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等的人
第30章 “我等的人。”
方思寧不知道特殊行動隊內部的彎彎繞,更不知道傅延就随身帶着定位芯片,乍一聽還以為對方說的是地方救援隊。
他心說當兵的就這點死腦筋,廣播裏都“鼓勵自救”了,他們還上哪能等來救援去。
然而這一路上到底是傅延出力更多,于是方思寧在心裏吐槽了兩句,到底把這句潑冷水的話咽了下去,沒好意思說。
斷電的冷鏈倉庫裏只有高牆上的一小扇窗,還是開在超市內部的,斷電之後一點光源都沒有,方思寧還沒法習慣這種黑暗,勉勉強強眯着眼睛,也只能看清倉庫裏的大概輪廓。
冷鏈倉庫之前是放一些冷凍商品的,現在那些東西被統一堆在超市的一個角落裏,不知道斷電後有沒有變質。
原本躲在倉庫內的十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幾家人湊在一起的,裏面老弱婦孺湊了個全乎,其中還有三四個年輕輕的小姑娘,看着像是外來的,穿着制式相似的紮眼熒光外套,一個比一個灰頭土臉。
坐在最外圈的是三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大約是那小姑娘的父親,此時正抱着那個小丫頭,低聲說着什麽。
男人聲音放的很輕,方思寧只零星聽見幾個詞,似乎是在問那小姑娘是怎麽回事。
六七歲的小孩人雖然不大,但好歹記事兒了,心裏知道好壞,也明白自己剛才是被他們倆人救的,于是悄默聲地跟自己爸爸說了不少傅延的好話。
男人聽了一會兒,心裏又驚又怕,低聲道:“我不是只讓你去樓裏拿嗎,你怎麽出去了?”
“樓裏的下面有怪物。”小姑娘顯得很委屈:“我就扒窗戶下去了,回家裏拿的。”
她說着把手裏一直護着的黑色塑料袋一把塞進男人的懷裏,邀功似地仰着臉看他。
方思寧雖然不是有意偷聽,但這屋安靜得要命,空曠的大廳裏又沒有什麽隔音設備,但凡那邊聲音大一點,他這邊都能聽的清楚。
那邊三言兩句間,方思寧也把事兒聽清楚了,心說這家長心也是夠大的,外面就那麽個破情況,他也能放自己孩子自己出去,那不送死嗎?
方思寧忍了忍,沒太忍住插了句話:“外面情況很嚴重了,尤其是這超市裏,感染者太多,一個小孩子出去實在不安全。”
“我也知道。”看得出來,那男人性格教養很好,被陌生人這麽指責也沒生氣,只是沉沉地嘆息一聲,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二樓還好,一樓的管道實在太窄了,除了孩子誰也爬不出去。我本來是讓她走到一樓拐角拿了東西就回來,誰知道她跑出去了——幸好遇見你們。”
男人說着把塑料袋塞給小姑娘,沖她打了個眼色,那小姑娘也機靈,往人堆裏爬了兩步,鑽進了後面的人群裏消失了。
男人在身上摸了摸,從兜裏摸出了半盒煙,隔着老遠丢到傅延面前,沖他搭了句話:“兄弟,傷得厲害嗎?來一根消消火。”
傅延略動了動,接受了他的好意。
其實他本來潔身自好,煙酒不沾,是上輩子在末世裏摸爬滾打幾年下來,才學會了一點消遣法子。
在荒山野嶺的時候,有時候需要提神,又不能總打針吊精神,只能靠煙草來頂一頂。
他跟那陌生男人默不作聲地隔着大半個倉庫抽完了一根煙,然後各自安靜下來,開始修生養息。
方才進來的時候傅延就發現了,這群人雖然人在超市,但是可用物資卻不多,更像是被外面那群喪屍“趕”進來的,食水都缺,唯一的“財産”就是牆邊那些不可食的冷凍生鮮肉。
再加上和平年代的人不敢殺人也不會搏鬥,寧可縮在冷庫裏抱團取暖,也不敢出去在喪屍手裏搶食物和飲用水。
傅延閉着眼靠回牆上,琢磨着等邵秋他們到了,得把這附近清理一下。
劇烈運動後又負了傷,傅延精神不怎麽好,很快便靠着牆角睡了過去。方思寧不敢打擾他,只能盯着那唯一一扇換氣窗發呆。
倉庫裏沒有光源,也不知道外面天黑還是天亮,方思寧迷迷糊糊地打了幾次瞌睡,每次醒來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他這些天也擔驚受怕得厲害,精神一松就有點緩不過來,一時間也顧不上這裏安不安全,不知不自覺間也睡了好幾覺。
方思寧睡得歪歪斜斜,順着牆面滑落下去,不小心栽在傅延身上,頓時一個激靈驚醒了。
他下意識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起身時手背擦過了傅延的側頸,摸到了一片灼燙的溫度。
方思寧愣了愣,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簡直燙手。
“你發燒了?”方思寧問。
