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莓果
第16章 第十六章 莓果
流浪者攥住了他的衣領,沒能讓他如願。
“這是地質錘,一般是地質工作者或者野外工作者會使用的東西。”子木從派蒙手中接過那把木質的手工小錘子,向她科普了這個平時根本用不上的小知識。
子木半蹲下身,把這個木工錘子還給了依舊被流浪者鎮壓着的小孩,露出比流浪者和善得多的神色。
“你口裏的洛姐姐,應該就是洛巧吧,你一路跟蹤我們,是有什麽事嗎?”
男孩終究是年幼,很輕易就被子木和煦的态度安撫到,他緊緊攥住小錘子,臉上的慌亂逐漸褪去。
“我剛才躲在籬笆外面,聽到那個女人罵你們了——你們是洛姐姐的同學。”他臉色發白,嘴唇幹燥的起皮。
“從前洛姐姐每周都會來看我們一次,可現在,她已經一個月沒有再來過了——”他說着,沾了塵土的臉上無端湧現出悲憤來:“是不是那個女人又把洛姐姐關在家裏了?!”
他口中的女人明顯指得是洛巧的母親,飯館的老板娘。
“我要去救她!”男孩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開始想要掙脫。
“就你?”流浪者拽着他的手臂紋絲未動。
“我要去救洛姐姐!”男孩狠狠瞪了流浪者一眼,“她說了,她以後會成為最厲害的地質學家,到時候我就當她的學生!”
“我們都約定好了!”他緊捏着拳頭,木錘把他的手指硌得發白,泛紅的眼角隐隐閃過淚光。
“……”流浪者看向了子木。
子木被他這一眼看的好笑,只得站出來收拾爛攤子。
“我很抱歉,只是你的洛姐姐并沒有被關在家裏。”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這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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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他下意識反駁,“我已經一個月都沒見到過她了!她不是被關起來,怎麽會這麽久都不來看我們?”
“情況雖然有些複雜……不過好消息是,我們正是為了解決這些事而來的。”子木耐心引導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将知道的都告訴我們,這樣我們才能夠更快讓你重新見到洛姐姐。”
男孩看着依舊伸到他面前的潔白的手帕,似乎是在判斷子木話語的可信度。他猶豫着,瞄了不發一言的流浪者一眼,扭頭飛快地把手帕接下了。
流浪者告訴自己,他們還需要問消息,要有耐心一點。
“洛姐姐是前幾年自己考進璃月港的學校的,她成績一直都很好,不像我,學什麽都很慢……”男孩抹了抹眼角,重新站起來。他這才想起來拍幹淨身上的灰塵,又将那木頭錘子愛惜地裝進了口袋裏。
“本來她是想學地質學的,但是那個女人不同意,逼着她學了叫……叫財務經濟的那個學科。後來洛姐姐畢業了,她又要洛姐姐在璃月港找個安穩的文書工作。”
“但是洛姐姐的夢想是成為地質學家,所以她回了龍息村,還加入了勘測隊。”說到這裏,他臉上又忍不住浮現出惱怒,“所以那個女人就把她關在家裏,不讓她去!”
“要不是後來洛姐姐跑出來了,她就要永遠錯失這個機會了!”
子木與面色逐漸難看的熒對視了一眼。
“你們是洛姐姐的同學……那你們知道洛姐姐去哪兒了嗎?”他擡頭望向他們,眼底藏了希冀。
派蒙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正被一些事情絆住了腳,”子木陳述着部分客觀事實,“不過你不用擔心,她很安全,只是暫時抽不開身來。”
“那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呢?”男孩追問。
“等我們幫她處理掉這些絆腳的事之後。”子木笑眯眯道。
男孩懷疑地看了他兩眼。
“你放心,”熒走到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她的眼睛看向這個孩子的。
“我們一定會盡快讓你見到她的。”她承諾一般說着。
……
熒最終還是放心不下男孩,跟派蒙一起送他歸家。子木幾人先行一步到了第二戶礦工鄭良家。
只是這戶人家門口挂滿的白幡,似乎昭示着事态正在滑向更糟糕的地步。
子木這次沒有再讓阿白跟着,囑咐流浪者帶着阿白在外面等,自己獨自進了門戶敞開的這家人的院子。
今日正好是這家出殡的日子,院子裏一片白色的哀飾,被火舌舔舐着的黃裱紙、燒了半截耷拉下來紅香灰燼,紙灰和煙柱一齊盤旋在空中缭繞不散,混雜着親人哀恸的哭泣。
停棺的院子正中央,黑白的遺像上的男子眉目舒朗,正咧着嘴沖相片外面笑。而擺着遺照桌案邊,一對蒼老的夫婦癱坐在棺材前,神色憔悴,面容枯槁。
他們正在與自己的孩子作最後的告別。
子木都不需要多問,就知道這要尋的第二個人,也問不出什麽了。
因為對方正躺在冰冷的棺材裏,再也不會開口說話。
雖然與鄭良生前并不相識,但本着人道主義,子木還是上前來為對方上了一炷香。
