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本章前為倒v,注意別買重啦~……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本章前為倒v,注意別買重啦~……

“???”阿白左看看子木, 右瞅瞅流浪者,沒有插話。

提納裏和桑德在天色近黃昏時才返回,他們采藥耽擱太久, 回來時來不及跟幾人打招呼, 徑直就往屋裏去。

他們離開前,這只受傷的長鬓虎已經陷入了昏迷, 便只簡單清理傷口、用繃帶包紮了一下。

提納裏沒有限制傷獸的活動。

可當二人進來的時候,黑乎乎的屋子裏卻猛得亮起一雙黃澄澄的眼睛, 把他吓了一跳。

提納裏很意外——他沒想到這只長鬓虎還能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受傷的動物常常會舔舐傷口, 若是一般的傷勢,這樣做确實有助于傷口愈合;但這只長鬓虎則不然, 他的傷太重了,他亂動或是舔舐都會增加感染的風險。

“叮——”

桑德點上了屋內的燈——不是油燈, 也不是電燈, 燈體是一種不知名的礦石,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弄來的這種照明器具。

而眼前的景象, 大大超出了提納裏的預料。

只見這只……可憐的長鬓虎,俯卧着四肢張開地被綁在桑德安置它的床上,腦袋旁邊放了兩個器皿, 一個裝着幹淨的水, 一個放着肉幹。

“嗚——”

這只長鬓虎一見到桑德, 就委屈萬分地嗚咽了一聲, 這可憐見的……提納裏還是第一次見這雨林頂級捕食者這麽委屈巴巴的模樣。

也是……看它這五花大綁的模樣。

這只能是外面三人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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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為了它好, 但這場面看着的确有些慘不忍睹。

希望這只才剛成年的小崽子,在傷好了以後不要記恨捆他的人。

桑德走上前來給攤成餅一樣的傷獸松綁,提納裏到一邊開始處理藥草。

好在這種植物草藥不需要經過複雜的提煉與炮制,稍微碾碎就可以直接敷用。

提納裏備好幹淨的繃帶、藥膏, 來到桑德的面前。

他舉起一根在燈光下閃着寒光的彎針,看向對方懷裏的長鬓虎。

……

“嗷嗚——”

屋子裏傳來傷獸的哀嚎,正坐在火邊轉着烤肉幹的阿白就跟兔子豎起耳朵一樣坐了起來。

“烤你的肉,屋裏的事跟我們沒關系。”流浪者與阿白的反應截然不同,他連眼睛都沒擡一下,就跟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提納裏應該是在縫合傷口,”子木猜測這只長鬓虎叫的這麽慘烈的原因,“棘冠鱷直接咬穿了他的後腿,還撕下來一大片皮肉,不縫合是好不了的。”

“……就像縫衣服那樣?”阿白已經開始抖了。

“就像縫衣服那樣。”子木肯定地點頭。

“嗚……我以後不要受傷……”阿白抱住自己的腦袋。

流浪者用一種十分無語的眼神看向他。

人偶又沒有肉身之軀,他到底明不明白這件事……

總之,他們聽到屋子裏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主要是那只長鬓虎兵荒馬亂——提納裏和桑德才終于從屋子裏出來了。

提納裏走在前面,一邊脫下手上的手套,一邊對後面的桑德叮囑些什麽。

這場面,有些像他在化城郭教導巡林員後輩的樣子。

只是當訓話的人是看上去非常年輕的提納裏,而受訓的人是滿臉滄桑的桑德時,這幅畫面就變得滑稽非常了。

“真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精湛的醫術……”兩人走近的時候,桑德正感嘆着。

“看來你們并不是一般人。”他眼睛又落到篝火邊的幾人身上。

提納裏只是搖了搖頭,“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跟我們去化城郭。”

他再次強調了一遍。

或許是察覺到桑德仍舊心有僥幸。

桑德的臉色有些尴尬,但他想到若不是提納裏的幫助,屋裏那只長鬓虎恐怕現在還生死未蔔……

他長嘆了口氣,這次總算是真心應承了下來。

“對了,也幸好有你們,及時發現屋裏的動靜,将那只長鬓虎捆住了,它的傷口才沒有二次受創。”提納裏看向流浪者他們。

“不然,我給他治療會麻煩的多。”

“?”子木愣了一下,轉而看向在場唯一進過屋子的流浪者。

“……”流浪者還是先前那幅模樣,就跟聾了一樣。

阿白将烤肉幹翻了一面,眨巴着眼睛看大家。

“不客氣,阿帽向來樂于助人。”子木見流浪者完全沒有要搭話的模樣,只好代他應下。

面對流浪者飛過來的眼刀,子木又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提起他自作主張拿了桑德屋子裏的肉幹,希望對方不要生氣就好。

桑德倒是并不在意這些小事,一些肉幹而已,算得了什麽!

