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醫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醫治
濕潤的霧氣鋪面而來, 遠處隐隐還有此起彼伏的長鬓虎嚎叫聲——
他們在林地間穿行,繞過灌木與荊棘叢,終于來到了一棟隐藏在谷地繁茂枝葉中的房子。
這房子周圍游蕩着許多的長鬓虎, 每個都比桑德懷裏的那只個頭要大。
初見此景,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提納裏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好在這些雨林最頂尖的肉食動物此刻并不處于巡邏領地的戒備狀态,只是單純在休息, 他們或坐或卧,有的舔毛洗臉, 有的翻滾抓尾巴。
子木幾人是生人, 遠遠地就停了下來,不好再繼續靠近。
只有桑德, 敢将這些大貓視若無物,還依舊往屋子的方向走。
随着他的接近, 很快就有長鬓虎産生了反應。
即便知道桑德是有所依仗才敢這麽大搖大擺地上前, 提納裏的手卻還是微微攥起。
數十匹壯年長鬓虎,要是發起難來, 他無法保證能萬無一失地救下桑德。
這些貓們大多沒有動彈,只有一匹格外壯碩的站起身來,好在它只是慢悠悠地向桑德靠攏, 肢體語言之間也沒有戒備與威脅的意味。
那只長鬓虎腮邊的長牙貼上了桑德的額頭——
提納裏心都要跳到喉嚨間了。
此前從沒見過有人能真的與長鬓虎和平相處的, 萬一桑德其實并沒有他說的……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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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嗓子把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正面對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的當事人。
桑德臉上絲毫沒有慌張, 他只是騰出一只手, 用了拽了拽對方的脖子。
這有點像是個不倫不類的擁抱。
長鬓虎張開的牙齒沒有如提納裏最糟糕的預想那樣落在桑德的身上。
這只大貓似乎只是有些不滿,它原本還想糾纏一番的,但它鼻子抽動了兩下,很快聞到了桑德懷裏同族身上濃烈的血腥味。
它只得大大地嚎叫一聲, 後撤兩步,搖頭晃腦地頂了一下桑德的胸膛。
桑德被它撞得一個踉跄——幸好他早有準備,才沒有被頂翻在地。
最終,這只長鬓虎緩緩退開了,主動讓開了進屋的路。
提納裏按在武器上的手,卻用了好一會才松開。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自言自語着,像是還在消化方才的一切。
桑德抱着受傷的長鬓虎消失在門後,但很快,他又獨自提着肉幹出來了。
還是那只最壯碩的大家夥……本來就還沒走遠呢,返個身就轉回來了,第一個湊到了他的身邊。
桑德無奈只能将手中的肉喂給它,拍拍對方的脊背,在對方尾巴根部取下來一個挂着的小圓球。
他直起身來,往遠遠站着的幾人這邊瞥了一眼,沒好氣地将之抛了過來。
流浪者接到了這個球,仔細一看,不過乒乓球大小,很像那種放香薰的镂空金屬小籠子。
但緊接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從手中這圓球裏傳出來,雖然比之前聞到的伏暑香要更刺鼻一些……但很明顯就是同一種味道。
“是伏暑香。”作為巡林人,提納裏顯然對此并不陌生。
“這下可以證明了吧——我不是盜獵人!!”桑德揚了揚自己的雙臂,揮舞着自己緊握的拳頭。
他根本就不需要通過殺害長鬓虎提煉香料,又怎麽會冒着風險去盜獵呢?
“可你殺了棘冠鱷,這是事實。”流浪者的态度倒還是一如既往,就事論事。
提納裏從流浪者手中接過這個從未聽聞過的香薰籠小裝置,倒是陷入了沉默。
盜獵人非要殺掉長鬓虎,就是因為只有取出它們身體上的腺體才能煉制出伏暑香。
可桑德卻有這種在不傷害動物本身的情況下,提取香料的技術……
他不覺得這是随便一個行腳商人就能拿出來的東西。
“……那是……哼!你們愛怎麽說怎麽說好了!”而另一邊的桑德,被流浪者提到棘冠鱷的事,口吻倒是沒之前那樣硬氣了。
他到底是在自身并沒有遭到攻擊的前提下主動擊殺了棘冠鱷,桑德在這件事上其實是自知理虧的,只是嘴硬罷了。
提納裏拿着那枚小裝置,看了旁邊的子木和流浪者一眼,一時之間沒人說話。
“怎樣?你們打算把我交給巡林員,還是教令官?”桑德見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也不複最初的劍拔弩張,眼睛一轉,腰杆又直起來。
他雖然是個行腳商人,也常在化城郭巴紮販賣貨物,但似乎并不認識提納裏。
桑德不知道,巡林官其實早就在他跟前了。
但,大抵他更不會想到的是……自己的事甚至早已傳到了草神的耳朵裏,甚至專門派了‘錦衣衛’前來查辦。
好巧不巧,共聚一堂了不是。
子木自覺沒有插話的餘地,只等流浪者和提納裏做出決斷。
“在這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提納裏向前一步,擡起手,指了指桑德四周那些長鬓虎。
“哼。”桑德有些色厲內荏,“你們怎麽有問不完的問題!!”