在璃月的文化氛圍裏,路人偶遇陌生人家發喪,進門來敬一炷香表示哀悼也不是特別失禮的事情,子木混在人群裏并不顯得突兀。
細香的煙柱升騰盤桓在這白色的院子上方,如同這沉重的氣氛壓在人的頭頂。他比常人對人的情緒更敏感些,實在待不住,只略坐了坐,打探清楚鄭良去世的情況就告辭離開了。
“看來是壞消息。”流浪者見着子木滿臉菜色,就知道情況不好。
“是,這家辦的就是鄭良的喪事,死因是在礦下吸入過量毒氣。”
“他家人說,鄭良追求多年心上人上個月才好不容易答應跟他在一起了,兩家都在談婚嫁準備辦喜宴了,沒想到他就突然出了意外,喜事變白事。”
“遺體是在一條荒廢的遺棄礦道裏發現的。”
現如今的層岩巨淵恢複開采的區域其實只有地面礦區的部分,地底情況複雜,牽涉到的秘密又多,礦藏甚多,七星也沒有開放開采。
而發現鄭良的廢棄礦道,正是層岩巨淵被封鎖以前留下的一條從地面下到地下的舊礦道。只不過這條礦道早就因為缺乏維護坍塌了,是死路。駐紮的千岩軍只是封閉了入口,沒有像層岩巨淵正中心進入地下礦區的主入口一樣駐兵把守。
一般來說,璃月礦工采礦時會帶着團雀檢測空氣狀況,礦下産生伴生氣體很常見,且多對人體有害。團雀個小,微量毒氣就能對它們起作用,比人體更敏感,當礦內空氣狀況轉變時,能對礦工們預警。
想來鄭良在私自進入廢棄礦道時,準備不周,長久封鎖的礦道內充斥着大量的毒氣,最後将他毒死在了裏面。
“他想下地下礦區?”流浪者眸光一閃。
“可能性很大。”地脈花的異樣也好、鄭良的詭異行蹤也好,似乎都指向了層岩巨淵的地下礦區。
幾人在鄭良家附近等了一會,才等到姍姍來遲的熒,只不過她的臉色看着也不太好。
熒迎着望過來,面帶詢問的子木,長嘆了口氣。
“那孩子是個孤兒,家裏還有兩個弟弟妹妹,平時全靠他自己在村子裏給別人打打雜、做點零工,勉強喂飽弟弟妹妹。”
子木垂下眼眸,不自覺地摩挲着手指。
熒說,男孩父親多年前遭遇礦難而死,母親也因為悲傷過度難産而亡,家中親眷人口凋零,無人照料他們幾個孤兒。只有洛巧平日裏對他們關照有加,又教他們自食其力,好歹不至于餓死。
“而洛巧的父親,也就是飯館掌勺的那個跛腿男人——跟男孩的父親是一個礦場上的,他的腿就是在那場害死男孩父親的礦難裏壞掉的。”
“我們還從那個孩子那裏知道了很多關于洛巧的事……”派蒙唔了一聲,“洛巧聽上去真的是個特別好、特別堅定的人……可這樣堅定的人,最後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嗎?”
“怕是沒那麽簡單,就算她去了總務司謀高就,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不再去看望那些孩子。”熒搖頭,“總覺得她身上好像發生了一些很突兀的轉變。”
“你們那邊怎麽樣,有線索嗎?”派蒙問子木。
這下輪到子木學着熒剛才的表現,長嘆口氣了。
……
他們要找的最後這一位離隊的礦工,名叫武明。
許是老天都看不過他們屢屢受挫,這次總算讓他們順利見到了本人。
熒敲門的時候,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即便上了些年紀,但也能看出美人底子的女人。
這個女子是武明的妻子,她介紹自己叫秦方圓。
秦方圓的談吐禮貌有教養,即使是面對他們這種突然上門的陌生人也沒有太多不耐煩,自熒口中了解到他們是受千岩軍所托尋人後,将他們迎進了屋子,還沏了茶水。
“武明,有人找。”她沖後屋叫了一聲,不多時就有一個人影掀開隔簾,走了出來。
武明是個骨架高大的漢子,一副老實人的面相。
他站在門框邊,看到屋子裏的陌生人,原本正要往堂屋裏來,屋子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一個女孩大大咧咧推開了門,外面的陽光穿過門洞照進來,打在她亂糟糟的發辮上,渡上一層細碎的金光。
“娘,你看!我今天在外面摘了整整一籃子的樹莓——”她興高采烈地抱着竹簍沖進來,發梢随着跑動的姿勢擺動,像在林間蹦跳的活潑小鳥。
她只顧着跟秦方圓講話,跑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屋子有不認識的人,她了眼桌子上招待的茶杯,知道這原是自家的客人。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剎住了腳,把高舉的竹簍也放下來了。
“是囡囡回來了。”武明憨厚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想幫她提東西。
可這女孩卻靈活一避,沒讓武明搭手,自己抱着莓果湊到了母親跟前。
她獻寶似得給秦方圓展示她一上午的成果。
女孩臉上揚着笑,不忘從竹簍裏抓出來一大把新鮮的樹莓,用布巾兜好了放到衆人面前的桌上。
“那我就不打攪你們啦,你們聊。”她重新拿起竹簍,蹦蹦跳跳地進後屋去了。
武明無措地放下了伸出的手,摸了摸褲子,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