“你們等着!”他拍了拍腦袋,回身進了屋子旁邊的一間小倉庫。

他出來時,就連提納裏都被他拿着的東西驚到了。

“你在這雨林深處,竟然還儲存着酒水?”他啞然。

酒水不像幹糧,運輸起來更麻煩,行腳商人運輸物資大多用的馱獸,相比于車類載具更颠簸。

馱獸長時間的運輸極易導致密封器具的損壞,比起真正的烈酒,須彌流行的這種更像是低度果汁的酒液也會迅速酸腐。

一般巴紮上的酒也都因此賣得比較貴。

“唉,不是不是——這是我自己釀的,雖不是什麽佳釀,但也有一番滋味。”桑德大咧咧地擺手。

他說着,放下那個小木酒桶,又拿出另外一個布包。

腌制好的火腿、培根、甚至還有香腸奶酪!

看來桑德是真的常在這裏過日子,不然也不會貯藏着這麽豐富的食物。

他将屋子旁邊的一疊有棱有角的木頭搬過來,也不知道是怎麽組合了一下,就成了一張不小的桌子。

取下自己腰間常佩的小刀,桑德就開始切那些拿出來的食材。

他做事自有一番章程,等到阿白的肉幹烤好的時候,桑德将熱在篝火邊緣的奶酪取下來,給料理刮了一層厚厚的類似芝士的蓋面,肉香混着奶香味,萦繞在每個人的鼻尖。

“來嘗嘗!”他将那全是肉與奶制品的食物分給衆人。

阿白捧場地放下了手中幹巴巴的肉,伸出雙手去接桑德用幹淨葉片承托的食物。

即便經歷過咖啡事變,他對不認識的吃的也還是沒什麽提防心理,直接咬了滿滿一大口。

這種頗具野外風味的料理在城市裏是很難品嘗到的,火腿本身的煙熏氣與香腸的厚重鹹香,還有奶酪的餘韻……

子木也嘗了一口,說實話,他本來以為也只是不難吃罷了——沒想到桑德看着五大三粗的,在做飯上還挺有一手,吃起來竟然意外的不錯。

“手藝不錯啊!”提納裏也稱贊他這賣相平平,但滋味卻很不錯的獨家美食。

“那是!我如果不是放心不下這些家夥,恐怕現在會在奧摩斯港當廚子!”桑德一點不害臊地自賣自誇。

他拿起阿白放下的肉幹,将之用刀切碎,又拿出一塊頗為肥厚新鮮的肉塊熬出油脂,也不知道放了些什麽植物的葉片,稍微煎炒一番,原本沒什麽味道的肉激發出一股香味。

子木嘆為觀止。

阿白十分幸運,來的路上有旅行者這個廚藝大師,現在去化城郭又能碰上桑德這種頗具創造力的野餐廚子,一路上舌頭都沒怎麽受過罪。

就着黃昏的顏色,衆人享用完了這難得的美食。

桑德在他們收拾營地的時候搭了幾把手,然後就回屋子裏照顧長鬓虎去了。

提納裏在外面驗收着幾人搭建的帳篷,轉了兩圈,點了點頭。

“地方選得不錯,遠離水邊;地釘打的嚴實,帳篷面的植物葉片也是很結實的那種——看來你們雨林探險的經驗挺豐富啊。”他語氣裏有些小小的意外。

很多冒險家即便有豐富的野外露營經歷,卻依然容易在雨林裏栽跟頭。自提納裏當巡林員以來,不知道遇到過多少這類輕視雨林環境從而遇險的探險者。

那句俗語怎麽說來着,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看來我可以放心地讓你們加入臨時巡林員隊伍了。”提納裏笑道。

流浪者不知道為啥原本是考驗子木的,最後驗收成果的時候自己也被算進去了?

