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記恩
3、記恩
◎他喜歡,她在自己跟前不一樣的模樣◎
“明旖不知寧王世子是看上了明旖的什麽,家世、樣貌、性子?亦或只是單單尋個乖巧懂事的女子?明旖無才無能無德。”幾乎是下一刻窦明旖便要跪下,張口不假思索,她一口氣說下來,連停頓都忘了停頓,歇息了片刻,這才籲氣繼續說道,“明旖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況且,況且……”
“況且什麽?”
“況且世子現下身子不比常人,有些事情還是少碰為妙……”
窦明旖地聲音卻是愈來愈弱,說完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完了,這話不自覺便說出來了,齊謹該不會發怒而後殺人滅口吧。
窦明旖後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可不覺得齊謹真看上了自己。
單不說以他寧王世子的身份,見過多少貌美的世家千金。
現下她也只有十三歲,這癟平癟平的小身板可沒多少吸引力,只有這張臉勉強看得過眼。她的姿色又并非絕色美人,若是他想要美嬌娘,随便勾勾手,京城姝色那不是大把大把的蜂擁而來。
“似乎是這麽個理。”
這丫頭竟然敢拐彎抹角的說自己不行。
齊謹并未發怒,他擡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目光如利箭将她從頭到腳掃視,笑了,“論身份,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嫡出長女,配寧王府世子側妃的位置,勉勉強強夠格。論身子,你這顆還未發育完全的小豆芽菜兒,若跟了本世子,倒顯得本世子多麽的饑不擇食了。”
窦明旖則是偷偷瞪了他一眼,沒有忽略他語句裏的嘲諷,心裏難免忿忿。
接着就聽那人萬般為難地說道:“不能以身相許,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窦明旖繼續不作聲。
Advertisement
“本世子府上有一對福豬,是番國貢獻的聖物。不如窦大小姐在寧王府做一女官,負責照看福豬,所謂侍豬福女,這樣即報恩于本世子,本世子也不算強人所難。”
養豬?養豬!
窦明旖的臉色差點就綠了。
這寧王世子簡直是不可理喻,竟叫她這等良家女子到王府做侍女?
這女官說着好聽,還不是做奴婢?
她怎會答應!
這等喜怒無常之人,實在非她能對付的了的,窦明旖萬分後悔遇到了這尊煞神,此刻她只想早些擺脫。
“世子……”
窦明旖軟下身子,她想起宮裏那些個女子,時常将嬌弱當作保護色,若是适當的示弱,說不定會贏得不錯的後果,她微垂眼輕聲弱下氣勢,“明旖從未做過粗活,若是擔任女官,免不得會丢世子的臉。”
實際上這福豬的金貴,是窦明旖不知的。
這對金豬是番國供奉的聖獸,據說能預測風雲萬變,因此其中金貴不言而喻。而侍豬女官聽起來是做奴婢,其實完全不同,這女官是大胤朝史上設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官。
齊謹很寶貴這對福豬,從未将小金豬與侍候的人露面于世面,所以鮮有人知曉侍豬女官的來歷。
寧王世子養的豬,可比人都嬌貴着呢。
而眼下窦明旖才不想養勞什子豬,她的手心緊緊握住袖裏的絲帕。
“今日明旖不便多留,家父常道‘人無言而不信,不德而不報,做人應做到投我以桃,報之以李。’世子的這份恩情,明旖銘記在心。”
齊謹皺眉正欲張嘴再說,窦明旖适時地上前,遞來一方帕子,“明旖也心知,比之世子的能力,興許無需明旖相助,但這是一個承諾。”
既然承恩,即使是滴水之恩她也會報,但現下确實耽誤的久了,她擔心再回去晚點會引起妹妹與父親的懷疑。
身上找不出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有一方帕子。
可若是送出帕子,落在有心人眼裏便是私相授受,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落下任何把柄。
待齊謹将絲帕攤開,她朝帕子中央劃了劃,“勞煩世子從這裏撕開,那一塊繡着蘭花的碎布,請世子留好,作為信物。”
齊謹一一照做,将餘下的幾塊碎布又還給窦明旖,望到裏頭的物什,他桃花眼含了冷笑。
“你倒是聰明,把這麻煩扔給了本世子,留得自己一身輕松。”
“謝世子誇獎,世子能加以利用,也算是明旖的一份謝禮了。”
窦明旖笑了笑,“那便再次勞煩世子,明旖這便告退。”
“窦大小姐,今日之事本世子不想讓第三人知曉。”
走至門口的窦明旖身子頓了一下,偏身回頭抿嘴微微一笑,笑意淺淡,側臉亦是十分柔和。
“今日明旖不過在楚府迷了路,又賞了幾時的花,未見到任何人。”
窦明旖說完又福了禮,道了謝,這才轉身離去。
有那麽一瞬間,這幽暗偏僻的小屋子似明亮了起來。
離開屋子時,齊謹見她的神色淡定自若,這樣的她仿佛才是尋常的模樣,帶着一分疏離與陌生。
然而在自己跟前那會兒她卻不同以往,特別到獨一無二。
怎麽辦,他偏就不喜歡看她的疏冷?
原本齊謹有事才來的這處南淮楚府偏僻院子,他前腳才進屋沒多久,後腳就聽有人來了。
起初他還以為是自己行蹤暴露,欲行非常手段,可兩人徑直抱着似昏過去的窦明旖進了屋。
人走後,齊謹想走房梁下來查看,誰知窦明旖突然驚醒,外頭又鬧出不小的動靜。
而她——
還是那樣的倔強,毫不猶豫刺穿脖頸。
好在這一回他攔住了她。
齊謹望着那道遠去的身影微垂眼臉,眼眸幽深黑暗。
這輩子,會來得及的,明旖。
沉默片刻後齊謹轉而朝某處橫眼,“你們還要看到何時,還不出來?”
