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問簽
23、問簽
◎齊謹問:“我還能活幾年?”◎
柳悠悠不顧堂裏的哂笑,自若地拿着書本與窦明旖站到了一起,兩個人一同低首對着牆壁。
齊暄啧啧了下嘴,心情大好道:“這柳悠悠是不長腦子還是怎樣啊?果然生在将門,長了個繡花腦袋,也就只會以武做舞,真不曉得我兄長為何稱贊。”
葉蓉默不作聲地一笑,鄭祺秀挑眉得意道:“哎,看起來她還挺護着她那表妹的,你說……?”
齊暄自然明白她那意思,沒再說什麽,便收回了目光。
老夫子繼續講課,後頭便是些祭祀時的禮儀,還有得見國君時的行禮,他又喊了兩個人作答,見都答了出來,便放了課。
窦明旖與柳悠悠兩人還得多站半個時辰,窦明旖見衆女皆離開堂屋,便悄聲将壓在心底的問題問了出來:“表姐,你作甚非要跟夫子說那話,這不是主動請罰嗎?”
“旖兒,我小的時候,學書時常常背不出詩文,我娘就罰我面壁站半個時辰。”
柳悠悠朝她眨眨眼,頰邊的酒窩又露了出來。
“那時候,我二哥便跑來陪着我一起罰站,還同我說,若是有人陪着,如此懲罰也不那麽難過了,你說我怎麽能叫你一人嘛!”
“好表姐。”
窦明旖心中慰帖,她嫣然一笑,“表姐,你這意思可是,願意陪我上刀山下火海?”
柳悠悠驚詫萬分,“怎麽,你這是欲闖蕩腥風血雨?”
“非也非也。”
窦明旖搖頭,轉而鄭重其事抿唇道:“六月初八那天,我想提前兩日去白雲寺祭奠我娘,但若是只我一人,我祖母她定不會同意,我又不願與我母親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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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去世之後,她的遺體未曾入土安葬。柳老将軍聽聞親女離世大動肝火,怒氣沖天從鎮國将軍府殺到了窦府,強行帶走柳氏屍體火葬。
事後她的骨灰被安置在白雲寺中,也算是死後得了一分清靜了。
柳氏的忌日六月初十将到,窦明旖想再去自己娘骨灰前祭奠一番。
除此之外,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前世六月初八,在白雲寺外不遠處,找到了一具死于魏王餘孽手下的神秘男屍。
窦明旖入宮伴在清妃身側數餘年,曾無意間聽她提到過兄長的下落。
她大哥窦明裕正是因與魏王餘孽有所牽扯,以至于死後即便發現了屍身,窦家也不敢認領下葬。
“窦家大郎曾被窦家寄予多高的期盼,本宮還道窦家日後必定會出一位才子。”
那時清妃嘲弄不堪,“誰知,哼!陛下若不因他牽扯到窦家還好,若牽扯到了,本宮連他的屍身都不會放過!”
是了,窦家無一人還認自己的大哥,除了她。
在她心裏,兄長窦明裕永遠是那個一手牽着自己,滿臉笑意疼愛,在娘親病重後,安撫她,抱着她哄說“旖兒不怕,大哥會永遠護着你的”的人。
就是這樣好的大哥,她怎麽能讓他落得這樣的下場呢?
當初她不知為何大哥會莫名離家失了蹤跡,但她信,她大哥離家定是有緣由的。
窦明旖此行便是要親自前去查看,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大哥。
柳悠悠沉思片刻,道:“這樣,我回去請我娘走一趟,到時候就叫她攜同我倆去白雲寺祭奠姑母,你看這樣可行?至于祖父那邊,我想他們定是到了六月初十,姑母的忌日再前去了。”
窦明旖颔首,對此她沒有異議,會心一笑道:“表姐這是陪我走一趟冥間了。”
柳悠悠彎彎眼道:“別說是冥間,便是鬼行道我都陪你走,還怕這?”
窦明旖跟着笑了起來。
柳夫子如同鬼魅,突如其來出現在兩人身後,怒喝。
“罰站還在嬉笑玩樂,再站半個時辰!”