算了,反正他也是要幫忙的,随他好了。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提納裏雖然早些時候已經放了暝彩鳥回去化城郭報信,但他心中還是放心不下那邊的情況,為了明天能有好精神趕路,他催促着幾人早些休息。

山谷裏霧氣漸濃,天上的星星看不清楚,只能隐約見到個月亮模糊的影子。

子木和阿白躺在一個帳篷裏,他遲遲沒有入睡,只是盯着帳篷頂的紋路。

……他偏過頭看了一眼趴在枕頭上,睡得香甜的阿白。

即便對方沒有呼吸,子木也能感受到他。

這也就是子木了,他感知生命的方式與普通人不一樣,這要換個普通人看阿白睡覺一動不動的,恐怕很容易誤會什麽,然後把自己吓出個好歹來。

說起來……流浪者明明教了阿白平時要注意遮掩自己的關節,但卻沒有讓對方學着人呼吸。

這種事,還是讓流浪者去引導阿白吧,他學習人類的經驗并不适用于人偶,還是不要添亂了。

“沙沙……”

“沙沙……”

帳篷外面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上爬。

似乎,越來越近了。

子木猛地撐起了身子。

一陣火光陡然亮了起來,從帳篷的縫隙裏鑽進來,正好印在子木的瞳孔裏。

他看到流浪者閃過去的身影。

子木掀開帳篷,翻身出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

他這輩子都沒見到過這麽多史萊姆!!!

他是不是誤入了什麽史萊姆派對?!

而不遠處,流浪者和提納裏已經與這些史萊姆交手了。

一般來說,史萊姆這種元素生命威脅性不大,是萬萬奈何不了那邊聯手的兩人的——可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子木只得先退回到帳篷邊。

這一次光點從他手裏逸散的速度要比此前每一次都要快。

一面倒扣的罩子一樣的銀白色屏障在阿白睡着的帳篷外面飛速構建,散發着微微的熒光,仿佛地中之月。

做完這些,他便不再猶豫,投身到了與史萊姆纏鬥的戰場之中。

等到桑德的屋子裏也亮起燈光的時候,史萊姆已經快漫上了水畔。

“怎麽回事——哪裏來的這麽多史萊姆??”桑德那大嗓門,即便幾人不回頭都不會認錯他。

流浪者顯然已經反應過來,這些史萊姆莫名其妙出現、并且數量異常多的情況與之前提納裏提到的異象是一類的。

“你之前說,史萊姆的數量比平時翻了三倍?”流浪者十分懷疑他口中這個數值的真實性。

是不是有點保守了?

“……”提納裏一邊射出手中的箭矢,一邊被流浪者這真情實感的發問噎得夠嗆。

“我離開化城郭前,是只翻了三倍!!”他避開一只從地底突出來想要撞他的大型草史萊姆,只能用冷刃釘穿對方的軀體。

不知是否是因為他們身處雨林,這些史萊姆裏,草史萊姆的占比格外的多,使用草元素力的提納裏并不能很好地發揮自身的實力。

流浪者察覺到他的為難,反手甩出一片大型的風場,風壓接連降下,強行清出一片真空區。

“到他那邊去。”流浪者趁着這個間隙,把提納裏往後推了十來米。

可憐的小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就在空中自由旋轉了。

好在子木一直關注着他們那邊的動向,看到提納裏被流浪者擊飛的時候,他及時上前,接住了這個一臉懵逼的闊耳青年。

“他一個人——”提納裏還沒站穩,就語氣焦灼地念叨流浪者這種逞英雄的行為。

子木按住了他的肩膀。

提納裏訝異地回頭看他。

人類中,雖然擁有神之眼的人是極少數,但因為基數龐大,實際上使用元素力的人也并不少。

可如此多的元素力使用者,即便是擁有同種元素的神之眼,他們運用元素力的方式也有差別。

就像流浪者,他用的是風元素力,可不同于一般的風元素神之眼擁有者,常選擇卷起風域,将風的力量施加于外物——他更多的将這種力量依托于己身。

現代提瓦特的科技水平,人類可以依靠各種各樣的載具飛行,但完全依靠自身對風元素力的控制、不使用任何媒介或者載體在空中停滞,恐怕只有流浪者能做到。

大抵是因為他的身軀本身就是武器。

子木指着前方,提納裏便順着他的方向望過去。

堆積成群的史萊姆都不約而同地往落單的流浪者那湧去,此起彼伏,像是沸騰的七彩水面。

而那躍起的與落下的大型史萊姆之中,巨浪憑空而起,将它們狠狠拍下。

提納裏好像聽到了阿帽的笑聲。

“不度蝼蟻——”