門外樹叢一陣抖動,兩名男子一前一後走進屋內。
走在前的男子一襲藍袍,面容豐神俊朗,他手中折扇翩翩,好一番風流倜傥、潇灑才子的模樣。
身後跟着的男子微垂頭,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來,拘謹許多。
若是窦明旖還在的話,肯定能把兩人認出來。
藍袍男子是京城楚家當朝左相的嫡長孫,也是寧王世子的表哥,楚翌文。
另一位則是她的三堂哥,窦家二房所出嫡子,窦明瑞。
齊謹斜眼側目,黑瞳裏帶着些許冷意,這種直接的壓迫感讓站在後方的窦明瑞更是害怕,幾乎想埋進地裏隐匿自己的存在。
齊謹冷聲質問:“你們何時來的?”
“表弟呀,不瞞你說。我們是該聽的都聽到了,不該聽的也聽到了。”
與齊謹關系緊密的楚翌文先走上前,合起折扇在齊謹的胸口輕拍了兩下,戲谑不已。發覺齊謹眼裏冷意加重,他連忙開扇掩飾似得讪讪一笑,“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們也只是看到窦大小姐給你了東西之後離去。我說的不錯吧,明瑞?”
果不其然齊謹怒氣消了下去,這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眨眼的事兒,便恢複成與平常人無異。
“殿下。”
窦明瑞唯唯諾諾的上前,将來之前楚翌文開導他所說的,“世子殿下其實很好相處啦,你不需要害怕啦”之類的話語早忘得一幹二淨。腦子裏盤旋着窦明旖離去,與世子方才大怒的畫面,他忐忑不安,“若大妹對世子有所不敬,還請世子多多擔待。”
大堂妹與他關系親近,雖然不知她與世子之間發生了何事,只能祈禱她不曾惹怒于世子。
“明瑞,你看世子這樣子,哪裏像是要責罰于窦大小姐。”楚翌文握着折扇拍了拍窦明瑞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害怕。
窦明瑞剛滿十六歲,自小在南淮長大,去京城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見貴人,第一回見到喜怒無常的寧王世子難免會緊張。
不過楚翌文更好奇窦明旖交給齊謹的東西,手中折扇打開,他象征性地扇了幾下,掩着的嘴咧笑得像只狐貍,“不知窦大小姐給了世子什麽稀罕玩意兒,可否讓我們開開眼界?”
齊謹淡淡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掌。
他一攤開手心,楚翌文與窦明瑞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兩人走近瞧着,發現是一塊碎布,上頭繡着一株半開蘭花,邊上繡着一字“錦”。
一株花繡的栩栩如生,連花心中的花蕊都被一針一刺的紋在絲帕上,楚翌文心中不免驚嘆,這名不見經傳的窦大小姐竟有如此繡工。
兩人還注意到,這塊布下有一塊玉佩。
看着那色澤,楚翌文沉思片刻,不确定地問:“世子,這……”
齊謹颔首,他拿起玉佩,讓中間那個“諾”字展現在倆人眼前。
“這是成王世子的随身玉佩,雖不知為何到她手裏,但她甩給了本世子一個大麻煩。哼,将這麽一個事兒丢給本世子,這窦大小姐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齊謹怎會不知窦明旖是如何拿到這枚玉佩的?
那會他在房梁上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這事不好叫兩人知道。
楚翌文眯笑着,看齊謹嘴上埋怨,又合起五指收回玉佩,小聲道:“口是心非。”
齊謹瞪了他一眼,他卻是轉頭暗自扇風,裝作只字未提。
“窦明瑞。”
“殿下。”
“聰明人不說暗話。”齊謹眸子幽深,“本世子上次托翌文轉告你的事,你可幾番斟酌明了了?”
此前窦明瑞還曾疑惑,為何楚翌文會莫名出現在南淮,原來是寧王世子的緣故。
那麽世子的特意解釋,是表示對他的信任,也是不會計較窦明旖的意思?
窦明瑞一想便抱拳上前俯身誠懇道:“窦明瑞參見世子。”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齊謹的用意,不明白為何齊謹會擇窦家,擇窦家二房,或者說擇他。
但看見面前墨袍包裹的身姿挺拔俊逸,從內而外散發的是一股欲睥睨一切的氣勢,心底暗暗肯定。
他,不後悔今日的選擇。
“很好。”
齊謹今日出現在這裏,其一,便是想來解決窦明瑞之事,能得到他的歸屬,是再好不過。
前世窦明旖身陷囹圄,在深宮之中被冠以謀害四公主的罪名,後被下旨投井。
任誰也沒料到,她的三哥,時任禦史中丞的窦明瑞鬥膽呈言,四處奔波,為她洗刷冤屈,甚至于賭上了自己的仕途。
而今,能作為她的儀仗,齊謹不過放過。
在有人圖謀不軌前,他必須埋好所有暗樁,待羽翼豐滿,便無所畏懼來自敵營的迫害。
“那幾日後本世子便在京城靜候你的歸京。”
“世子,那刺客……”楚翌文想到什麽,他一收折扇,在齊謹耳旁低聲。
“不必擔心,我順手處理掉了。後面的尾巴我已經吩咐一羽去掃蕩,我們的行蹤應該還不曾暴露。”
窦明瑞聽得疑惑四起:窦家三房紮根南淮多年,世子怎說幾日後京城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