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由愛故生憂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由愛故生憂

“這些都是事實, 我無可辯駁。”子木垂下眸子。

“……”流浪者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将手壓在桌子上,“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嗎?”

子木別的事他不知道, 但口才是見識過的, 之前在層岩巨淵底下都能據理力争,現在怎麽反而不行了。

流浪者此生最讨厭欺騙與背叛。

……可是, 如果他真的已經将對方欺瞞的行為蓋棺定論,今天就不會登門, 與子木當面對峙了。

真是……讓人火大, 明明他才是受騙的一方,他願意給對方解釋的機會, 可子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吉祥草王卻有先見之明,他原本當日就想找上門來的, 是納西妲非攔着他, 讓他冷靜冷靜,過一周再來。

如果是初得知真相的自己, 看到這幅啞口無言模樣的子木,他真的很難說,自己會做出什麽沖動之舉。

流浪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其實不是一個總愛回憶往昔的人, 因為那大多都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事。

但這幾日, 他腦中卻不斷地盤桓着在踏鞴砂、愚人衆、還有在須彌的往事。

子木在層岩巨淵地底的剖心置腹, 還有對方那個莫名奇妙的擁抱。

直到今天, 流浪者其實也沒有徹底弄明白這些糾纏在自己心頭情緒——他只是覺得, 他至少得聽子木說些什麽,否則他又與過去顧影自憐的自己有什麽區別呢?

對方如果實在覺得難以言說,那也沒關系,流浪者會去問他。

“為什麽……你既然曾經在愚人衆目睹過一切, 現如今才出現在借景之館,又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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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低了聲音,字句破碎在風裏。

子木的心像是被倏地攥緊了,他喉間一陣發緊,桌子底下的指節捏得一片青白。

“不是這樣的……”子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能控制住自己嗓音裏的顫抖。

流浪者平靜地看着他,看着他遮掩成冰山一片的面容,還有那低垂的睫羽之下,未能藏好的起落顏色。

“我只是……做不到……”子木喃喃自語。

“……”

真奇怪,流浪者看着對面的人。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自己心中似乎有種慶幸和如釋重負。

他下意識就願意相信,對方那些欺瞞、晦澀不語都是有苦衷的……

這太奇怪了,流浪者覺得自己一向是愛憎分明的,在經歷了許多事以後,他認為自己不會再輕易被欺騙或是動搖。

可是為什麽……

真可笑,他甚至都在心底給對方找好了借口。

“是因為時間,是嗎?”流浪者看着子木,但這一眼裏沒有絲毫的憎惡、憤怒、失望或是其它負面的東西。

他紫色的眸子冷靜極了,仿佛問的只是明天吃什麽這樣平常的問題。

流浪者只是非常純粹的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子木聞言,幾乎是克制不住地看了他一眼。

這下他眼底的那些琉璃碎片一般支離破碎的悲傷全都在流浪者面前一覽無餘了。

“是的……提瓦特有如蛋中未誕生之物,在蛋殼破碎之前,過去、現在、與未來,是同時存在的。”*

關于這些事,流浪者也是知道的。

……他今日前來,聽到了他想要的。

這是好事。

他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

子木見到流浪者聽到自己的回答以後,只是稍微沉默了一會,然後又從口袋裏拿出來一疊紙,蓋在那陳舊的學術報告上。

“……這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教令院下屬的學前兒童啓蒙班的報名表。”流浪者瞥了子木一眼,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把之前的事全部翻篇了。

子木似乎還沒從他的回答裏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那張放在桌上的表。

“為什麽?”他問道。

子木過去的事,可不只是在愚人衆待過那麽簡單。

“什麽為什麽?”流浪者眼神中逐漸染上不耐,“你難道還想讓我問問,為什麽你在我身邊當了五百年的超級跟蹤狂嗎?”

現在世界樹內的歷史已經是被删改過的歷史,但流浪者和納西妲仍舊能夠對照留存下來的記憶,比對出子木曾停留過的地方與曾經的傾奇者、後來的散兵之間的關聯。

流浪者自己是不願再想的,最後還是納西妲敲着裁判錘做下判斷。

這簡直……太過羞恥。要是把他自己換成子木,他可能跑得比對方還快。

“我——”子木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

“你什麽你!”流浪者打斷他,用力拍了拍桌上的那張報名表,“你知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什麽了嗎?”