草史萊姆對于提納裏來說很棘手,可這些史萊姆中還混雜着少數火史萊姆與雷史萊姆。

超大範圍的風場圍剿下,史萊姆自身的元素無法抑制地擴散,最終形成一片駁雜的元素活躍區。

如同彌漫着粉塵的密閉空間掉入一絲火星,那些彌散的雷元素與草元素被火元素激活,産生了劇烈的燃燒與爆炸。

史萊姆浪潮的地毯仿佛被人用剃刀推了幾道,顯露出巨大的醜陋的禿斑。

還好這是在水邊,是一片植物真空帶,并且地面潮濕,草元素燃燒的餘火無法向雨林蔓延,流浪者才敢如此大展手腳。

桑德提着刀在另外一個方向,頓時也壓力驟減。

“他平時也這樣嗎?”提納裏連發三只箭矢,将流浪者好不容易劈開的真空區周圍蠢蠢欲動的史萊姆又逼退兩分,一邊忍不住問旁邊的子木。

“哪樣?”子木手中銀色的光點不斷飛揚着,仿佛白色的螢火蟲,又像是漫天飛雪,逐步擴散開來。

花草樹木上沾了這光點毫無影響,可那些史萊姆一旦碰到,就像被腐蝕一般極速融化,變成純粹的元素力消散在空氣裏。

“一邊清繳魔物,一邊發出反派一樣的笑聲???”提納裏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已經殺瘋了的流浪者。

“……不是挺可愛的嗎?”子木瞥了提納裏一眼,似乎覺得他大驚小怪。

提納裏的耳朵毛都要炸起來了。

“到了化城郭,務必讓我給你做個全身檢查!!!”他大聲道。

重點要看看腦子——很多潛在的腦部疾病,最開始病症都是認知不清、意識反常!

……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的子木默默閉上了嘴巴。

即便他們清理的速度不慢,可山谷裏的史萊姆似乎沒怎麽見減少。

不一會,後面的山林裏也傳來了嘯叫聲——大抵是山谷深處長鬓虎平時栖息的那片區域也遭到了襲擊。

這麽大的動靜,阿白早就醒了,只是子木那道屏障雖然隔絕了外面的危險,卻也将他攔在了裏面。

他的手掌按在那透明的散發着瑩白色光芒的屏障上,焦急又無助地望着外面的幾人纏鬥。

“啧,怎麽回事——它們難道是從地裏長出來的不成?”流浪者的風刃一刮就是一大片,即便他的身體不會感到疲憊,但這樣僵持下去顯然也不是辦法。

“嗡——”

一陣令人不安的空氣翁鳴聲,一串滿溢着暴虐風元素的氣圈向幾人飛速傳遞而來。

子木擡眸一看,水畔遠處,史萊姆最密集地方漂浮起來幾只大型風史萊姆,正膨脹着在空中發起遠程攻擊。

流浪者啧了一聲,急速退了三個身位。

他正想說些什麽,身邊卻帶起了一陣風,差點把他的帽子都吹掉了。

流浪者勉強扶住自己的鬥笠,再擡頭時,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身影躍進了史萊姆之中。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提納裏的方向,果不其然,那裏哪兒還有子木的身影。

“快回來——”流浪者失聲道。

“铮——”

仿佛鐘鳴鼓動,天音轟鳴。

流浪者被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波動沖擊得搖擺,前方掀起的浪潮更是将他逼退到了提納裏的周圍。

層疊着的、各種元素力的顏色駁雜的史萊姆群中,一道銀白色的光柱,以破竹之勢直沖而上,将整個山谷映照的亮如白晝——

提納裏難以形容這種感受,在那道光亮起的同時,他感覺到一種不屬于五感的層面的感官,仿佛随着震動顫抖的空間,一齊沸騰了起來。

仿佛被什麽觸碰了一下,靈魂有些戰栗。

“我原本以為阿帽已經夠不平常了……”提納裏呢喃着,緩緩放下了搭起的弓箭。

白色的光不再是呈粒子狀飄散,而是如同光線,勢不可當地向周圍的一切鋪陳開來。

凡所及之物,皆聆神誡;凡所觸之土,皆為神國。

而那些不長眼色的、源源不斷的元素生物沒有獲得這些光的準許。

像是橡皮擦擦掉畫板主人不滿意的畫,這些數以千計、難以計算的元素生命甚至沒來得及發出物質組成的軀體崩壞的哀鳴,就被不可見之力抹平了。

“……”

