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得福氣
第19章 第 19 章 生得福氣
書房燈火燃起,照亮整間屋子。
許清妙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簡練地複述了一遍看過的那幾頁小記。
許恪端坐在寬椅上側耳傾聽,等她說完,他沉思片刻才說話。
“三娘可是因落水留下了宮寒之症?”
許清妙深以為然,“我素來身體康健,想來應該是那次落水落下的病因。”
許恪點點頭:“請大夫看看好好調養,子嗣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來日方長,不可強求。”
許清妙卻不敢認同,她現在雖然不想有孕,可畢竟嫁給了長兄,如果一直不能生育,那大伯娘和祖母甚至祖父都會給長兄納妾了。
她不想長兄納妾。
于她于長兄都是一場災難。
書房裏一時無話,許恪站起身來,從一方小盒子中拿出一張紙來。
“你看看,這應該是我們成婚前簽的契書。”
許清妙疑惑地接過他遞來的薄薄一張紙,低頭細看。
只見紙上是一道格式規範的契書,落款簽名的是他們倆的名字,內容則是倆人約定婚後互相遵守承諾,許恪不得納妾,不得逼迫她生育,否則她可以提出和離。
許清妙看完:“……”
這完完全全不平等契約,長兄怎麽會簽的?
但是這約定她打心裏喜歡呀。
“哥哥,這契約書上說的還算數嗎?”
許恪低頭看着她,淺笑:“自然算數,三娘很滿意?”
許清妙自然滿意,但長兄這麽點出來,她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長兄不懷疑真假?這契書對你不公平。”
她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愧疚感。
許恪搖頭,擡手為她撫順垂下來的鬓發,低聲道:“清妙,是我賺了,我用了最有效的方式讓你果斷嫁給了我。”
他甚至能猜得到,自己當初是如何用這份看起來是許清妙占便宜的契書引得她欣然同意嫁給他。
不可謂不卑劣,全是他的私心算計。
許清妙絲毫不知許恪此時心底的內疚,她只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倍對長兄好。
他若不負她必不棄,保護他不被強塞妾室通房。
至于子嗣,往後再說。
夫妻二人尚在默契互相憐惜,許家正院王氏正低頭抹淚。
正房裏燭火通明,圍着伺候的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
許家老大許堅正端着茶碗一臉無奈的看着發妻,“這又是為何?如今回了京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夫妻多年,四個孩子都是她所出,別人房裏妻妾庶子成群,他許堅唯一納的一房妾那也早就病去了,房裏伺候的通房更是少年時的舊人,也早就沒讓伺候,不知道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自問沒有何處對不起正妻的,可她總是喜歡在他面前哭,他只能一次次耐着性子哄。
哎!
許堅起身走近王氏跟前,伸出手拍了拍她後背,換了語氣問道:“可是誰讓你受委屈了,你直接說出來,為夫為你做主。”
王氏雖已年近四十,但保養得當,皮膚細膩白皙,一張臉上全是成熟韻味,許堅瞧了聲音更放柔了。
“莫哭,哭紅了眼睛明日怎麽見人。”拿了她手中帕子給她擦了擦。
王氏深知丈夫脾氣,做到這裏就算極限了,她抹了抹眼角道:“你可知道大郎屋裏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夜裏叫水了?”
許堅一時愣住沒明白她這話裏的意思,只道:“兒子兒媳屋裏事我怎會知道!”
王氏瞥了他一眼,“他那屋裏燒水的婆子都是我安排的,每日夜裏燒的水第二日冷掉提出來,他們回雲田三個月,前一個月可不是這樣的,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直到回京前倆人都沒有夜裏叫水。”
“他們分房就寝了?”
王氏搖頭:“就是沒有,我才急了,倆人平日裏瞧着感情好的很,晚上睡一起還沒點動靜的,這叫怎麽回事呀!”
許堅懂了,夫人這是要他出面去問兒子私事。
“等有空我會提點他,實在有問題了就看大夫。”
王氏瞪了許堅一眼,嘆氣:“你還得抽空關心關心二郎。”
許堅重新坐下端起茶碗,低頭喝茶問道:“二郎又怎麽了?”
說起老二,王氏就差捶胸頓足了,“二郎短短一個月內收了兩房妾,老太太屋裏的雲竹本是做通房就可以,他非給提妾,這知根知底也就算了,可他不知道從哪個閣樓坊裏帶回來一個叫俞娘的歌女也要納妾,這名聲是一點不要了。”
許堅茶沒喝完就撂了茶碗,不由怒道:“成何體統,你大可發賣了那等女子。”
王氏哼了一聲:“你說的輕巧,你要是瞧見了那姑娘你也狠不下心,知書達理的官家女子落了風塵,不卑不亢的,平時裏也不惹事,我哪狠得下心不給人活路,況且二郎也沒偏愛她一人。”
許堅不解看向她,“這你也知道?”
