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兩人後來又坐在沙灘上聊了好一會兒,薛非情緒上來,話有些多,聊到高一剛分好班的時候,他放學去書店看書,恰好見到單奇鶴被外校混混堵在路上。
他路見不平一聲吼,上去就英勇地把混混給趕跑了,還特別帥的一背書包,轉身就走,離開前還很帥地,回頭提醒了句單奇鶴,讓他告訴老師或家長。
“你當時可能頭發太長了,沒看清楚我當時樣子,看見的人很難不誇一句英雄。”
單奇鶴挑眉看他兩眼。
薛非又開始講起自己之前參加學校組織的籃球賽,是怎麽投出了個絕殺球:“當時全場都沸騰了,不騙你,你沒來看真的虧了。”
單奇鶴憋笑。
通常經濟條件不好、家庭狀态也非常糟糕的男生,多是沉默寡言,行事畏手畏腳。薛非天天肚子吃不飽,還有閑情參加各種團體項目,表現得樂觀開朗。
實在是因為……
單奇鶴又看了薛非一會兒,他沒怎麽說話,無聲笑了會兒——因為這孫子……也就是他自己,真的還蠻享受別人注目的。
高三時一心撲考大學上還好一些,如果到初中或者再早一些,薛非就會很像一只到處蹦跳來引人注目的猴子。
他常在班級裏莫名起哄,大概因為長得還行才不至于被人評為嘩衆取寵。
班上老師補課占用空閑時間,他永遠是第一個跳出來反抗的。因為成績好,才沒有被老師打死。
單奇鶴之前記不太起來這些事,印象中自己過去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非常優秀。回來了幾個月,見到十七歲的薛非,感覺有點蠢,但也還行。
這會兒無聊,兩人又沒有被試卷控住,薛非突然在這開屏,讓單奇鶴驟然回憶起一些學生時的浮誇行為。
單奇鶴抓了抓頭發,好像初中有一次運動會,他跑完八百米速跑,說要翹掉運動會,領着班上好幾個男生去翻牆,最後一腳踩進別人菜地裏。好死不死別人那菜地用得是人工肥料,且正在施肥期間,他一腳踩進去,被同學嘲笑了整整一個學期。
單奇鶴面色古怪看了薛非一會兒,他已經講到過去有個物理老師上課總是罵人、人身攻擊——說班上成績不好的某個學生是肥豬整天只會吃。而他之後又是怎麽帶領同學反抗這個老師,最後這老師在班上開會給慎重地給學生道了歉意。
他如此熱血,路見不平就要去喊一聲,并不因為單奇鶴才幫忙。
他講得口幹舌燥,整個海灘上除了單奇鶴的呼吸聲,就是他的講話聲。單奇鶴從包裏拿了瓶水,擰開蓋子遞給他:“喝口水。”
薛非慢騰騰地接過他遞來的水,手指摳了下水瓶的塑料包裝紙張,仰頭咕咚喝了一口,放下後,他手指緊了緊,低聲說:“單奇鶴。”
單奇鶴把手中的瓶蓋蓋上去,就着他的手指擰緊瓶蓋:“說。”
薛非說:“不要對我有太高的期待。”
單奇鶴瞥了他一眼:“我能對你有什麽期待。”他沒準備等薛非回話,轉頭看向海面,端詳了會兒:“零點了。”
海面什麽都沒有,除了寂靜黑夜只有零星月光,分明看起來跟前一分鐘沒有任何區別。薛非看了一眼翻滾上湧的海浪。
單奇鶴湊過來撞了撞他的胳膊:“新年快樂。”他轉頭,在模糊的自然光線下看了薛非一會兒,突然彎了下眼睛,再伸手摸了摸薛非腦袋。
“……”薛非垂眼掃了下他的手——這人摸自己的時候,怎麽順手的像是在摸路邊流浪狗,他扯了下嘴角,“你怎麽知道新年了,這兒也沒聽到倒計時、煙花和爆竹響啊?”
單奇鶴湊過來,手指伸到他眼前:“看見那個地方沒,有一束光亮了,這束光,每到零點的時候就會亮起來,一個小時後就關掉。”
薛非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你是不是看錯了,它一直亮着。”
“別說廢話,”單奇鶴暴力地阻止他讨論無意義的事,他轉頭,又摸了下薛非的臉,“有什麽新年願望嗎?”
薛非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思索:“什麽願望?高考正常發揮?”他瞥了眼單奇鶴,慢騰騰,“考到濱海大學?”
單奇鶴竟然對此不耐煩:“實際點的。”
“這還不夠實際?我許願我馬上成為百萬富翁才比較實際嗎?”薛非無語。
“新年願望,立馬就能實現的,快點。”單奇鶴提示,“想要什麽之類?”
“要房子,你買來送我?”
單奇鶴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了兩秒,冷靜失敗,罵了聲滾蛋。
薛非哈哈笑出了兩聲,思索了一會兒:“你跟我在一個地方上大學。”
單奇鶴沒搭腔,他又說:“不要騙我。”
“沒了?”單奇鶴又問。
“還應該有什麽?”
單奇鶴搖搖頭:“沒什麽。”
“你當你是聖誕老人,來滿足我心願送禮來了?”
單奇鶴笑着靠在他身上,嗯啊一聲:“那有什麽特別想要的麽?”