子木其實很不想這樣做的。

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能力暴露。

只是在他神統治的領土之內,張開這種程度的領域……雖然只有這麽一小片,但也總歸不太禮貌。

不論是流浪者、還是他的事,這一任草神其實都幫了他們很多。

子木嘆了口氣。

……他真是沒臉見納西妲了。

這光在山谷中只照亮了短短兩秒,就迅速消弭了。

而那些史萊姆,消失的速度只會比這光散去的速度更快。

在重歸的黑暗與寂靜裏,提納裏花了好一番功夫,視線都沒從光亮中适應過來。

他眨着眼睛,極力想要看清這一切的源頭——

提納裏聽到旁邊的阿帽狠狠地吐出一口氣,大啧一聲。

感覺非常生氣。

流浪者不像提納裏,他在天重新黑下來的第一時間就看清了站在遠方的子木的身影。

對方背對着他們,似乎正在向地上看。

流浪者不複危機中的急切模樣,沒有再急匆匆地要趕到對方身旁。

提納裏的那種感覺……靈魂被觸碰的感覺——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流浪者,都無一例外地感受到了。

流浪者的思緒不可遏制地飛速運轉着。

當然,這種‘感受’與之前他用來形容、描述自己心情的比喻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是一種,靈魂真正被外力幹涉的事實。

即便是天上,不願被提及姓名的那一位,也不曾展露過這樣的能力。

光的領域展開的時候,子木那些看不見的觸手伸向了在場的所有人。

但僅僅只是碰了一下,對方很謹慎,飛快地就避開了,沒有與他們的靈魂……或者說精神意志産生過深的連接。

在被碰到的那一刻,流浪者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一件事……對方可以感知到他們的一切,只要他想。

子木還在璃月的時候,曾遮遮掩掩地說過自己的一些事。

他當時是這樣說的——他說:

“其實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

原來如此。

子木的運氣真的不錯……流浪者有些走神,對方是在已經獲得自己的信任以後才袒露了那些秘密。

不然就憑他那遮掩了但完全沒遮上,漏成篩子似得僞裝……

不……對方那麽精明,真的不知道嗎?

流浪者重新審視着還站在水中的子木。

他看到對方彎下腰,從水裏撿起了什麽。

然後他的手心裏一陣發亮——

“!!!”流浪者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在幹什麽,但他已經錯失了先機,現在想要再阻攔對方,已經來不及了。

“住手——”

提納裏揉着眼睛,好不容易适應了黑暗,一口氣還沒完全松下來呢,就看到阿帽沖了出去。

子木孤零零地站在遠離衆人的水域中央,膝蓋都盡數沒入水潭裏,仔細看的話,還有光點在他與水接觸的地方飄散,只是在漸漸減少。

一只手從身後抓出來,猛地拽住了他捏緊的手心。

那是一雙并不特別柔軟的手,此刻正想強行掰開他的手指。

子木沒有為難流浪者,順着他的力道,将手心展示在他面前。

裏面空無一物。

“看,都說兵貴神速,遲了這一步,你就什麽都找不到了。”

流浪者聽到子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忍不住擡頭看向他。

對方銀色的發絲在夜風中飛舞着,即便沒有月光,也散發着光澤。

那雙瞧不清楚其中所容之物的銀色眼睛,看上去遠比此前的每一次都遙遠。

“你發現了什麽——又為什麽要将它毀掉!”只是,若僅僅被這樣一雙非人之眼注視就要退卻的話,那也不是流浪者了。

即便他意識到子木此刻的狀态不太對勁。

“……沒什麽,只是不應留存之物。”

子木掩下眸子。

等到再睜開雙眼時,他那雙好看的銀色瞳仁又清晰可見了起來。

“但這東西的出現,對你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

子木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

“……”天知道流浪者到底消耗了多少理智才沒對子木破口大罵。

“人的信任是經不起考驗的。”他的目光遠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冷。

“我知道。”子木回握住對方抓着他的手。

流浪者像是被火燙到一般飛速将手收了回來。

“……”子木苦笑一下。

“先回岸上去吧,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

提納裏是一個很懂得交際分寸的人。

就像現在,子木展露出的本領很顯然不一般,但在對方沒有主動想要解釋的情況下,他便不會冒失地去問。

他其實沒有看清楚在光散去之後,子木在水潭中間到底做了些什麽,只知道流浪者曾想要阻止對方。

眼睜睜看着一齊走回營地,氛圍不太對勁、明顯打算單聊的二人,他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提納裏主動離開營地周圍,去找另外一邊的桑德了。

