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提前立規矩
高寶兒去端飯,李瑁在矮桌旁盤腿坐下,待飯食端上來後,高寶兒跪在李瑁身邊,恭敬地替他盛粥布菜。李瑁是皇子,從小被人伺候到大,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吃得十分心安理得。楊宇卻不能接受這種行為,再看看高寶兒那一臉謹小慎微的表情,忍不住說道。
“你繼續吃,我說個事情。我們在這裏隐姓埋名地生活,過去的那些稱號也好、習慣也罷,都要改一改了,免得被人看出來。做人,要低調,小心駛得萬年船。”
李瑁執筷的手頓了一下,也不吃了,冷冷地看着楊宇,等他繼續說下去。
“來桃花村之前,我就跟寶兒商量好了,我們對外以表兄弟相稱,入籍時我也是要将他記做我表弟的。你這麽使喚他,要是讓鄰居們看見了,讓我怎麽解釋?”
“郎君……”
高寶兒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來,但當着李瑁的面,他又不敢說什麽。
李瑁沉思半晌,竟然轉頭對高寶兒說道。
“你退下罷,不必再伺候我了。”
楊宇和高寶兒微怔,楊宇沒想到這位皇子這樣通情達理,這樣聽得進話,看來有溝通的希望,頓時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趁機又說道。
“讓寶兒坐下,跟我們一起吃吧?哪有一家人還要分開吃飯的呢,說出去惹人懷疑。”
李瑁蹙眉,猶豫了許久,最終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勉強接受了。
楊宇忙拽着高寶兒,讓他也在桌邊坐下。高寶兒第一次與皇子同桌用餐,拘謹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了,連菜都不敢夾,只抱着個蒸餅小口啃着。李瑁也不不說什麽,自顧自地吃飯。楊宇暗自松了口氣,他也不能強求別人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但能溝通、有進步就是好樣的,只能在日後多加磨合,慢慢來吧。
楊宇又說道:“你身份敏感,為保險起見,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你是我的一位遠房親戚,我本來也是投奔你的,沒想到你也因戰事落魄了,我暫時收留你住下,你看行不行?”
李瑁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反正就一條,在這裏沒有什麽王爺貴妃的,大家都是普通百姓。”
話音剛落,李瑁忽将手中的粥碗重重往桌上一擱,只聽咔嚓一聲,碗碎成幾瓣。高寶兒被吓得大氣不敢出,下意識地跪下,不住磕頭求饒。楊宇也大呼可惜,這可是古董文物啊!
李瑁冷笑道:“你将我買來,不是做仆人用的麽?不用這般虛情假意,我做活便是了!”
“你別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甚麽意思!你将我買下來,不就是為羞辱我的麽!”
楊宇深吸口氣,咬了口蒸餅,語氣随意地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你自己要幹活的。那你等下把碗刷了,明天的早飯也一并做了吧。”
此話一出,衆人都愣住了。李瑁臉色發黑,沉默不語,高寶兒低聲說道。
“郎君,此舉恐怕不妥……”
楊宇又吃了口菜,說道:“是他自己要做的,我又沒逼他。”
李瑁翻身下榻,端起自己的碗筷向廚房走去,片刻後卻又轉了回來,臉色發紅,望着兩人欲言又止。楊宇笑了起來,沖他招招手,說道。
“不會是吧?還是別逞能了。行了,沒人笑話你,你過來坐下吧。”
李瑁邁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回來,站在塌邊,小聲道。
“我會學的。就算這些事我做不來,總有我能做的事情。”
“你能這麽想就好。”楊宇笑眯眯道:“每個人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在這個家裏吃白飯的。你先安心修養,以後再安排分工。還有,我真的沒有将你當奴當仆看待,別說是你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這樣對他的。”
李瑁愣怔着,眯起眼睛打量了楊宇許久,忽然他猛地伸手,扯住了楊宇的右耳。楊宇哎呦一聲,身子一歪,整個人都倒在了李瑁的身上。還不等他驚呼出聲,感覺李瑁揪着他的耳垂,一枚溫暖且略帶薄繭的指腹在他耳根後輕輕拂過,好似一陣暖風略過他的心田,讓人渾身都發熱發抖起來。
楊宇忙掙紮着坐起身來,捂着通紅的右耳,結巴道。
“你、你幹什麽!”