“阿白在跟一群小屁孩玩泥巴!!!”

“我簡直不敢想,他繼續跟着你會變成什麽樣子,快把他送去上學!”流浪者完全不想再繼續進行上一個話題,強硬地讓子木進入到下一個決斷。

“……好的。”他弱弱道。

院門恰巧在此時被吱呀一聲推開。

“是阿帽哥哥!”

阿白捧着一盆帕蒂沙蘭,邁着歡快的小跑步沖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坐着的流浪者。

他眸子幾乎是一下子就亮了,放下那沾滿新鮮泥土的陶土盆,就想往對方身上貼。

雖然只是七天,但對阿白來說已經是睜眼看世界的人生的三分之一了,他已經太——久沒有見到對方了。

不管怎麽說,流浪者都是他心中第二敬佩的人呢!

“別過來,你身上全是土!”流浪者要躲不躲的,只能寄希望于對方自己意識到身上有多髒。

還有,叫阿帽也就算了,怎麽還帶上哥哥了呢?自己莫名其妙還加輩了。

流浪者不會知道,這是阿白從剛剛結識的小夥伴那裏學來的。他們說,如果外貌看不出來年齡差別,那氣質比自己成熟的,就都可以算作哥哥或是姐姐。

……嗯,雖然這只是這群小屁孩中的‘老大’,為了不被剛加入進來,身高最高的阿白搶去‘大哥’的寶座,說出來忽悠對方的。

流浪者今天穿的這身衣服很幸運,阿白最終懸崖勒馬,沒有真把泥手印按在他身上。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把自己搞得一身土,後知後覺地露出一個腼腆的笑。

阿白其實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一點……可能子木就要堅持不住了。

子木此刻如蒙大赦,只想盡快逃離此地,都忘了讓流浪者進屋子等,牽着阿白,就借口幫他洗手換衣服逃掉了。

只留下流浪者一個人在小花園裏環臂挑眉。

“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他望着子木進屋裏去的背影,嘀咕着。

……

給阿白換好一身幹淨的須彌本地服飾,子木向他說明了流浪者希望送他去上學的事情,并表示支持他的一切選擇。

阿白渴望知識,雖然在學校能學到跟多的東西,但如果一天有一半的時間要跟子木分開的話,他還是有些不願意。

畢竟待在家裏,他也能跟着子木學習啊?

“可是學校裏能認識更多朋友,你不想交更多朋友嗎?”子木問他。

阿白臉上明顯浮現出糾結之色。

很明顯,他是想的,不然今日也不會這麽快就跟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

“我不知道……”畢竟阿白從沒去過人類的學校,“可以,先試試嗎?”

他看着子木。

阿白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沒把話說死,他的确想去,但又有很多顧慮。他想先去看看,如果去了以後他覺得不喜歡,再反悔——畢竟他都說了,只是試試。

子木莞爾。

“好,那就先試試。”

子木牽着阿白出來的時候,已經整理好了狀态,他與外面的流浪者對視一眼,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剛才的事情。

流浪者拿來的表有兩份,一份入學的孩子自己填,一份家長填。

當然,主要是以家長這份為準,很多需要上啓蒙班的人可能都不太會寫字,他們的這份主要是記錄存檔用。

流浪者指導阿白填他的,子木則在旁邊填另外一份。

“你為什麽這麽想送我去上學?”阿白拿着他的軟膠筆,寫着寫着,沒頭沒腦地問了流浪者一句。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不像是他自己會想到的問題。流浪者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子木,是不是對方剛才在裏面給阿白說了什麽奇怪的話。

子木被流浪者這一眼看的汗毛直立,他連連搖頭——他不知道啊,他無辜啊!!

“怎麽,你不想去上學?”流浪者只好從阿白這裏求解。

“不是呀。”阿白一直低着頭寫他的字,完全錯過了兩人之間的風波詭谲。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問?”流浪者是真搞不懂他腦袋裏想的啥。

“小樂跟我說,他有個哥哥,去了學校以後天天被學業折磨,回來就給他也報了班。”阿白有什麽說什麽,“他說,這叫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也要掀別人的傘。”

雖然不知道小樂具體是誰,但想也知道是剛才那群帶着阿白挖泥巴的孩子其中一個。

阿白寫完一行字,回過頭來看流浪者,眼神純潔極了。

“阿帽哥哥,也是為了掀我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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