直到這個時候,阿白四周的屏障才如同玻璃一般碎裂開來。

人偶一頭紮進了子木的懷裏。

他的臉上似乎有些淚光。

一個帳篷睡兩個人剛好,但三個人就有些擁擠。

但流浪者今天勢必要得到一個答案,就算是擠死,他也不會走的。

“……”

阿白花了很久的時間才重新入睡。

須彌城的居民在曬毯子的時候,會用一種四根爪子的抓夾,将厚厚的毛毯牢牢固定在晾曬的竹竿上。

而阿白,現在的姿勢就很像那種抓夾。

人偶的力氣極大,睡着了也沒有松懈半分。

小孩子睡着了,大人就可以聊點別的話題了。

“我的耐心有限。”流浪者在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對對方太寬容了。

真稀奇,他本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寬仁這種品質于他來說應當是稀缺的——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需要反省這個。

“我說的是實話,被我銷毀的,的确是不應存于此世之物。”

“……”

……

……

雖然不知道子木到底對流浪者解釋了些什麽,但提納裏第二日一早起來的時候,他們之間那種緊張的氣氛倒是已經消弭了。

他其實暗暗松了口氣。

要是兩人真打起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架。

反倒是阿白一夜過去,似乎并沒有恢複精氣神,看着蔫蔫的。

提納裏其實昨夜已經與桑德檢查過周圍史萊姆造成的破壞痕跡。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所在的、靠近水邊的區域狀态還算良好,雖然當時史萊姆來的氣勢洶洶,數量也最多,但因為後來解決的迅速,沒有讓事态進一步擴大,對地貌的損傷程度還算自然能修複的範圍。

桑德也深入山谷深處,到長鬓虎們栖息的那片區域查看了一番。

說來奇怪……同是一片山谷,但這些大貓這邊倒沒有多少史萊姆騷擾,只有零星幾只,都敗在這些肉食猛獸的利爪之下。

不管怎樣,整個山谷最終沒有遭到太大的損害,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你覺得昨夜的騷動這與這裏的水有關?”在出發前,流浪者見到提納裏取了一小瓶的溪水。

他裝水的容器很特殊,是那種檢測用的琉璃密封瓶子。

“只是一種猜測……還需要驗證。”提納裏收好那瓶樣本,只給出了一個相當保守的回答。

但他會這樣推想實在是很合理,昨夜史萊姆的确就是在這水潭附近最多。

提納裏又在這片山谷的各個區域取了些泥土樣本,就連深處的長鬓虎栖息地——他是生人不好進入——也拜托桑德去采了一份樣。

提納裏看着手中這份封裝的頗為專業的泥土樣本,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桑德。

桑德正忙着打包他的東西呢,把東西遞給提納裏就轉過身去了,根本沒注意到對方眼神裏的異樣。

提納裏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隊伍不好帶啊,個個都有秘密!

剛離開須彌城時,提納裏是有意想試試子木的雨林生存本領,才專門走了一條雨林深處的小道。

但今日離開時,情狀就不同了,他領着衆人,直接踏上了連通在須彌各個城市之間的大道。

這些道路都在雨林淺處或者幹脆是邊緣,相比雨林內崎岖的地形不可謂不平坦,趕起路來速度要快多了。

子木琢磨着,當時熒要是不帶着他們紮進雨林裏,而是直接沿着這條維護有佳的交通幹道行走的話,估摸着一天就能到須彌城了。

他們出發的早,沒等太陽升到正空中,就緊趕慢趕地抵達了化城郭。

提納裏讓子木三人在自己的工作室附近稍作休息,自己則拽着哭喪着臉的桑德往巡林官、教令官、風紀官聯合駐紮的三方辦公室去了。

流浪者倒還好,反而是一向萬事不愁的阿白,依舊是今天早上出發時的那幅低落模樣。

孩子一路上都沒問問題了,可見是真不太對勁。

子木在昨夜事件的後半段一直在遠離營地的水池中間,即便他不知道當時阿白具體發生了什麽,可心中也隐隐有些預感。

他看着阿白,神色間還在猶豫。

而流浪者……對于阿白的苦惱,他只會比子木更清楚。

“他渴了,幫他找些水來吧。”

