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
10、往事
◎她娘一品嫡女為何會甘願下嫁?◎
窦明旖聽自己娘親說過,窦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曾擔過翰林院掌院學士。
那時老夫人仍在京城,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年窦老太爺病逝。老夫人為此沉痛卧病在床,而後窦家大少爺離奇失蹤,徹底壓垮了老夫人。
此後老夫人離開京城,回到南淮老家。
窦謙作為長子從小跟在老太爺身邊學習,下場參考上任六品官。
當年柳氏一族還未離京,柳老太爺擔着正一品将軍的官位,更是聖上親封的鎮國将軍,德高望重。便是這種情況下,身為嫡女的柳卉竟然會下嫁窦家,成為窦謙之妻。
窦明旖看不明白。
柳卉低嫁入府,本該能博得窦府喜愛才是,奈何窦府之中中意柳卉的唯有老夫人。窦謙對柳氏萬分冷淡,三房不親近,只有二房對柳卉示好。
嫁入窦家一年後柳卉有了第一個孩子。
窦府的嫡長子降生,那便是窦明旖的胞兄窦明裕。
大哥窦明裕自小聰明伶俐,才啓蒙便被夫子誇贊極有讀書的天賦,日後必成大才,因此老夫人頗為喜愛這個大孫子。
也是有了窦明裕,窦謙才對于自己的夫人柳氏多了幾分親近。
可惜這樣的日子還沒過兩年,窦謙納林氏入府為妾。
窦明旖知道林氏入府之前與窦謙有過舊情,林氏是出自六品官家的庶女,表面知書達理,倒也叫老夫人高興。
而林姨娘的到來徹底将窦謙對柳氏的最後幾分薄愛奪走,柳氏自此被冷落在翠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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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姨娘入府之後沒多久,柳氏懷上了第二個孩子,緊跟着,林姨娘也有了。
那一年可謂是窦府喜事連連的一年,先是大夫人柳氏生了大小姐窦明旖,接着林姨娘産下二小姐窦明曦,三房的吳氏産下三小姐窦明婷,四房的李氏也跟着誕下四小姐窦明芩。
她們四位姑娘同年不同月出生,并稱為窦府的四朵金花。
窦明旖最大,視為窦家嫡長女。
窦家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從在柳氏的病逝起。
窦明旖五歲那年,柳氏生了一場大病,最後敵不過病魔折磨,就這麽消逝而去。
同一日,大少爺窦明裕離府之後再未歸來,從此京城再尋不到他的蹤跡。
一夜之間,窦明旖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淪落孤女。
窦明旖踏入梅院,這院落之中陰沉沉的哭聲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管家守在屋門口,見到窦明旖欲進屋,阻攔道:“大小姐,這裏面太過污穢,還是不要進去為好,奴才已命人去清理內屋了。”
大夫人和三夫人帶着幾位小姐去了左督禦史府,大老爺、三老爺不在府內,這裏能管事的莫過于大小姐。
“梅姨娘畢竟與我有過幾分交情,”窦明旖不顧王管家的勸告邁步進去,“我想親自進去看看。”
內屋裏混亂一片,到處散落着破碎的瓷片。
梅姨娘死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她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杯盡數打碎。
桌旁的方凳被踹到了一邊,梅姨娘的屍體還未來得及處理,只是草草的放到了地上,其上蓋着一片白布,散發着一股難言的氣味。
窦明旖閉了一下眼睛。
她在南淮雖見過齊謹如何處置歹人,可梅姨娘畢竟是府上的姨娘之一,這大活人這麽沒了。
窦明旖拿出帕子掩蓋住鼻子,心裏微嘆。
房裏其他不見任何異常,窦明旖環視了一圈,知英捂鼻抱怨道:“小姐,您還是出去吧,這味道太難聞了。”
窦明旖黛眉微颦,眸光再次落在梅姨娘的屍體上。
梅姨娘是五年前才入府的侍妾,她原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春合樓的藝伎,當初被窦謙一眼相中便贖了身入了窦府。
平日梅姨娘頗得寵愛,比其他姨娘跟林氏走的更近些。
她膝下無子嗣,不知緣由一根白绫了結了自己的生命,可惜了。
窦明旖邁着步子離了屋子,這才敢呼吸幾口空氣,便聽王管家詢問道:“大小姐,您看這事?”
