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願望

第15章 第十五章 願望

子木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但流浪者看到他桌子底下的手己經攥了三次袖口的衣料了,似乎有些不耐煩。

“啊……總務司,那确實是個安穩的工作,也很體面,薪水待遇也非常不錯……”子木企圖再次掌控對話節奏。

這話算是搔到老板娘癢處了,她立時眉飛色舞,又炫耀起自己的女兒來,前後表現之分裂不得不讓人擔心這位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神态蒼老的中年女性的精神狀态。

子木一直都盯着她的臉看,細致入微地觀察她的面部表情。

老板娘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自己的女兒多麽多麽優秀,人多麽勤快,工作多麽有面子……沉浸在自己這臺看上去沒有盡頭的獨角戲中時,子木就知道,自己怕是沒有機會重掌話題了。

他瞅了一眼身邊的幾人,就連阿白都放下了筷子。只有派蒙沒受幹擾,但看她的樣子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最後喝一碗老板娘剛端上來的蘿蔔時蔬湯。

“伯母,其實這次我們除了來看看洛巧,也是想找她商量一些事情。”子木面帶微笑地截斷了老板娘的話頭,打斷了她對女兒那些重複的、單調的誇耀。

“哦——那等她回來了,你們可以好好跟她說道說道,洛巧最近在總務司工作,有面子,有什麽事也可以讓她幫襯幫襯你們……”她臉上帶着意猶未盡,顯然還想繼續。

“這位是教令院來璃月游學的學者,”子木沒給她多講的機會,緊跟着介紹了他身邊的流浪者。

雖然這話某種意義上也沒錯,但流浪者總覺得子木這話裏帶話。

流浪者瞥了他一眼,在想自己是不是猜錯了,子木并沒有那麽不耐煩,畢竟對方還有心思開自己的玩笑。

但腹诽歸腹诽,面對看過來的老板娘,流浪者還是拿出了他工作近五百年的職業水準,有模有樣地向她颔首。

“這位學者也想進入層岩巨淵進行學術研究,剛好我們知道洛巧有勘測隊的工作經驗,就想着來找她,看她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勘測隊——”

子木的話還未說完。

阿白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類這麽猙獰的表情,他像是受驚的小貓一樣飛速跳起來,竄到了最近的流浪者身後。可正好在老板娘旁邊,才剛盛好滿滿一碗熱湯的派蒙卻被迫直面了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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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母親上一秒還在春天明媚陽光裏,下一秒就化身夏夜惡電雷霆雨,她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理喻的話,哐當一下手裏的托盤就摔在了木桌上,把那陳舊的小方桌砸得嘎吱嘎吱響,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用手指直指着子木的鼻子,眼睛像是要從眼眶中瞪出來,破口就是大罵:“我女兒好不容易有了安穩的工作!你又要來害她去什麽破勘測隊,你是誠心想毀了我女兒一輩子嗎!!!”

老板娘暴跳如雷,吼叫的動靜令小小院子裏的另外兩桌食客都紛紛注目。

“哦——我算是知道了!她從前總往礦區跑,是不是就是被你們這些同學教唆的?!!”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渾濁的眼珠血絲盤結,五官糾纏在一起,恍若惡鬼。

“你們這些壞東西,竟然還敢上門來,看我不打死你——”老板娘情緒到了爆發點,仿佛以前積累的怨憤都在此刻噴發。她沖上前來,抓起的手指在空中揮舞,直直往子木身上撓。

子木即便被指着鼻子罵也只是冷眼看着,他似乎一早就預料到了老板娘的這種失态反應。對方的指甲揮舞到面前,他也只是往後稍微避了一下,就輕松躲掉了。

可他這種輕描淡寫似乎更加觸怒了這個憤怒的女人,她下一秒就将胳膊往桌席上一掃,霎時,碗筷與湯水一齊揚到了空中,餐具乒乒砰砰炸響成尖銳的一片。

那碗剛出鍋的蘿蔔時蔬湯還是滾燙的,派蒙挨得近,被她擺過來的手背打了一下,整個身子向倒飛的熱湯裏紮過去。

坐在她對面的熒呼吸一滞,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啊——”派蒙吓得大叫,眼睛下意識緊閉。

混亂中,衆人仿佛聽到子木在嘆息。

派蒙脖子一緊,遇想中的滾燙與疼痛并未到來——似乎有人抓住了她的衣領,将她拽了起來。

驟然提起的失重感與劫後餘生的後怕感交織,充斥在她空白一片的大腦裏,讓她連飛都忘了飛了。待她睜開眼,視線裏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色頭發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就緊緊攥住它們,生怕自己再被打飛出去了。

“別害怕,我抓住你了。”子木沒有理會旁邊還想上來抓撓,卻被流浪者攔住的老板娘,第一時間安撫蜷在自己肩膀邊、扯着自己頭發的派蒙。

她手勁有點大,抓得他的頭發絲生疼,但子木沒有過激反應,而是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等派蒙從情緒裏緩沖過來。