就在子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流浪者十分生硬地對他說道。

……這找借口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的爛。

子木在心中腹诽。

“行,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我可能要花點時間……”他默默地站起身來,将空間讓給了兩人。

而阿白低着頭,從頭到尾都沒有作出反應,不論是流浪者說自己渴了,還是子木的悄然離開。

……

子木并沒有去找水……說來慚愧,相比于死物,他其實更擅長找人。

他還記得曾經送過柯萊棗椰的巡林員的樣子……抱着試試的心态,在巡林人的居住區轉了兩圈,就順利地找到了人。

子木用重金才讓對方割愛,買到了兩個棗椰。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孩子其實會與生活在動亂年代的孩子很不相同,大多數時候,後者早早就要被迫成熟起來。

但阿白又是其中十分特殊的,他雖然生活在和平年代,但因為本身的特殊性,即便沒有子木帶着他攪和到各種事件裏,他也不能真如同普通的孩子一般緩慢成長。

人偶的身軀裏擁有力量,而這份力量不被自己掌控,就容易被他人觊觎。

流浪者應當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即便子木還沒有作好準備,早早地讓阿白去接觸某些事,對方卻覺得——已經是時候了。

“……我明明只是希望他能高高興興的成長而已。”子木嘆了口氣。

“你在說什麽呢?”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柯萊,子木早在此前就察覺到對方了。

這小姑娘似乎是擔心自己認錯,貿然喊人可能會導致尴尬局面,所以一路悄悄靠近他,直到在跟前了才确定自己的身份。

但這傻孩子,忘了自己這樣的行為更容易讓人誤會——畢竟她還沒跟自己打招呼呢,就突然接上了自己自言自語的話茬。

好在子木不是普通人,不會真被她吓到。

“又見面了,柯萊。”他回身,對眼前的少女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額……啊,又見面了。”柯萊似乎也反應過來她剛剛做了件唐突的事。

子木在她真的開始尴尬前,注意到了她手裏捧着的個木雕模型。

“這是什麽?”他瞧着模型怪模怪樣的,像是某種抽象藝術雕塑——柯萊竟然喜歡這個嗎?

“哦,這個是別人送給我的。”柯萊連忙把那個模型端起來,給子木近距離看兩眼。

她動作挺迫不及待的……大抵是為了掩飾自己還未完全彌漫開的難為情。

“嗯……很別致。”子木煞有其事地點評了一下。

柯萊撓了撓頭,“別致嗎?我倒是覺得長得怪模怪樣的呢……這是我之前在教令院認識的朋友寄給我的。”

她又将這木頭模型拿到自己跟前,左右轉了轉,眼睛裏似乎也有不解。

“她說這是生論派學生最近的課業庇護神……想着也送我一份,保佑我在提納裏師父手下一切順利……”

柯萊說到最後,十分氣虛地讪笑了兩下。

懂了,提瓦特大陸版孔子雕像!

子木也跟着笑了起來,因為他瞅到提納裏出現在了不遠處,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倆,正往這邊過來了。

嗯……對方希望對方不會介意這個‘課業庇護神’吧。

提納裏當然不會介意。

事實上,他還是教令院學生的時候,曾有很多人‘蹭’過他的‘學神光環’,希望能保佑結業順利,他也從來沒有生過氣。

只是他看清楚柯萊手中的雕像時,卻認出了這個東西。

“這不是生論派最近最風靡的甲蟲模型嗎,柯萊你也喜歡這個?”他有些意外。

畢竟單從外表來看……這個東西它實在是……其貌不揚。

“甲蟲?”柯萊又把這個木雕舉起來看了看,似乎不敢相信這玩意是個甲蟲?

……子木也不敢相信。

不要告訴他,這木雕坑坑窪窪的半球體是蟲子的甲殼,而那底下長長短短的小木刺是足。

這麽一看,原本只是抽象的木雕變得有點惡心!

“是啊,這陣子生論派的學者都在研究這個呢,據說是發現的新物種——這屆畢業的學生算是運氣好,論文想怎麽寫怎麽寫。”提納裏攤手。

如果是新物種的話……确實,關于它的領域都是一片空白的,研究空間自然十分廣闊。

難怪是‘課業庇護神’呢!

提納裏又說起,這陣子他也收到了教令院同學的邀請,希望自己能加入到對這種全新生物的研究中。

可惜最近雨林正是多事之秋,他雖然有些興趣,最後還是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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