方思寧問完了才發現這是句廢話,外面大雨傾盆,傅延後背上又被劃了那麽大一道口子,被浸滿了雨水的衣服一泡,不發燒才怪。
他這句話沒刻意放低聲音,很快倉庫那邊也傳來了一點聲響,緊接着,先前遞煙過來的那男人也跟着詢問了一句情況。
方思寧一被盤問就心虛,生怕對方覺得傅延有危險,要仗着人多勢衆把他倆趕出門,連忙解釋了一句,說他八成是傷口發炎,跟感染沒關系。
“我知道。”那男人溫聲說:“有發燒症狀的,肯定不是感染者了……那個病玄乎得要死,人感染之後身體就會慢慢開始發涼,最後涼得像冰塊,等出現症狀的時候,傷口也早就開始爛了。”
“你怎麽這麽清楚?”方思寧問。
男人苦笑了一聲,說道:“你看見外面那群人了沒有,其中一大部分本來都是和我們一起逃難的,我們一起躲到這個超市來,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就一點點變了模樣……”
男人說着頓了頓,沒細說,只匆匆說道:“你要是見多了,你也有經驗。”
說話的功夫,傅延也從淺眠中醒了過來,他似乎也發覺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皺着眉感受了一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事。”他說。
對面的男人猶豫再三,低聲叫過自己的女兒,從懷裏掰了塊什麽東西遞給她,附耳湊過去,說了幾句話。
小姑娘點了點頭,她也不怎麽怕傅延,握着手裏的東西跑到他面前,然後半蹲下來,把小手攤平遞給他。
她掌心裏躺着一枚小小的鋁箔片,邊緣鋒利,封口上帶着點雨水沖刷過的痕跡。
怪不得,傅延想,原來她是出去找藥的。
“阿莫西林,應該有用吧。”男人說。
方思寧意外地看着男人,末世裏缺衣少穿,藥品更是稀缺物,他居然就這麽大方地拿出來分給傅延,雖然只是一片,也顯得有點過于無私了。
誰知傅延跟那小姑娘對視了一會兒,伸手把她的手指退回去,重新握成了一個小拳頭。
“拿回去,我不用。”傅延說:“藥不好找,你們自己留着吧。”
方思寧:“……”
如果說對方是個傻子,那傅延自己顯然也不精。
方思寧心說你都能攤雞蛋了,居然還在這“不拿群衆一針一線”呢,到底什麽覺悟。
小姑娘茫然地看看傅延,又回頭看看親爹,然後蹬蹬蹬跑回去又折返回來,手裏的藥換成了一件幹外套。
傅延上手一摸,發現這件外套上還帶着體溫,不知道是從對方誰身上扒下來的。
他接受了這點好意,隔空道了一聲謝。
方思寧對他算是沒脾氣了,反正就算勸也沒用,傅延才不會聽他的。
傅延執意相信自己的抵抗力,看起來非要自己退燒,拒絕了藥物幫助後便外套一蒙,歪在角落裏接着睡去了。
方思寧沒他那麽心大,心裏總犯嘀咕,琢磨着要是傅延一直這麽軸,他該怎麽離開這座建築物。
他心裏想了一萬種撤退方法,但到底沒有膽子離開傅延單獨出去,最後那些預想好的撤退路線都被他劃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一肚子氣。
好在那群人對他還不錯,指使小姑娘過來分給他半包辣條和半瓶水,方思寧連帶着兜裏的餅幹一塊吃了,估摸着自己還能撐上幾天。
傅延大部分時間都在強迫自己入睡保持體力,方思寧只能自己打發時間。
這種黑暗的沉悶環境很容易讓人産生時間錯覺,很快,連方思寧自己都不知道在超市裏呆了幾天,為了保持體力,他幾乎很少動,只是持續地醒來又睡過去,不是看着天花板發呆,就是在夢裏跟喪屍賽跑。
到最後,他幾乎已經對傅延口中的“救援”絕望了,正在猶豫是留在這裏慢慢餓死,還是沖出去死個痛快的時候,超市外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
方思寧整個人一個激靈,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倒是看上去一直在睡覺的傅延睜開眼睛,眼神清明地撐着地坐起來,握緊了手裏的槍。
“救援來了。”傅延說。
方思寧沒想到他真能言出法随,平白整來一隊“救援”,木愣愣地問了句誰。
突擊步槍密集的連發槍聲中夾雜着幾聲短促的手槍聲音,傅延歪頭聽了聽,心裏有了數——柳若松打靶有自己的習慣,因為是外行人,所以習慣靜态瞄準,槍聲間隙很明顯。
“我等的人。”傅延說。
他說着拉緊了外套拉鏈,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環視了一圈,沖對面問道:“勞駕問一下,倉庫側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