衆人早在老板娘動手的那一刻就都站了起來,流浪者甚至是最先察覺到派蒙危險的,只是子木的位置比他離派蒙近,他慢了對方一步。

熒快步到子木的身邊,等派蒙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将她從子木手裏接了過來。

院子裏鴉雀無聲,旁邊的幾桌人也都停杯投箸。

院子的一角緊接着傳來了東西被碰倒的聲音,子木擡眸,是那名原本一直在炒菜的男人在過來的路上撞倒了裝着食材的木架子。

那些洗幹淨的菜葉癱落在地上,被後面掉下來的籮筐壓扁壓爛,幾顆西紅柿滾出來,摔了一地紅色的汁水。

男人顧不得那些食材,他用一種別扭的步姿沖上前來,拉住了失去理智的女人。

子木這才發現,這位一直在竈臺後面沉默做事的中年男人原來不良于行。

他将老板娘拉到身後,并沒有質問女人為何行為失常,只是蹒跚着往前兩步,想給站在一地狼藉前的子木幾人道歉。

沒有等他開口,子木先将早準備好的一袋足量摩拉放在了那搖搖欲墜的木桌子上。

“看來是我唐突了這位女士。”子木臉上沒什麽惱怒的神色,口氣也不鹹不淡。

他只是就事論事一般地說着,表露出一種并不打算找麻煩姿态,這立時緩解了這個跛腿男人臉上的慌張和焦慮。

“打攪各位雅興了,我們就先行一步了。”他的眼睛掃過周圍兩桌人彙聚過來的目光,然後回過頭來與身邊幾人相視。

在男人攔也攔不住的女人的咒罵聲中,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家小飯館。

熒抱着派蒙走在最前面,一連走出好遠,直到視線裏再看不到那面紅色的酒字旗,她才停了下來。

子木率先打破了沉默。

“抱歉。”他看向派蒙,神色間浮現出了一抹少見的憂郁,銀色的眼眸裏染上了自責,“我方才是故意激怒她的,可因為我的疏忽,讓你受到了牽連。”

走了這麽遠,派蒙早就緩過來了,雖然當時很吓人,但她的長處就是不把難過的事放在心上。

她連忙對子木搖搖頭:“我才應該謝謝你,剛才多虧你及時抓住了我。”

“而且這又不是你的錯,是那個女人太壞了啦,你不用向我道歉的。”她伸出手指比比劃劃,臉上的神情卻很認真。

派蒙雖然脫線,但很豁達,這是一種大智若愚。

子木斂了斂眸子,眼底的那點子憂郁很快就消散了,重新浮現出點點笑意來。

阿白走過來,掏出一個日落果。

這是還在船上時,派蒙送給他的那些,他出門總會裝兩個放在寬大的袖口內袋裏,平時也看不出來。

“派蒙有吃的時,會高興。”他将日落果放在派蒙的小手裏。

“謝謝你!阿白,”派蒙捂了下胸口,臉上揚起笑容,“真不愧是我派蒙認證過的好朋友!”她捧着那枚日落果從熒的臂彎裏飛出來,圍着阿白轉悠了兩圈,已經看不出方才受了好大一場驚吓的模樣了。

熒看看空落落的臂彎,又看看打成一片心智加起來不超過五歲的倆個人,扁了扁嘴。

“看開點,”流浪者在她旁邊,也不知到底是嘲諷還是安慰,“至少這樣,這小東西不會吓得今晚上睡不着覺。”

說得也是。熒自欺欺人地想。

“你剛才故意激怒那個老板娘,是發現了什麽嗎?”熒看着子木。

“我想知道這位老板娘到底只是在普通地炫耀,還是出于某種偏執才不停地誇贊她的完美女兒。”子木言語間有些無奈,“現在看來是後者。”

“一般來說,偏執的人渴求的願望往往會更強烈。”

“恐怕我們得趕緊去下一家看看情況了。”子木似乎意有所指。

旁人或許不知曉,但仔細研究過提瓦特人類史的他卻是很清楚的。

【願望】在提瓦特是一個頗為微妙的詞語,而在更為久遠的年代,早在魔神戰争之前,天之秩序尚且如日中天的時候,這個詞曾一度被列為禁忌。*

“那事不宜遲……”熒語音未畢,流浪者卻突然竄了出去。

像是靈巧的貓越過,流浪者的身形化成了一片影子,在周圍的茅草屋後面提溜出來一個人影。

那人影瘦瘦小小的,比流浪者矮一個頭。定睛一看,是個小孩子。

流浪者捏着他的衣領,在衆人面前将他放下來。

“你為何窺伺我們?”流浪者板着臉,看起來有些兇。

那小孩早在被抓住時就吓得驚慌失措了,現在又被流浪者冷臉一問,一下子沒站穩,摔倒在了地上,從褲兜裏掉出來一個東西。

“咦,這是什麽?”派蒙好奇地将它撿起來,是一個模樣小巧的木質錘子,就是錘頭的造型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T形錘,而是其中一端向下彎曲,像是鷹嘴一般。

“啊——快還給我,那是洛姐姐送給我的!”原本還六神無主的小男孩見狀竟一下子從地上蹿了起來,顧不得沾得滿褲子的灰,就要搶回那把小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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