李瑁抓起一個蒸餅,便吃便冷笑道。
“你使得好手段!若不是親眼瞧見你右耳根下的那枚紅豆痣,我還真當你是旁人假扮的!是了,你這傾國傾城,勾魂攝魄的容貌,哪是随便一個庸人,就能假扮出來的。”
楊宇摸摸自己右耳根下,果然摸到一處小小的柔軟凸起,嘴上卻說道。
“剛才我跟你說的事情,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大丈夫痛快些,給我個準話。”
“不答應又如何?索性魚符在你手中,我也走不成。”
楊宇捂着耳朵,紅着臉,無奈地跟高寶兒對視了一眼。這哪裏是找了個長工,簡直是給自己找了個祖宗。楊宇深吸一口氣,又說道。
“先吃飯吧,吃完早點睡。對了,寶兒,左廂房能住人不?我去那邊睡,讓他睡這裏……”
李瑁冷笑着打斷道:“不過是寄人籬下,我怎好占了主人卧房?給個柴房馬棚也就是了。”
“不好意思,我家沒有那種東西。”楊宇把筷子一摔,跟高寶兒說道:“那就讓十八郎去睡左廂房吧,走,我幫你一起收拾去。”
高寶兒諾諾地應了一聲,跟楊宇一起向門外走去。出了門,楊宇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拉住高寶兒低聲問道。
“我問你,他以前就是這脾氣麽?他做人口碑怎麽樣?”
高寶兒吞吞吐吐道:“這、這我可不敢妄議……”
“沒事,這裏沒有什麽皇子貴妃的,你就随便跟我說說。像他這樣的脾氣,恐怕今後相處起來也很困難。如果他做人靠譜、有底線、不是嘴碎的人,等他身上的傷養好,要是實在不願意跟我們一起住,或者有什麽其他打算,給他點錢把他打發走也就是了。”
高寶兒四下看看,猶豫片刻,湊近壓低聲音說道。
“我沒在殿下身邊貼身伺候過,也是聽說來的。十八郎自幼備受聖寵,天資聰慧,文武全才,張九齡張相公曾稱贊十八郎,性情仁慈,寬宏仁厚,勤政克己,頗有太宗皇帝遺風。我聽義父念叨過,廢太子仙逝後,聖人曾有心立十八郎為太子,只是不知怎得又改立了忠王。”
“……性情仁慈?真的假的!那他怎麽又變成這樣了,這麽不好說話?”
高寶兒小心翼翼地看了楊宇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
“自、自打郎君你入宮後,十八郎便性情大變了,後又被聖人面斥了幾次,便越發的……”
楊宇尴尬地張了張嘴,吃瓜竟然吃到了自己身上。他心虛地摸摸鼻梁,擺了擺手,示意高寶兒不用繼續說了,後面的事情他大概也猜得出來。冒着欺君大罪娶回來的漂亮老婆,原以為是此生摯愛,沒想到對方聯手自己的爹把自己給綠了,加倍的背叛與恥辱,對男性的尊嚴造成致命打擊,不變态才有鬼了。
可惜一個優秀的太子預備役,就這樣斷送了政治生涯,別說繼承大統,想要進入政權中心,也不太可能了。楊宇一聲嘆息,對李瑁沒那麽不滿了,更多的是同情。他又說道。
“算了,他要是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吃飯,就把三餐送到他屋裏去,暫時也別讓他做什麽活兒,先讓他好好休養吧,其他的事,等他傷養好了再說。你也不用理他,給他的東西,你都交給我,我去給他送,他要是有什麽事,也來告訴我,我去跟他談。”
高寶兒點了點頭:“一切都聽郎君的安排。”
“還是你乖。”楊宇摸了摸小少年的發頂:“放心,有我呢,哥罩着你!”
高寶兒愣了一下,臉紅了,低下頭來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濕漉漉的。
楊宇看他可愛,忍不住又摸了摸小少年的腦袋,說到底高寶兒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在現代正是在學校裏讀書的年紀,在這裏卻已經承受了太多。他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卻能盡自己所能,讓對方過得更好一點。
楊宇攬住高寶兒的肩膀,向左面的廂房走去。李瑁卻背手駐足在正屋窗邊,沉默地看着月色下發生的一切。他的表情十分複雜,眼神裏有驚詫也有動容,但最終卻什麽都沒說,轉過身去,阖上眼簾,也關上了自己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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