兩人乖乖低首應了一聲:“是。”
待兩人站的腿都麻了,終于罰夠了時間,柳夫子這才放人。
“這柳夫子還真是迂腐古板之人,一點也不通情達理。”柳悠悠扁嘴。
窦明旖笑她:“好了,快別說了,若叫夫子聽見又該是一頓教訓了。”
“知道了,知道了。”
柳悠悠哭喪着臉與窦明旖出了堂屋,便見有兩人候在門外。
其中一個是堂上差點睡着受了夫子罰站的李芳芳,她上前道:“早上我在正院門見你們與鄭祺秀謝昕竺的比試,柳小姐的刀舞,我可太中意了!”
柳悠悠友好道:“多謝你。”
李芳芳一聽,拉過身旁的姑娘,介紹道:“這位是通政使司副使之女,何溪芸。”
何溪芸長相柔美個頭又很嬌小,她那眼神一見便覺着惹人憐愛,如所想的聲音小小的,“窦大小姐,柳小姐,你們……好。”
窦明旖放低了聲音,怕驚到她道:“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你們早上那番表現,讓三位殿下大為稱贊,而鄭祺秀卻被自己放的話難下臺。嘉怡郡主與鄭祺秀算得上是好友,她以後恐怕會有意于刁難你們,你們要當心吶。”
李芳芳話音剛落,邊上有一道沉穩的女聲插入,“對于嘉怡郡主,你們還是敬而遠之吧。”
窦明旖望着她的背影,見那姑娘穿着華貴,行走間帶着一股貴氣,似乎為她們說話,又好似不願加入其中。
“那是?”
“她是康寧郡主之女,敏玉縣主,秦玟。”
李芳芳收回目光道:“縣主為人低調,平日不愛與人交談,不管在哪裏,總覺着噤若寒蟬。”
“這樣啊。”窦明旖若有所思。
“不知你們可曾聽說了,坊間都在傳,說是此次平定東夷寧王爺大勝,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呢!”
李芳芳咂了一下嘴,突然道:“而且寧王世子去阚州養傷數月,将與寧王一同回京。”
窦明旖眸光忽暗忽明。
阚州與東夷接壤,寧王爺打了勝仗,陛下大喜傳他回京并無不可能,而寧王世子齊謹,他怎麽看都不像是去了阚州養傷那麽簡單。
“你們說……”
窦明旖這思緒瞬間被李芳芳一時難言的激動打斷,見她紅光滿面,“到時候能見到寧王爺與寧王世子一同回京吶?我光是想想就覺着要飛起來了。”
“寧王爺與寧王世子回京有那麽轟動嗎?”柳悠悠不明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寧王世子的容姿難以抵擋啊。”窦明旖緩緩道來。
其實窦明旖不明白,除開齊謹,齊恒、齊賢、齊昱、趙世毅、楚翌文,哪一個不是一身好容貌。
京城內那些個玉樹臨風的世家公子們,怎生到了齊謹面前,全褪了光澤呢?
李芳芳搖了搖指頭,“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寧王世子是其一。更為重要的是寧王爺,老百姓們說起寧王爺,無一不是對其敬佩無比的,雖說我更盼着見寧王世子的容貌。”
何溪芸輕輕拉了下她衣袖道:“芳芳,你真是……”
李芳芳說的并無道理,這轟動更多的來自于因寧王而得以有安居樂業的百姓身上。
柳悠悠起了興致,她側頭看來,“旖兒,我們到時候也去看看吧。”
見柳悠悠滿是期盼的目光,窦明旖不忍拒絕,只得點了點頭。
……
六月初八。
窦明旖暫別了老夫人與林氏,乘坐着将軍府的馬車,一路直達白雲寺。
柳夫人與掃院的小和尚說明了來意之後,那小和尚便将懷海住持喚了過來。
懷海住持聽是柳氏的親屬,攤手請道:“請三位施主随貧僧來。”
走了片刻,到了一處幽境的院落,懷海住持打開屋門,邊雙手合什。
“便是這裏了。”
柳夫人與懷海住持道了謝,這才領着窦明旖與柳悠悠進了屋。
屋門內正對着有一牌位,上面刻着字“窦謙之妻柳卉”,牌位旁豎立着一小瓶子,裏面裝的便是柳氏的骨灰。
窦明旖先是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虔誠拜了拜。
她凝視着自己生母的牌位,好似腦中又浮現出娘親的音容相貌,一行清淚順着臉頰而下。
窦明旖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
娘,若是你含冤而終,我定為你平冤,揪出真兇,也好叫你含笑九泉。
上一輩所犯的錯,她今生絕不會重蹈覆轍。
老天既然讓她得以重來,她便會活一個明白。
柳夫人面露悲痛,她跟着拜道:“小姑子,在底下別為旖姐兒擔憂,此後她有我們一家護着,斷不會再叫她受苦。”
柳悠悠随後拜禮。
窦明旖在這院中站了許久,她朝柳氏的牌位一笑,便擡腳出了院子,她滿身的懷念與悲怆随着離開一并抖落了下來。
祭奠完柳氏,柳夫人帶着窦明旖與柳悠悠到白雲寺正院求了平安符,說是這符保平安叫兩個姑娘好好收了起來。
柳夫人自己又燒了三柱香,祝願兩個姑娘日後喜樂安康,一世無憂。
三人祭拜,不時有行人走入了旁院,柳悠悠側頭問道:“娘,他們那是去幹什麽?”
