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量體
第04章 量體
屋內水灑了一地,床上沙帳破了個洞,齊慕清咬牙看着昏睡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女子,隽秀的面容是難以抑制的怒氣。
他本就不合身的衣裳也被扯破了袖子,發絲淩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夫人,主子歇下了?”
合慶敲門進來,看着屋內一片狼藉,心中驚詫極了,“這是怎麽了?”
齊慕清冷着臉朝着外頭去了,合慶在後面怎麽追問都無果,只覺得這人實在是不成事,伺候個人都能把屋裏造成這樣。
她親自把屋裏收拾了,又找了把蒲扇給沈周寧打着。
這一晚,沈周寧睡得并不好,她好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玉華郎君貼心的伺候她洗腳入睡,又夢到她說清了先前誤會,讓他原諒她,就在她想要與玉華郎君親近一二時,見到一張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臉。
那可惡的三殿下竟然把玉華藏起來了,恍惚間她又想起這人是自己買回來的小奴,難免遷怒幾分,支使着對方伺候她,看着他氣極的面頰,她總覺得這人又變成了三殿下。
醒來就看到合慶趴在她床邊睡着,她晃了晃因為宿醉導致的頭疼,看着外頭天色,一手搭在合慶頭上,“怎麽睡在這兒,回去歇着。”
合慶睡眼惺忪的起身,見狀要伺候她起身,被她打發走了,“回去睡吧,沒精打采的也做不好事,快去。”
她在床上又躺了會兒,想到昨日見過的學子們個個精神抖擻,學富五車,更覺得自己希望渺茫,一起身她就去了書房。
書房幹淨整潔,齊慕清看過的書冊都擺放整齊,旁邊有一張新寫好的紙張,上頭都是些時政熱聞。
書房大門打開,齊慕清看到屋內的女子時神色一斂,遠遠行禮道:“見過娘子。”
沈周寧看他這麽早就過來了,手上擡了擡示意他起身。
“昨日回來的晚,沒來得及問你,看了這些書冊覺得如何,可有把握?”
她其實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這人她看的分明,先前雖不知怎麽猜測出她想要考書院,但他顯然只是為了自己脫身,并沒有那等通天的本事。
出乎她意料的,齊慕清點頭接過她手中紙張,道:“有。”
沈周寧詫異看過去。
齊慕清越過她坐到書桌前,看着整日醉醺醺的女子,他眼眸一垂,覺得不能放任她這般多事,長指指向紙張落字的地方。
“去年秋開始,朔陽發大水,百姓無糧果腹,為官之人無所作為,有少數無糧可吃的百姓聚衆鬧事,前往赈災的官員卻在其中貪墨赈災款,此事被人發現告到了京城,牽扯出五殿下,引起軒然大波。”
沈周寧點了點頭,“這事我聽說過,聽說那赈災之人是五殿下側夫娘家賈大人,五殿下大義滅親,親自抄了賈大人家,又因幼女尚幼留下了側夫性命,出了半副家財救災,被百姓成之仁義,贊其心系百姓。”
齊慕清嗤笑一聲,沈周寧聽見了,便問道:“你不這樣認為?”
“若當真心系百姓,還用等到牽扯出這麽多事才想起出錢救災?”
沈周寧不明白其中彎彎繞繞,只道:“能讓受災之人吃飽飯就好。”
齊慕清擡頭看了她一眼,雖然這人不學無術,好在還有一顆赤子之心。
“你覺得有這樣的大事,值不值得書院借此出題?”
不論是治理災害之法還是就此事寫策論,書院招生必是看多方面的,就他所觀察到的,往年就常出時政題讓大家抒己見。
而這件事是最能看出學子立場心性的。
沈周寧瞬間認真了起來,她就着齊慕清特意指過去的邸報與歷年題冊相對應,果然都能找到相關的。
“還真是。”沈周寧來了興致,拿着沈周寧寫在紙張上的幾道題目問道,“那這幾道題……”
“八九不離十。”
齊慕清說的篤定,書院師長并未更換,出題類型應與往年差不了多少,其中必有一題。
“阿福!”
她驚嘆,怎麽也沒想到這人人都能看到的邸報,竟然藏着這樣的玄機,書院師長的心思都被他猜到了。
“世間竟有你這般聰慧的男人,我真是遇上福星了。”
齊慕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哦?像我這樣的男人,不該被打的下不來床嗎?”
沈周寧頓住,緩緩扭過頭與之視線對上,她腦中“轟”的一聲,怔在原地。
所以……不是夢?
昨夜她以為自己夢到三皇子,借着醉意,她膽子大了幾分,抓着男子的衣領湊到耳邊,好似說了一句:“若不是你這層身份,像你這樣的男人,早就被打的下不來床了。”
她有些心虛咽了下口水,把人當替身折騰了許久到底是她理虧,旋即又反應過來這人是她的奴,忽然挺直了腰杆。
“我,我先去找人解題。”
沈周寧當機立斷,只有題還不大成,總得有應對的法子,不管一道兩道的,能多寫對一道題就能多一分進書院的可能。
走到門邊,她忽然停下,扭頭看向沉穩內斂的男子,他低垂着眼眸看向書冊,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好看的側顏,只是衣裳着實不合身,露出了半截手腕。
“你晌午別看書了,等會有裁縫過來給你量尺寸做幾身衣裳,先去吃飯。”
齊慕清擡起頭,只看到沈周寧逃也似的背影,心中的郁氣這才稍散幾分。
書院考核題目并不多,除了些考背記的東西,就是些關乎時政民生的問答題,還有小部分的算學,能考進書院的,至少也得拿到大半的分數。
時政民生是關鍵,但只一類題并不足以讓沈周寧順利通過考核,但他并不着急。
她通不過才是他的目的。
他不能表現的太過無能,總要讓她覺得自己有些用處,如此才好在失敗回京之時帶上他。
莊小娘子帶着裁縫上門時一臉的雀躍,也不嫌府中下人身份不匹配,一路與人搭話,很快她就知道要做衣裳的是剛進府的郎君。
“這可如何是好!”
