”他聲音更輕,“總有人會在乎的。”

他擡起眼睛看向薛非。

“……”薛非聽到自己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下一秒,單奇鶴的眼睛裏湧上了濃濃的笑意,他身子往後一倒,直接躺在了羽絨服上,忍不住地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甚至笑得拍了幾下旁邊沙地,再擡起手拍掉手中砂石。

“?”薛非看他。

單奇鶴笑完坐起來,聳肩:“看,就是這樣說話。”

“……”薛非沉默,冷臉,“你什麽意思?”

罵完想了想,更生氣了:“你脾氣真差,報複心還重,你覺得我跟你講我家裏事是在裝可憐?”

單奇鶴哎呀了兩聲——好了麽,這下真搞生氣了。

薛非黑着臉還非要再問一句:“那你說你家的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單奇鶴哪知道啊,總共沒見過爹娘幾次,“編的。”他言簡意赅。

薛非深呼吸了一口氣,冷笑:“好玩?”

單奇鶴眨眨眼睛——真生氣了。

他诶一聲,湊過去,一本正經:“我是在給你演示,你把你不太順利的童年經歷說出來,後面再附帶一句‘你怎麽這麽冷淡啊’,給人的感覺就跟我後面那套一樣。”

薛非冷笑,他甚至準備撐身子從地上站起來,覺得沒意思:“什麽一樣,我說真的,而你編個故事逗我,逗我玩?”

單奇鶴眼睛轉了轉,神情帶上了兩分無奈:“我的意思是,有點暧昧,你跟我講你童年的經歷,是為了單純的告訴我你的經歷,”他頓了頓,失笑,“還是想讓跟你對話的這個人,對你産生一些其他的感情?”

單奇鶴心覺,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沒意思。

薛非身子支起來,好一會兒,他嗤笑了一聲:“随便吧,誰知道你們這些同性戀腦子裏整天想這麽多。”

“……”單奇鶴咳了一聲——這孫子裝直男裝上瘾了是吧。他伸手拉過薛非放在一旁的羽絨服,往薛非腦袋上一扔,完全蓋住薛非腦袋。

薛非擡手往下扯:“無聊麽?”扯到一半,又停住,他聲音在大衣下悶出來,“單奇鶴,你是不是真的覺得你跟我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

“……”

“你管我這麽多,真想當我爹?”薛非悶聲,“我真的搞不懂你。我欠你的錢我都記着呢,以後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薛非擡手繼續扯挂在自己頭上的衣服:“你少得……”

話沒說話,衣服扯不動了,旁邊人湊過來,把他腦袋連衣服一起按在懷裏揉了好幾圈,從胸腔裏感嘆出了一聲:“脾氣真臭啊。”

“……”薛非掙紮無果,咬牙,“你煩不煩人?”

“我倆一個床都睡兩個多月了,就讓你不爽了這麽一小會兒,你就發脾氣,還要跟我一刀兩斷的意思是吧?”單奇鶴又感嘆了一聲。

“……”薛非沉默。

單奇鶴把蓋在他頭上的大衣掀開,因為剛剛揉他腦袋,把人腦袋搬進了自己懷裏,此刻薛非枕在他雙腿上,仰頭看他。

單奇鶴無奈垂眸看他:“做個人吧,你看我缺你那點利息麽?”

“我沒那麽說過。”薛非慢騰騰地坐起來。

“那你是要幹什麽?”單奇鶴沒攔着他起身。

薛非挪開視線:“不想欠你。”

單奇鶴顯然不信,他拖長音哦了聲。

薛非轉頭盯着他,冷着臉:“對,欠不欠都不重要。主要不想你覺得因為幫了我,你就有什麽了不起的。”

單奇鶴笑:“那我還得哄着你給你當孫子,求你讓我幫你是吧?”他搖頭,“怎麽就你這麽有自尊心呢。”

薛非後槽牙緊了緊:“我沒讓你招我,我每天上課學習、放學休息,一切本來都好好的。”

單奇鶴又往他眼前湊,聲音古怪的溫和:“跟我認識後,一切變得更差了麽?”

薛非盯着他的眼睛,視線飄了兩圈,随後落到他唇上,片刻後,他突然把自己手中扯下來的大衣蓋到了單奇鶴的腦袋上。

單奇鶴拖長嗓音喂了聲,他沒生氣,聲音還是懶洋洋帶着笑:“報複心這麽重?”

薛非手掌按在單奇鶴後腦勺上。

兩秒後,薛非湊過去,腦袋隔着羽絨服貼上單奇鶴的腦袋,他在羽絨服上落下了輕盈的一吻。

除了他自己,只有海風能知道。

——真的生氣,竟然只是因為,他以為那個時候,單奇鶴會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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