柳夫人笑道:“那是去求簽的,聽聞這白雲寺求的簽都很準。”
這一說柳悠悠便雙眼放光,一手拉着窦明旖快步走去,邊道:“娘,我們也去求簽了啊。”
柳悠悠想,說不準她要走桃花運了呢?
這還是窦明旖第一次求簽,便随着柳悠悠去了。
等了片刻終于輪到了兩人,柳悠悠先抽了一簽,窦明旖後跟着随手拿了一支出來。
“啊,怎麽會這樣。”
柳悠悠一看簽文,整個人表情都變了,待窦明旖湊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好大一個“下下簽”。
文曰:“水淺孤舟涸,風寒馬不前,故人相別去,唱只鹧鸪天。”
窦明旖念道:“姻緣,旁人只說倆相當,難測胸懷損虎狼,口好不如心內好,不如獨枕卧藤床。”
婚姻難成,對方所言不可全信,這麽看來,安王世子并非柳悠悠的良人啊?
“啊,你偷看我的!”
柳悠悠漲紅了一張臉,窦明旖這麽一念,可将她的小心思全念出來了。
“我不管,旖兒,我也要看你的簽。”
可柳悠悠還沒搶,那廂柳夫人就找來了,神色急切,“旖姐兒,這位小和尚尋你有事。”
門外小和尚半躬身道:“窦施主,慧空大師有請。”
據傳這慧空大師有看透一人命格之能,窦明旖也就小的時候在生母柳氏所帶下與之見過一面。
窦明旖略有疑惑,如今他傳自己去是為何事?
……
東來院的屋內,有一棋桌擺在正中間。
慧空大師的對面坐着一身着墨袍男子,他骨感的玉手微擡,凝思了半晌之後,食指與中指夾着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盤之上。
“世子這些年棋術越發精湛了,老衲自嘆不如啊。”慧空大師右手搓着佛珠,呵呵一笑。
齊謹那雙桃花眼眯了眯,冷聲回道:“老家夥,別與本世子打诳語,好好看子。”
下一局棋,這個老家夥真是時時刻刻找機會繞他思緒,真是不痛快!
慧空大師頓了頓,執起一黑子落下。
“世子今日來,可不是光想與老衲下一局棋如此簡單吧?”
齊謹又落下一子,擡眼很快自嘲一笑,“老家夥,本世子想知道,你為本世子算的那一卦,本世子這身子究竟還可活幾年?”
“老衲倒是想起寧王妃仍在病重中。”
慧空大師并不直面回答,而是提及到了齊謹的母妃寧王妃病重之事,繼而道:“老衲為寧王妃求了一卦,正是久病逢醫之兆。”
“哦?”
齊謹擡起頭,他面色尋常,可眼中的暗冰全然溶化,那雙桃花眸中斂着碎光,想來是期盼着的,但轉念一想,又黑了臉,“所以本世子那一卦,是真活不過兩年了?”
慧空大師默不作聲。
世子這一卦極為怪異,時好時壞,連他也摸不準。
本看來是兇多吉少,但若是得遇貴人,有一線希冀逢兇化吉。然這話他不可雲,不可雲。
齊謹冷哼了一聲。
這老家夥就這點惱人,有的話他說吧,有的話撬開他嘴巴也不說。
齊謹不語,夾起一子,正待落入棋盤,這時門外一小和尚敲了門。
“大師,窦大小姐已在院門口等候了。”
語畢,齊謹一怔,手中的白子脫落,一眨眼便将棋局打的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