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王爺很懷疑
他們來到雜貨鋪時,正值一天內最忙碌的時刻,黃五郎見到楊宇,十分開心,忙差人去請黃小郎過來,并讓他們先去鋪子後面稍坐,等他忙完再來商議。
鋪面後面就是起居室,兩人在陰涼的屋子裏席地而坐,楊宇呈大字狀躺在地上,說道。
“好涼快!”
他很不習慣盤腿坐法,但席地而坐的好處就是可以随時躺下,地面涼爽,非常舒适。
李瑁正襟危坐,皺眉道:“還不快起來,讓旁人瞧去,成何體統。”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楊宇翻了個身,正面貼地:“再說了,黃家兄弟也不是外人。”
“這不是在自己家中,快起來。”
“馬上馬上,再涼快一下就起……”
楊宇呈劃水狀,手腳大開在榻上比劃着,輕薄的絹紗覆在他身上,腰背曲線玲珑有致。
李瑁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猛地将楊宇拽起。同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黃五郎挑簾而入,手中端着一枚托盤,上面擺着冰飲、瓜果等消暑解渴的吃食,笑道。
“抱歉,讓兩位久等了。”
楊宇急忙坐正,笑道:“不妨事。那是什麽東西?聞着酸酸甜甜,好香。”
那一盞液體呈绛紫色、半透明狀,有一股濃烈的葡萄香。
不等黃五郎開口,黃小郎也掀起竹簾走進來,朗聲道。
“楊小郎今日有口福了,那可是五郎從邊寒之地弄來的新鮮玩意,平日裏可吃不着。”
黃五郎給他們分別倒了一碗,做了個請的手勢。楊宇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又酸又甜,感覺味道十分熟悉。李瑁将碗送至鼻下,輕輕一嗅,便說道。
“葡萄酒?”
楊宇眼前一亮,将整碗酒液一飲而盡,碗底有些渾濁,口味偏甜,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葡萄汁,沒什麽酒精度數。黃小郎看向李瑁,驚訝道。
“你識得此物?”
李瑁略一點頭,端起碗來抿了一口。
黃五郎笑道:“京都人士果然見多識廣,這葡萄酒在餘杭郡乃至整個江南東道,都是極罕見的。也是前些時日,友人贈了我一壇,才有幸品嘗一番。”
黃小郎也說道:“楊家小郎會做許多新鮮吃食,那什麽糕、羊肉湯,都十分鮮美。”
楊宇忙道:“過獎了,閑來無事,胡亂嘗試罷了。”
黃五郎又說道:“既然提及此事了,那我便也開門見山了罷。我租下的鋪子,在隔壁如意坊,鋪子原本便是間食肆,只因上任店家年老體衰,這才将鋪子盤了出去,鋪內桌椅、炊具、器物等俱全,無需另外置辦。至于地段麽,鋪子周圍皆是些民宅,倒也不缺老主顧。”
楊宇點點頭,黃五郎看他一眼,又看看旁邊李瑁,繼續說道。
“方子的價錢,小郎已同我說過了。不知楊小郎君是否願意割愛,将那甑糕與羊肉湯的方子,一并買與我,我先給你五千錢,吃食與方子的分紅皆算作三成,你看如何?”
楊宇愣道:“你都要?你做得過來麽?食肆裏是只賣這三樣,還是其他也賣?恕我直言,你一次性把它們都擺上來賣,如果銷量不好,豈不是虧了?”
黃五郎說道:“自然還要賣其他吃食,如胡麻餅、饅頭、泡餅等。我打算先售賣肉夾馍,若是主顧們喜歡,再賣羊肉湯,屆時也該入秋涼下來了,此地本就有食秋羊的習慣,現如今天氣炎熱,就算端上來羊肉湯,也沒人願意喝那滾燙發汗的東西。至于那甑糕麽,我打算過年時再賣,糕同高,圖個好彩頭,自家食用亦或是送禮,都是極好的。”
“那好!”楊宇撫掌興奮道:“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分開賣,每隔一段時間就推出幾樣新鮮的吃食,也能把顧客們的好奇心勾起來。至于價格麽……”
楊宇看向李瑁,李瑁只顧埋頭飲酒,并未表現出異議來,于是他一拍大腿,說道。
“就那麽定了!”
