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衆人與茶

第6章 第六章 衆人與茶

茶飽飯足,收拾完餐具後,子木重新給衆人上了茶水。

這茶泡得不濃,滋味清淡,微微的苦味攙着茶香,喝上一口能很好的沖淡口中油膩。

阿白捧着杯子,好奇地聞了一下,這像是他第一次喝茶這種飲品。他試探着抿了兩口,露出怪異的表情,眼睛睜得圓圓的,迅速将手裏的陶瓷杯放下了。

反觀流浪者,他似乎對這種味道适應良好,不僅沒有任何的不喜歡,神色反而放松了些許。他注意到熒看完阿白又盯過來的試探眼神,還有心情白她一眼。

熒裝作無事發生地扭開了頭。

流浪者放下杯子,茶杯不輕不重地磕在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環起手臂,微微擡頭,鬥笠下露出了他完整的臉。

“我會帶他走,離開這個地方。”流浪者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不做鋪墊,不加掩飾。

他沒有明指阿白,但沒有人會誤解他的意思,子木也不例外。

熒并不意外他會做這個決定。

派蒙在旁邊還認同地點了點頭:“是呢,既然都遇見了,那我們就不能把阿白繼續一個人留在這裏。”

一直借住在借景之館,但顯然并沒有被派蒙算成活人的子木笑了笑,沒有貿然插話。

“還有阿白出現在借景之館的原因。”熒接道。

過去的流浪者出現在未來,這顯然不是正常的事件,往深了想,她甚至會擔心是不是世界出了什麽岔子,以至于發生這樣的怪象。

“或許我們應該去找納西妲問一問。”派蒙與熒一唱一和。

阿白睜着大大的眼睛,誰說話他就看向誰。人偶醒來後就一直這樣,他會聽別人講話,但很少加入進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加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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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白怎麽想,你想要離開這裏嗎?”子木一直關注着他,此刻自然地向他搭話,讓他能夠參與進這個本來就與他息息相關的話題。

雖然只有一瞬,但流浪者看到了人偶亮了一下的眼睛。

這讓他想起剛離開踏鞴砂時,不知道該如何加入衆人讨論的自己,只好在一邊一口又一口地灌下去的茶水——苦澀的味道,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我被放置在,借景之館裏,”人偶說着,聲音還是慢吞吞的,“祂沒有,再來過。”

人偶陳述的句子裏沒有太多別的情緒,像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流浪者的臉色卻變得很臭,活像是下雨打雷天倒黴被雷劈在腳邊的那種糟心。

“子木,給我看了很多圖書,很有趣,”阿白說着,見到衆人的目光此刻都彙集到他身上,手指下意識有些緊張地握住了他的茶杯。

但他咽了口氣,還是要努力地說完:“外面,很有趣,我想要去看看。”

人偶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表情裏高興又夾雜着羞澀,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漂亮的臉格外鮮活。

熒無可抵禦地被阿白的純真可愛擊中,即便被流浪者連甩了好幾個眼刀都沒能克制住慈愛的眼神,用力地捧着自己的心口。

“那你願意跟我們走嗎?”熒清清嗓子,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向阿白問道。

雖然流浪者在一邊沒有說話,但熒此刻代表流浪者發言。

阿白擡起頭,目光在他們身上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子木身上。

“和子木,一起。”

氣氛靜默了一瞬。

雖然只是小小的飯桌,簡簡單單的五人,但大家的神情此刻卻千秋各異。

流浪者滿臉牙酸,他手裏的茶杯差點被捏碎;阿白臉上露出來一抹羞澀的笑,全是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熒的眼珠在二者之間來回移動,因為想不出來解圍的方法,臉色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逐漸焦灼;派蒙聽到阿白的話則什麽都沒多想,反而頗為理解地點了點頭。

至于子木,子木露出得逞的眼神,銀色的眼睛裏帶了點戲谑。他輕笑了一聲,下巴支在交疊的手指上。

“各位,我想我們應該再好好商議一下。”他雖是對大家說,可眼睛分明落在流浪者臉上的。

這對流浪者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我想你應該清楚一件事,這位自稱旅者的陌生人,我們對你一無所知,更談不上信任,”他的聲音壓低了,隐隐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可能将他交到你的手裏。”

相比流浪者的情緒外露,子木的神色十分內斂,他稍微垂了一下眼簾,瞳仁的銀色被遮下去大半。

子木沒有猶豫太久,眼底的那絲糾結被他掩去了。他直起身子面向流浪者,手心微微攤開。

他的眼睛直視過來,銳利得像是一把剖開人心的刀。

“我借宿于此,與這位小友本無幹系,可好歹也與他相處了兩月有餘,若要害他,我不必等到今日。”

“倒是這位小哥,你與阿白見面不過匆匆半日,真要談信任,我才更該問一問——你與他是什麽關系,憑什麽帶走他?”