王氏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雲竹每日來伺候我,我自然都知道,二郎看起來對她倆都一樣,一個月裏每人那歇兩天,多的沒有。”
許堅松了口氣,“那你發什麽愁,二郎又沒有沉迷女色。”
“那他這般正妻沒進門就有了兩房妾,門當戶對的人家樂意将女兒嫁進來嗎?”
許堅嘆道:“他自己做出來的事自己擔着,說親之事這幾日就安排上,給他找個性子好能容人的,家風清正即可,其他的也別做要求了,我們也不指望他繼承家業。”
王氏聽他這麽說,頓感涼薄,那可是親兒子他居然說的這般輕松。
但她又通事理,知道事情到了這樣也沒其他餘地,她們家總不能去騙娶,那反倒結親如結仇了。
“你這心還是一如既往的硬。”
王氏又低頭抹淚。
許堅頭都要大了,可他瞧着王氏梨花帶雨的樣子幾十年如一日好看。
等王氏哭夠了,他二話不說将人抱了起來直接進了內室,哭聲又漸起。
老夫老妻本沒什麽熱情,可王氏就是有本事勾起他那顆冷硬的心。
*
隔日,陽光正好,雨露未散,許清妙早起帶着鵲枝回了許府請安。
府裏下人都對她這個不住在府裏的主子畢恭畢敬,看起來過去許恪在這宅子裏立過威了。
她先去了老太太院裏,老太太正在院子裏散步,身旁跟着錦棉和俞娘。
許清妙倍感意外,這二哥身邊的人怎麽跑老太太身邊伺候了。
“三娘來了,去花廳裏坐下歇會。”
幾人進了廳裏,婢女們送上帕子熱茶,等喝了茶歇了氣,老太太才開口問她:“怎這麽早過來了。”
許清妙乖巧道:“來給祖母請安,前幾日忙着收拾院子沒過來,今兒再不過來看望祖母就是孫媳不孝了。”
老太太點頭很受用,見她老往俞娘身上看笑道:“你不認識她,她是前司天監俞謙的孫女,俞家沒了可憐她落了賤籍,幸好被你二哥遇到了,不然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俞娘低頭作揖:“奴婢感恩二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願好好伺候老夫人。”
老太太很滿意,許清妙也覺得她可憐,好好的官家小姐落得為奴為婢。
可大雍律法就是如此,落了賤籍要想脫籍就得有戶籍接收,如今二哥為她脫了賤籍卻也沒法給她一個其他身份,只能依托在許府,而許府能給她最好的也就是一個妾的身份。
許清妙将心比心,暗暗慶幸自己是被父親收養在了許家。
她不由對俞娘笑了笑,可惜對方眼睛垂下似是沒有瞧見般。
陪着老太太喝了茶說了會話,許清妙又去了王氏那裏。
到王氏院子裏,卻被丫鬟們攔在了門外,說是王氏還在用早膳,她便在院子裏自己坐了會,片刻見大伯父一臉嚴肅的從屋裏出來。
許清妙連忙起身見禮,許堅點了個頭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就走了。
許清妙自我安慰:大伯就是這個脾性,在家人晚輩面前都是一本正經不茍言笑,他肯定不是對自己不滿。
又等了片刻,王氏才叫了她進去,屋裏婢女忙着收拾,王氏正端坐榻上面露喜色。
許清妙暗道大伯母這是心情很好,每回大伯回來過夜第二日大伯母都是這幅模樣,從內而外的高興喜氣。
“娘,兒媳給您請安來了。”
王氏笑道:“坐吧,沒這麽多規矩,去見過老太太了吧?”
許清妙應:“去過了,祖母正在院子裏散步,錦棉和俞娘陪在一旁。”
王氏輕笑一聲:“這俞娘倒是有本事湊到老太太跟前賣乖。”
許清妙倒覺得俞娘可憐,解釋了一句:“祖母認得俞娘祖父,俞娘正好陪着解解悶吧。”
王氏随口問道:“她祖父是誰?”
許清妙便把老太太的話轉述了一遍。
不想說完,王氏就蹙眉道:“司天監俞謙?那不是勝州俞家嗎?”
“娘也知道俞家嗎?”
這俞家這麽出名嗎?
不想王氏緊接着道:“不認識,只是你父親當初想和俞家結親,幸好當時大郎死活不同意,非你不娶,不然咱們家也得牽扯到俞家的案子裏去了。”
許清妙一臉震驚地看着王氏,這些不告訴她也行吧?
這讓她往後見了俞娘多尴尬。
王氏不覺得有什麽不能說,反倒寬慰她:“這人呀還是得命好,你看你從小就生得福氣,往後給大郎生兒育女就功德圓滿了,可要惜福。”
許清妙默默無語,只能硬生生将話題轉到了各府送來的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