黃五郎與黃小郎大喜,當即一手交錢,一手端出筆墨來,楊宇口述,黃五郎執筆,将那三種食物的制作方法全都記錄下來。完事後,黃五郎又留了一頓午飯,飯後他們才返回。
此刻正值晌午,暑氣最盛,手裏提着沉甸甸的貨物,背上褡裢內還有五千個銅幣,還未出城門,楊宇便大汗淋漓,走不動了。城門邊上有驢車、馬車和轎夫,楊宇想雇一輛馬車,但這時候車馬金貴,車夫一聽是去村裏,都不願跑這一趟,生怕走鄉間土路把馬兒累壞了,也嫌棄路程太短,走這一趟也賺不到什麽錢。
楊宇正要商量,一位面色黝黑、身形消瘦、衣衫褴褛的轎夫走上前來,小心問道。
“二位小郎君,可要乘轎麽?”
看看此人瘦弱的肩膀,楊宇正想說不用,李瑁卻搶先說道。
“他坐,我不坐。你點四個人,随我們走一趟罷,路上穩當些,錢短不了你們的。”
轎夫歡天喜地,急忙道謝,點了三個人,請楊宇上座。說是轎子,卻沒有頂棚,準确來說應該被稱為步攆。就是把一張椅子綁在兩根粗壯的木頭上,四位轎夫各執一端。步攆是唐代最常見的代步工具,其中最有名的,是大畫家閻立本的《步辇圖》。
楊宇膽戰心驚地坐了上去,步攆一起,他驚呼一聲,臉色煞白,牢牢地握住了把手。步攆坐起來,比驢車、牛車還要搖晃,如果轎夫們稍有不慎,他還有栽下去的風險。
楊宇被步攆擡着,搖搖晃晃地出了城門,向桃花村走去。走到一半,楊宇被烈日曬得頭暈眼花,正想管李瑁要口水喝,低頭時忽看見那四位轎夫,每人大汗淋漓,粗布汗衫早已被汗水浸濕了。其中牽頭的那位轎夫,頭發花白,身形羸弱,卻還在咬牙硬撐。
楊宇頓覺眼眶發酸,這群人的年齡和他父親差不多大,實在令人不忍,他忙喊道。
“停!快停一下,先把我放下。”
四位轎夫連忙駐足,牽頭轎夫不知所措地看向楊宇,賠着笑臉問道。
“小郎君,可是我等伺候不周?”
“天氣這麽熱,你們也很累,就到這裏吧,剩下的路我們步行回去……”
話音未落,牽頭轎夫越發誠惶誠恐起來,幾乎要給楊宇跪下,哀求道。
“郎君息怒,天氣炎熱,我等手腳慢了些,再也不敢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瑁拽了楊宇一把,示意他到一旁說話。兩人躲開轎夫們,李瑁低聲道。
“他們憑借這手藝謀生,你就這樣将他們趕走,叫他們如何是好?”
“我給錢,價錢照付。”楊宇也低聲道:“我年輕力壯卻讓長輩扛着走,我心裏不舒服。”
聞言,李瑁雙眸微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人。
楊玉生活奢靡,入宮為妃後,越發奢華至極、鋪張無度。每逢貴妃出行,陣仗龐大,金吾衛前後随行,內侍宮女兩側伺候,沿途抛灑金銀布帛、鮮花香草。不少忠臣因此勸誡過皇帝,但只要被貴妃聽見,都會大發脾氣,再給皇帝吹耳邊風,因此這些奏折都會不了了之。
可現如今,他竟然知道心疼起人來了?
看了眼戰戰兢兢的轎夫們,李瑁壓下心中疑惑,繼續說道。
“你是好心,旁人卻不見得知曉。他們現在就讓他們回去,若是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是他們沒有伺候好主顧,被攆回來了,往後誰還敢再雇他們擡攆?屆時可真真是斷了生路了。”
楊宇煩躁地抓抓腦袋,思忖片刻,嘆了口氣,走到轎夫身旁,柔聲道。
“不急着趕路,你們歇息片刻再動身吧。”
轎夫忙道:“多謝小郎君體諒。”
楊宇又拿出水囊和瓜果來,分給轎夫們吃,等到村口後,他又多付了一些錢,轎夫們紛紛道謝,歡天喜地地離去了。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楊宇吐出口氣,他沒有什麽穿越金手指,他更不是什麽救世主,他只能盡己所能,多做一些善事而已。
李瑁則心情複雜,楊玉究竟經歷過什麽,怎能心性轉變如此之大?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言,只見鄰居王大娘站在自家門前,一見到他們便急道。
“楊小郎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快随我去村東頭,你家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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