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靈質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靈質
祭祀殿堂中的光色散去,不論是穹頂上恢弘的彩繪,還是那牆壁上繁複的壁圖,皆被黑暗吞沒。
白石随着那道模糊身形的離開而隐沒在空間裏,像是水面投入了一顆石子,幾圈漣漪後便重歸平靜。
子木銀色的眼睛在這漆黑中依舊明亮,他最後環顧了一周這被歷史遺忘的建築,提起不省人事的客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讓從黑暗中來的,重新回到黑暗裏去;被歷史浪潮淘汰的東西,不該重現于天光之下。
穿過半掩的石門,從文明的遺跡中回到潮濕幽深的地底峽谷,子木卻不由得感覺到放松。
腳邊淵壑中流淌地脈能量仍舊翻湧着,但那些不知從何處彌散開來的白色霧氣已經開始迅速消弭,無根雜念的也随之盡數落進土裏。
子木後腳才剛從門裏出來,身後就一陣石頭震顫的聲音,他聞聲回頭,就見那門已經被無形的力量合起。
一晃眼的功夫,雕琢着紋飾的石門與周遭粗粝的岩壁融為一體,再找不到它的曾經存在的證明。
“……真沒禮貌。”
客人前腳剛走,後腳主人家就關上大門,可不就是沒禮貌麽?雖然在這種情境下,子木這麽叨叨貌似哪裏怪怪的。
“誰沒禮貌了?”一道本不在出現在這裏的聲音穿過幽邃的隙谷,在白霧散去的壁道遠處,子木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藍色身影。
他似乎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出現而感到意外,反倒是提着客華,頗為坦蕩地向對方靠攏。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聽我牆角了。”子木到那人跟前,空出一只手來摘下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笑着的眼睛。
流浪者看到他手裏拽着的客華。
這小子果然有大問題!流浪者暗暗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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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那石門我走不進去,你以為我會等在這裏而不是進去抓你現行?”他仰起頭,睨了子木一眼。
“你這樣說得我好像才是罪魁禍首一般,”子木把客華往前推了推,“我可不替他頂罪。”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路上聽你解釋。”流浪者的目光掃過子木身後那道消失不見的石門。
兩人行走的這條壁道其實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為開鑿出的通道,從痕跡看得出來很久遠了。
子木猜想,大抵也是那些輪回覆滅的祭禮文明的其中某支開鑿的。
這裂谷盡頭的祭祀遺跡與熒幾人進入的那處天然縫隙距離其實很遠,子木尚且花費了許久時間才抵達這裏。
子木走在流浪者後面,腦中止不住地思考。
對方或許是跟熒幾人出去了以後,馬不停蹄地又重新進了地底。
真不愧是曾經常駐深淵的人,這精力,甩普通人兩條街。
“怎麽又下來了?分開之前你應該察覺到我的意思了。”子木與流浪者一起走在淌着光的地脈河流邊,忍不住問他。
流浪者頭都沒回一下,“我不是說了,準備來抓你的現行,只可惜沒抓到。”
子木在他後邊笑了一下。
“……阿白今晚上睡得很不安穩,明天早晨起來他要見不到你,會發瘋也不好說。”流浪者似乎很不爽子木這種絲毫沒有認識到問題所在的态度,開始找茬。
很顯然,這招很有效,子木這下笑不出來了。
“……你性格真糟糕。”子木沉默了一會,吐槽了這麽一句作為報複。
“那不是正好,我可沒興趣讨好別人,跟所有人交朋友。”流浪者嗤了一聲。
“……”他怎麽忘了,這種話不僅攻擊不到流浪者,說不定對方還覺得是誇獎呢。
偌大的裂谷安靜了一會,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其中回蕩。
嗒嗒嗒……嗒嗒嗒……
“你在地上對旅行者說的話裏,最好沒有謊言。”在一片沉默中,走在前面的流浪者突然開口。
子木有些晃神,他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流浪者指得是什麽,“我這個人很少說謊……關于旅行者,我可沒什麽好對她隐瞞的……”
“如果你說的是地脈花裏的那些白霧,我所言絕無半分虛假……我的确是今天到了層岩巨淵才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
“……”流浪者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
這不是一個懷疑的眼神,可也談不上信任。
顯然,那些白霧會對他存在反應的現象,子木仍舊需要對流浪者作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凡事斤斤計較,不會活得太開心的!”子木打岔。