“找人在院門口守着,不得允閑雜人等随意進出,等大老爺與大夫人回來再做處理吧。”
聽着這院內壓抑不止的哭聲,窦明旖的內心禁不住掀起一陣波瀾。
前世的她在深宮中,度過了無數個寂寞孤獨的夜,一面做着姑姑的走狗,一面還要為她擋替風波。
她沒有選擇,她不得不服從。
記得最深的一回,宮宴之上姑姑與皇後交鋒,命她到皇後跟前奉茶,可那杯茶還沒遞到皇後手上就倒了。
滾燙的茶水濺灑在皇後大紅鳳袍衣擺,而更多的沸水卻是徑直落在她的手背。
皇後當場大怒,罰她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
那時是深冬,殿外大雪紛飛,她衣衫單薄跪在殿外冷得瑟瑟發抖,嘴唇都發了紫。
她知道姑姑是要利用她将潑皇後沸水,可她卻不能那麽做。
若皇後被燙傷,最後死的不會是姑姑,而是她。
所以她用手背擋了。
也是那一回,她手背的皮膚被燙傷,還落下了一冷就膝蓋疼痛難耐的毛病。
在宮裏,她得到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
無數次了,她想過自我了結,可到最後都沒能下的去手。
是不是她稍稍鼓起點勇氣,早些了斷,也不必再受後面的那些苦難。
想到此,窦明旖抿住唇角苦澀一笑。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若是,若不是被姑姑當廢棋棄了,如今她仍在那深宮裏苦苦掙紮,又怎會重生一世呢?
死多麽容易,一眨眼便是了斷,但是生卻步步皆難,那是一生之事。
在回翠竹院的路上,窦明旖恰好撞見林氏的兒子,窦明碩,這可是府內出了名的小霸王,她早知道林氏養兒子養的跋扈的很。
見到窦明旖,窦明碩小跑過來不減步子,直接一頭橫沖直撞。
窦明旖後退了兩步才站穩,她嚴聲呵斥道:“四弟遇到長姐不知道行禮,看來母親并未好好教導你什麽是規矩。你若還是這樣,我可要跟父親談談了。”
“呸!”
窦明碩雖只有十歲,但身子壯實力氣也大,他一把将窦明旖推倒在地。
這動作驚得知英和知秋連忙攙扶她起來,知秋更是護在窦明旖的跟前不讓窦明碩靠近。
“你才不是我大姐,我只有一個姐姐,你算什麽?沒娘養沒爹疼的可憐蟲!”
這話着實氣得窦明旖牙齒直打顫,她從未想到窦明碩竟然會說這麽一番話來。
窦明曦?還是林氏教的?好啊,真是好!
窦明旖站起身,她撥開知秋的手,上前擡腳對着窦明碩的屁股便是狠狠一踹。
“你這話要是敢在父親跟前說,要吃十大板子的,你可知道?”
“父親和母親才不會罰我,你,你竟然敢踹我,我要跟你拼了!”
窦明碩“哇哇”大叫兩聲,他捂着屁股怒瞪窦明旖。
“小姐!”
“四少爺!”
窦明旖往旁邊一倒,躲開了小胖墩的身子,而窦明碩呢,半路卻被她腳絆得整個人朝後跌落。
那後頭正好是一片湖。
“噗通——”窦明碩落進了湖裏。
“四少爺!”
“還不快救人!”
窦明碩的落水把他的貼身丫鬟冬子吓得不行,她正大聲嚷着催促小厮們下水救人,這邊知秋跑來扶住窦明旖,知秋問道:“小姐,您可有事?”