這話說得其實很不留餘地,再糟糕一些甚至能直接撕破臉。熒在旁邊插不上話,焦急之餘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的眼睛在子木臉上來回掃視,對方看起來像是故意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難堪起來,阿白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子木會與流浪者争執起來,但他下意識地拉住了子木的袖子,想讓兩人停止争吵。

你與他是什麽關系?這的确是相當尖銳的質問。

流浪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情,像是畫家原本将要完工的漂亮風景畫,卻被意外打翻的調料盤塗抹成糟糕的一團那般;又像是角落裏髒兮兮的小貓想要觸碰美麗的花朵,卻擔心爪子弄髒了那蟬翼一般的花瓣那樣。

但即便如此,他不會再松開手。

“他是人偶,而我,與他相同。”現在的流浪者總是直言不諱,但這并不代表他能時刻毫無負擔地提起自己的往事,只不過此時此刻,他知道他不能再躲開,含糊其辭,自欺欺人。

小吉祥草王說的對,他的時間無限長,只要後面的路走的足夠遠,那麽過去的那段經歷在人生的比例尺上只會越來越小,總有一日,它會變得不再舉足輕重。

抓住了标尺的流浪者,此時正努力走在這條路上。

“我想,關于如何讓人偶更好的融入人類社會這件事,我比在座的各位都有話語權。”他的語氣恢複了最初的張揚嚣張,眼角的紅色影尾是那麽漂亮。

多麽明亮且堅定的目光,琉璃色的眼睛裏沒有摻雜着一絲彷徨。

子木抿了抿唇,原本想要再說些什麽,桌下攢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但久久望着這樣的一雙眼睛,他還是咽下了後面的話語。

他略為出神地阖了阖眼,再擡起的時候,目光回到了最初的柔和。

“這聽起來真是無法讓人反駁。”他還是如同先前一般笑,但這笑了摻雜了極細微極細微的悲傷,子木将它掩飾的很好,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

“只不過,”他頓了一下,看向流浪者的神情平靜又溫和,“人的本質并不在于他是現實的,生理學意義上的人類,而是與他相關的、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社會的物質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提瓦特世界的社會組成本就包容并兼,百态皆具。”

“璃月有仙族夜叉、稻妻有妖魅鬼怪、須彌更有鎮靈、蘭那羅甚至是機械生命。”

“如此多樣的社會存在,它本就可以輕易地容下一個純潔的人偶。”

子木掂了掂面前的茶杯,這茶已經擱了許久,不再冒出縷縷熱氣,但他還是端到唇邊,飲盡了這杯冷後只剩苦味的茶。

他品着茶,神色有些沉默,但只有短短的一小會,子木便重新将茶杯放下。

“當然,我并非是想要說教些什麽,”在一片安靜中,他迎着幾個人的目光。

“我知人類這種生物,喜怒哀樂,貪嗔癡愚,想與他們和平相處,需要一些技巧。”

“但我想說的是,在提瓦特,社會并不只是人類的社會,也不是屬于神的,更不是屬于某個單一的種族的社會。”

他不急不慢地說着,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像是月光下的雨露滴落,滋潤幹涸的裂土。

“即便是人偶行走于世,也無需過多顧慮,大可以更自如一些。”

熒看向子木的目光變得複雜,先前只是隐約有猜測,但現在她卻可以篤定了,對方出現在借景之館恐怕不是偶然,而阿白的憑空出現多半也與他脫不了幹系。

他的話語裏的指向性太明确了,甚至連裝都不肯裝一下。

熒的目光轉向對面,冷眉的流浪者表情中看不出什麽,但他的紅色眼影此時似乎過于鮮豔了些。

熒想要替他說點什麽,好讓他從這種僵持對峙中解脫,可流浪者情緒整理得出乎意料的快,他很快就接上了子木的話。

“你看起來似乎知道很多。”他的聲音冷冷的。

子木面對他的反問,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再加上他也無意在剛才的話題上過多糾纏,便順勢收回了與流浪者對視的目光,看向了熒。

這一眼簡直看得熒莫名其妙。

“我知道的稱不上多,只不過是一些經驗罷了。”他的口吻頗具某不知名岩神的謙虛風格。

“但我确實知道你們——記憶的洪流帶來消息,世界樹的枝桠想要尋找我,我便在這裏停留,草神的信使們。”子木的話原本很正經,但他偏偏帶了些打趣笑意。

子木其實一直在等待他們傳達小吉祥草王的信息,但飯後茶都吃了幾盞,這三個人裏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件事。

“啊!”熒腦中閃過一些線索,刷地直起了身子,差點碰倒面前的杯子。她抓住了派蒙,問道:“納西妲讓我們找一個什麽樣的人來着?”

“額……旅行者,你似乎總是在關于委托信息這件事上記性不好呢,就像是你根本沒有認真聽過委托任務一樣。”派蒙有些無奈地吐槽熒,子木在一旁笑了一下。

大抵是全點跳過了罷,他在心中說道。

“納西妲說,世界樹裏出現了陌生的信息,信息流就在踏鞴砂一帶,她讓我們找到一個白色頭發的人,最好能帶他去一趟須彌。”派蒙伸出手指,一字不差地複述着,她說完愣了一下,也露出了熒的同款表情。

“啊!”她跳了起來,震驚地單手捂嘴,一只手指向了子木:“白色頭發的人!”

子木這才滿意地給自己添了一杯熱茶,慢悠悠地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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