“……那活在別有用心的欺騙裏,就很值得慶幸?”流浪者意有所指。
子木的眼前無可遏制地閃現過那座高大的祭祀殿堂,以及它中間被巨石擊毀的祭臺。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和旅行者身上哪一點嗎?”子木也停了下來,站定在原地。
流浪者擡了擡眼睛,雖然從神色上看得出他不感興趣,但還是願意聽子木繼續說下去。
“旅行者對神有尊敬,這種尊敬出自于七神實際做出的貢獻……她信任他們,與他們交朋友,卻從不盲目崇拜他們。”子木說着,扯出一絲很淡的微笑。
“而你,不管神是好是壞,偉大或卑劣,你的內心深處對他們一視同仁。”子木嘴裏是在說流浪者,但目光卻似乎穿透了時光,不知道落在了哪段蒙塵的歲月。
“因為你從最開始就見過神無能的一面、知曉神并不能真正掌控一切,對他們沒有世人常有的愚昧崇拜……你知道要得到什麽,得靠自己去拿,而不是乞求神的施舍。”*
“……”流浪者聽到一半,就已經露出了牙酸的表情,他顯然也沒錯過子木臉上顯而易見的回憶神色。
“別說得像是很了解我一樣——”流浪者擡高了聲音,“你不是在透過我說別的什麽人嗎?你似乎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子木見到流浪者眼底有了怒意。
不是那種玩笑打趣時的惱意,而是真正的憤怒。
“……也許……十分抱歉,我這麽揣測你的确很冒犯,”他臉上的飄遠的神情迅速回籠了,立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只不過他歉意的目光上很快又染上了一層憂郁,“或許這其實是我對自己的某種期待也說不準……”
“……啧。”流浪者見子木自顧自地沉浸到傷感中,一副全然聽不進去話的樣子,萬般言語也只能卡在喉嚨裏。
他頗為不爽地轉過身,繼續前行。
但他只擡腳走了兩步,似乎發覺哪裏不對,又猛得轉回來。
猝不及防的子木差點撞到他身上。
“你的确很少說謊……但你真的很會轉移人的注意力。”流浪者盯着子木的眼睛,這才兩步功夫,對方臉上的憂傷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子木面對流浪者的死亡凝視,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抛出一些真心、或挑起他人的情緒,以此掩蓋真正想回避的問題,這是子木慣會做的事情。
“真是不好糊弄……”子木嘀嘀咕咕。
“你說什麽?”流浪者拳頭捏的嘎嘣響。
“我說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子木用最硬的語氣說最慫的話。
流浪者終于放下了拳頭。
“……那些霧氣,本質上其實是一種比提瓦特的能量構成都要簡單的一種能量,”
“這種能量比較接近我的本源,所以更容易被我的存在擾動。”
子木思索着怎麽在不涉及核心的情況下将事情解釋清楚。
“你也知道,赤王窺探到的那些來自世界之外禁忌知識曾嚴重污染提瓦特,可并非所有從世界之外來的東西,都會對世界造成影響——”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麽?”子木提出了一個頗為新穎的思考角度。
“難道不是因為那些禁忌知識天生混沌、具有侵蝕性?”流浪者此時還有些不以為意。
“對提瓦特來說,這麽講也沒錯……但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此。”子木想了想,丢下手裏的客華,撿了一塊石頭。
他在石壁上劃出幾道劃痕——構成一棵枝節頗豐的大樹的模樣。
“人的認知只能來自于他所觸及到的世界,提瓦特的元素力構成在整個‘原質信息世界’——你可以簡單理解成非物質的能量——都屬于比較高層次的,所以人們很難觀測到遠在這之下的東西。”
子木在樹幹分出的其中一個樹枝中間畫了一個圈,在旁邊刻了一個小小的岩元素标志。
末了,子木又蹲下去,在樹枝下面的樹幹部分中間畫了一個圈,在旁邊标注了兩個字——是流浪者從未見過的字符。
“這是什麽意思?”流浪者偏頭問他。
“這兩個字的意思,是靈質——你可以簡單類比成,我誕生的那個世界的元素力。”
子木說完,又在‘靈質’這個圈下面一點的位置畫了一個小岔枝,還裝飾了幾片小葉子。
“……”流浪者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
“這個小芽——代表生命的精神意志,在整個原質信息世界的大樹中,這顆小芽都很特殊。”子木只解釋了這麽一句,沒再繼續展開。
他又站起身來,從樹幹上似五指分開的樹枝中,選了一枝與元素力不同枝幹的樹枝,畫了個圈圈,刻了禁忌知識四個字。
子木往後退了兩步,引着流浪者看他畫的這顆‘樹’。
他首先指了指樹幹上的代表‘靈質’的圈,形容道:“這是沒有顏色的清水。”
然後又指了指‘元素力’所在的整個樹枝:“這是紅色的顏料。
最後指向‘禁忌知識’所在的樹枝:“這是藍色的顏料。”
“清水少量加到紅色的顏料裏,不會影響顏料的顏色;但藍色的顏料哪怕只是一點點,摻進紅顏料裏,也會讓原本的紅色被破壞。”
子木的講解生動又形象,流浪者終于用有些認真的目光重新審視石壁上的這顆‘樹’。
“而那些白霧,是擁有足夠力量與知識的人,在紅色的顏料裏嘗試解構出的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