窦明旖搖了搖頭,方才她只是往旁邊側身跌落在地,落了灰,倒無大礙。
還好她反應快,不然落湖的鐵定是她自己了。
這窦明碩小小年紀,心思竟是歹毒的很。
很快窦明碩被小厮們從湖裏拖了出來,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腦袋都耷拉到了一旁。
“冬子,四弟的丫鬟是吧?”
窦明旖走近,她冷冷注視着冬子,“你不好好侍候在四少爺左右,膽敢忙裏偷閑?真是好大的膽子!”
冬子自知有錯,跪着磕頭道:“大小姐饒命,是四少爺一定要奴婢離的遠遠點,不然便要懲罰奴婢,奴婢實在,實在是……沒、沒有……辦法,大小姐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你起來吧,先把四少爺帶回去,叫上府醫好生看看。”
窦明旖嘆了一口氣,“待大夫人回來,把實情一五一十的禀報給她。”
她現在要的只是這丫鬟不要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省得她還要再多走一趟。
……
林氏回到窦府的時候,瞧見一個丫鬟正跪在窦謙面前哭喊,口中是:“大老爺,求求大老爺再去看姨娘最後一眼吧。”
窦謙毫不客氣地将那丫鬟踹開,林氏見此皺眉道:“鬧什麽鬧?王管家,你來說。”
王管家上前,“梅姨娘在自己屋內自盡了。”
“大嫂,你忙,”三夫人吳氏湊過來,眼中閃過一抹幸災樂禍,“我先帶着婷姐兒與芩姐兒回去了。”
大房出了這等事情,她最好旁觀而不要插手。
吳氏連忙帶着自家女兒走了,還想着之後命人來問問事情經過,好當笑談。
林氏沒好氣得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內心啐了一口,還未開口,便聽王管家繼續道:“大夫人,今日下午四少爺沖撞了大小姐,在藍亭湖落了水。”
“什麽!”
一時間三道聲音同時響起,是林氏、窦明曦以及窦謙的。
三個人沒有半點遲疑,向着窦明碩所在的院子疾走而去。
而那位為梅姨娘哭訴的丫鬟,卻跪在原地,沒被投半點目光,直接被晾在了一旁。
梅姨娘的事情到最後也只落得個草草埋葬。
府裏對此的态度是避都來不及,更何況她還是自盡的,不是病逝。
林氏直嫌晦氣,而窦謙更不用說了,他對梅姨娘的一時興起,也因着她的死就此忘卻。
……
窦明旖的病雖痊愈,但白嬷嬷仍放心不下,又去請了聶大夫前來為她看上一看。
聶林逍坐下後将一小瓷瓶放在了桌上,這才開始診脈,“上次為大小姐看病的時候,聶某瞧見你額上有擦傷,這是一瓶治愈傷痕的膏藥,大小姐仔細些,免得留疤。”
白嬷嬷在一旁直點頭,應道:“真是太謝謝聶大夫了,若是大小姐臉上的傷不能痊愈,那還真是有些難辦了。”
聶林逍換了一只手診脈,窦明旖眼波流轉,這位聶大夫真的人如暖陽一般,溫溫和和的瞧着就讓人很舒服。
“多謝聶大夫,診金最後白嬷嬷一起付吧。”
聶林逍收回手,他的笑容一凜,又道:“這藥便不用付診金了,權當是我送你的。至于大小姐的病,如今已經痊愈。”
他雖然沒有生活在大院內,卻也還是知曉些大院內的事情的。
這位窦大小姐在窦府,過得似乎并不如意。說不如意似乎還不對,應該說危機重重。
聶林逍眸子暗沉,“大小姐,聶某覺得你這屋子裏的氣味似乎過重了。”
他的頭微側,窦明旖順着看過去,角落裏的四腳黃銅方形猛虎香爐,那裏面正冒着惑人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