他不太記得自己高中時候想要什麽東西,感覺什麽東西都想要,別人有的東西自己都挺想擁有的。
薛非沉吟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只道:“欠着,先欠着吧?”隔了會兒,他又謹慎地開口,“你呢,有什麽想要的?”
單奇鶴還認真想了想——活小半輩子了,現在這會兒,還真的沒什麽真的特別想要的。
他搖搖頭,笑:“欠着,也欠着。”
薛非喂了一聲:“我也沒說要給你滿足什麽心願啊。”
單奇鶴手肘頂了他兩下:“禮尚往來,懂不懂?”
薛非側身抵他手肘,笑說:“誰跟你禮尚往來,你這純強買強賣。”
不過後來,他的願望變得越來越多,單奇鶴也從未提出個什麽實際需求。
單奇鶴好像什麽都不需要,只需要他正常、健康的成長起來。
這人真的……
搞不懂。
可能真的是聖誕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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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元旦跨年沒有任何浪漫儀式,連人都沒有幾個,街邊一些昏黃的燈都因省電而關閉。
單奇鶴拍拍衣服起身,示意薛非跟他一起去睡覺。
薛非收拾地上他們倆留下的食水包裝,聞言好奇:“不是說好不睡覺嗎?這兒好像沒有旅店?”
單奇鶴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個鑰匙,在手指上晃了兩下:“之前去上廁所時找人問了下,一個廢舊的村委會房子那有個舊沙發,我倆躺着眯一會兒沒事,明天把鑰匙還他們就好。”
“……”薛非驚了,“這也行?就把鑰匙給你了?”
單奇鶴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得意:“嗯,只要多問問,總有解決辦法。”
“真行。”
村委會的廢舊房子看起來确實平時沒什麽人收拾,但兩個人也算不上多講究,濕巾擦了幾分鐘,就合衣躺下來。
本來倆人都覺得怎麽也得輾轉反側一會兒才能睡着,但他們低估了自己的适應能力,疲倦讓他們迅速适應了環境,眼睛一閉,本來還準備聊一會兒,一段無意義的交流還沒說完,兩人就前後陷入了睡眠當中。
不過醒得倒有些早,村莊的天還徹底亮起來,外面就傳來各種吆喝和動物的叫聲,薛非睜開眼的時候,兩件外套都披在自己身上,他坐起來看了一眼,單奇鶴的書包還放在放在一旁的斷腳破桌子上,人卻不在屋內。
薛非眯了下眼睛,轉頭看向透光的玻璃,玻璃髒兮兮地沾着灰塵,看向窗外都像隔着濃重霧氣,外面隐約站着兩個模糊身影。
薛非掀開衣服,走過去打開門。
居委會廢棄房子外面長了不少雜草,半米高的白色矮圍牆外站着兩個人。
單奇鶴正在和一個陌生男人在聊天,這陌生男人年紀看着至少三十好幾,穿着一身黑色沖鋒衣,手上夾着根煙,不知道聊到什麽,笑了起來,聽見開門動靜,轉頭看了一眼。
薛非伸了個懶腰,擡步馭。jia準備朝二人走去,背對着門口的單奇鶴回頭看了一眼,他右手夾着根煙放在嘴前,煙頭火光在灰暗的早晨霧氣中閃爍。
薛非腳步微頓,單奇鶴把煙頭按熄在了廢棄的白圍牆上,沖他擡了下左手:“去別人家麻煩人賣了兩份面條給我們,你刷牙洗臉沒,把這面吃了,一會兒該不好吃了。”
薛非擡步走過來,掃了一眼被按熄的煙頭,又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兩個冒着熱氣的面碗。
單奇鶴說:“端進去先吃,別冷掉了。”
薛非一手端起一個碗,再掃了男人一眼,他點了下頭:“你好?”
男人也沖他點了下頭,笑:“你們兩人一起出來玩啊,怎麽住在這裏?”
薛非還沒回話,單奇鶴就笑着接上嘴了:“就這樣出來玩,走哪兒睡哪兒,還挺有意思的,有機會你也可以試試。”
男人笑:“我可不像你們年輕人能吃苦。”他點了下頭,“你們先吃吧,待會兒我弄好船出海釣魚,帶上你們也不是不可以,我先去問下。”
單奇鶴笑:“謝謝宇哥。”
宇哥熄了煙,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單奇鶴回頭,薛非還一手一個碗沒走,他伸手捧過一個碗:“走、走、快,這面熱得才好吃。”
“誰啊?”
“不知道,放假來這邊海釣的,我看他車停在附近,就過去跟他聊了兩句。”
“你還抽煙?”
“他問我要不要,我就拿了根,随便抽着玩的,你可別好奇。”
“你管我,你能好奇我不能好奇?”
“別吵,你洗臉沒,太陽還沒完全出來,洗完臉吃完咱倆把碗還回去,還能看看日出。”
進屋前,薛非又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離開的方向,搞不清楚單奇鶴是怎麽做到每次順便去溜達一圈,總能遇到點事。
在學校時,吃完飯溜達兩圈,認識了幾個課間補課的學生,解決了他一段時間的經濟困難,到別人村裏溜達兩圈,拿到別人廢棄屋的鑰匙來休息,出門買個早點,也能找到個聊着要帶他出海釣魚的大哥。
薛非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面條,青菜雞蛋和肉沫堆在面條上,熱氣騰騰地往他臉上冒,他有些不服氣,覺得自己跟單奇鶴相比,怎麽感覺像個不能自理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