她今日帶上門的是個女裁縫。
“娘子好福氣,夫人好顏色。”進門時匆匆一瞥,齊慕清站在一旁,莊娘子喝了茶,笑着搭話。
齊慕清聽着這話擡眼望了去,卻見沈周寧淡定喝茶,全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看來今日我帶來的布料剛好,正是這樣的好顏色才配得上夫人,只是莊奪考慮不周,今日帶來的是我布莊最好的裁縫,奈何是位女子,與郎君接觸不便……”
“不知可否勞駕二娘子動個手?”
她說這話也是有盤算的,在下人口中打聽來的模棱兩可,但看着齊慕清的模樣,她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給人量體,沈周寧從未做過這樣的事,但她不是什麽金貴人,親力親為的事也做過不少,如今齊慕清為她出力,她動個手又有何難?
她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齊慕清不是矯情的人,想着不過量個尺寸,誰來都無所謂,所以跟着到了屏風後。
身前拿着軟尺的裁縫是個中年婦人,三人到屏風後頭,沈周寧按着裁縫說的先是量了肩寬,臂長,體長,到腰身時卻不自覺慢了幾分。
男子腰身極細,但觸之又極為有力,她手臂穿過男子腰身,感覺到男子好似放輕了呼吸,擡頭望去,正對上他的眸子。
女子柔軟的掌心在腰間游走,齊慕清眸子帶上了些羞惱之色,他後悔應下了。
他是個正常男人,若有若無的香味進入鼻腔,不知為何,僅是這般的接觸就讓他有些失控,他不得不抓住女子手腕。
“娘子輕些。”
一旁的裁縫笑着接話道:“是極,娘子不必太過貼近,尺寸松些才好上身。”
沈周寧不懂這些,手上松了些尺寸,并不那麽貼着身子,她剛想讓人記錄,就聽到耳邊一聲若有若無的喘息聲,似是松口氣的模樣。
她擡起頭,看向齊慕清,果不其然看到男子躲閃的視線。
似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沈周寧發覺她只要在人身前,總能見着他耳尖發紅,臉上羞意難掩。
這張臉做出這樣的神情連她都不自覺有些晃神,手上動作也慢了下來,一雙眼睛仿佛能把人看出個窟窿。
“郎君不止容色好,這等身材也是極品之列,等衣裳做出來,郎君穿上定然好看。”
量體的裁縫見尺寸都量好,心中也有了數,“前頭有我家小主人備下的好料子,有娘子這樣的好主,郎君只管好好挑。”
沈周寧今日高興,難得看着這張臉露出這樣的神色,這裁縫說話也中聽,便道:“我自是相信你家娘子眼光,既如此,便也不用挑了,各都做一身,麻煩你了。”
她随手擲出一塊金元寶,繞過屏風朝着外頭去,拿了銀錢的裁縫一時間手足無措,齊慕清好似早已見怪不怪,他面色微紅,卻出聲道:
“給你的就拿着吧。”
這位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黃白之物了。
外頭,莊小娘子已經等候多時了,見着沈周寧出來,笑着道:“娘子放心,我定讓他們緊着做,改日親自送上門來。”
“何必麻煩,着你家下人送來就是,不然我還要親自招待你,改明兒一塊玩我再叫你就是。”
莊奪刻意攀附,為的就是與沈周寧交好,聽聞此,自然忙不疊應下,“二娘子說的是,來日方長,我家莊子上還有處溫泉,夏日裏泡着溫養肌膚,對身子也是極好的,娘子有空可帶着夫人過去。”
聽她再次提起莊子,沈周寧倒是來了幾分興致,“什麽好地方,上次你還說有野物,這莊子……”
“書院考核在即,只怕沒有空暇時候了。”齊慕清從後頭出來,含水的眸子輕輕掃過,開口道:“主子既決心要考,自然不能懶怠貪玩,總是要背書的。”
“二娘子要考書院?”莊小娘子驚訝,臉上不自覺帶上了些羨慕,像她這樣的商戶人家,是沒有讀書科舉的緣分的,慶山書院也不招收商戶女。
沈周寧被提醒了一下,想起請人做答題目後總是要背記下來的,不過她并不着急,一篇文章罷了,她的記憶力還是可以的。
“無妨,書院考核,我豈會過不了?”
這話說的張狂,齊慕清輕飄飄的掃了她一眼,顯然不信。
沈周寧被他看的起了心氣,這樣的眼神他曾在那位身上見過。
曾經她放言要去參加武舉授官,三殿下就是這樣看着她,眼神裏帶着些輕蔑與了然。
後來,武舉取消,沈周寧打聽得來,這是三殿下向陛下提議的,朝中為此争論不休,最後卻還是取消了,自此斷了習武之人的通天梯。
而現在……
齊慕清似是笑意盈盈,只等着看她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