提納裏完全不在意他的糟糕态度,他只是注視着桑德周圍那些毛皮光滑,個個膘肥體壯的猛獸,問出了在場的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你一直在照顧這些長鬓虎?”
“那是自然——”提到這個,桑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下頭,“它們還是孩子時起就生活在這裏,就如同我的家人一般!”
“……”提納裏扣住手裏的那個香薰籠。
長鬓虎身上的虎牙與腺體,都是盜獵團夥垂涎的斂金之財,巡林員們在雨林中巡邏時,也負責時刻注意這些人的動向。
作為巡林人的一員,提納裏本身對盜獵者并不陌生。
可桑德……雖然态度惡劣,但他舉手投足間對長鬓虎的愛護的确不是在做戲——而這些野性十足的猛獸呈現出來的姿态也容不得作假。
若是這樣,對方為了保護自己視作家人的長鬓虎,從而反殺棘冠鱷……這性質其實比不上盜獵那麽惡劣。
提納裏垂下的眸子微微動了兩下,便有了決定。
他擡起眼睛,綠色的眸子直視對面的桑德。
“這樣吧,你随我們前往化城郭,我會将你的事情告知駐守的教令官與風紀官。”
“可是——”桑德看起來還想再掙紮一下。
“沒有可是。”提納裏并沒有在跟他商量。
“你的情況特殊,有我跟教令官解釋,你還能從輕發落……但要是逃——”
“被風紀官親自抓回來到底是什麽滋味,想必你也不想親身體會。”
這位巴螺迦修遺族的年輕人說着,緩步踱至桑德身前。
他的神色不容置疑,即便面如冠玉,眉宇間的氣魄也不敢讓人反駁。
“……”桑德完全沒想到,提納裏看着年輕,但真抖起來,說話竟然比一些教令官還要威嚴!
他一時有些讷讷。
“我已經将利害說得很清楚了!”提納裏容色肅穆地緊盯他的雙眼。
“你!”桑德下意識後退半步,直說不出話來。
“唉!好吧!!!”他的肩膀最終還是彎了下來,懊惱地狠跺下腳,“我跟你們去化城郭就是了!!”
“只是……”他說完,目光又不自覺地往屋子裏瞟,眉宇間籠上為難。
那只受傷的長鬓虎還在這裏,并且傷口本身也只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若不能得到及時的救助,恐怕還是兇多吉少。
提納裏看向身後三人。
阿白只眨着眼睛,但子木和流浪者卻都對他點了頭。
“帶我進屋吧,我可以為那只傷獸醫治。”在一條生命面前,這位大巡林官最終還是讓了一步。
森林中的動物互相獵食,原本是自然規律,人不該過多插手。
可桑德都已經幹涉了,他也只能盡力醫治被對方帶回的這條長鬓虎了。
“真的嗎——你是醫生!??”桑德的臉色終于在接連的陰雨中迎來了天晴。
他大喜過望,明明剛才還對幾人吹鼻子瞪眼的,現在卻連忙驅散了小屋附近徘徊的長鬓虎,迅速清出一條真空帶,好讓提納裏進屋裏去。
前後态度轉變之快,阿白見了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流浪者看着對方輕易驅退了那些一直圍在房子周圍的大貓,就知道對方先前是故意讓這些野獸留在此地,作為震懾的。
他輕嗤了一聲。
瞧今日這天色,看來是去不了化城郭了。
……
提納裏簡單檢查過後,就出了山谷,去附近采藥了——他身上攜帶的都是給人用的傷藥,給動物用需要重新配。
桑德自然是眼巴巴地跟着他,兩人一起行動,收集藥材更快些。
他走之前還不忘分給留在山谷的三人一些香薰包,說随身攜帶着,就不會被附近的長鬓虎視作入侵者了。
流浪者與子木、阿白只好在桑德的小屋附近尋個好地方,準備紮營過夜。
這山谷裏很濕潤,到處都是窪地。
濕漉漉的木材用來搭帳篷倒無所謂,但生火是萬萬不行的,他們費了一番功夫,才收集到足夠多的幹燥柴火。
子木生起篝火,流浪者在旁邊修理那些過長的樹枝,阿白就蹲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水畔旁邊,聚精會神地盯着水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你是為了追查桑德的伏暑香才來,剛才怎麽沒追問他那些香薰籠的事情?”趁着桑德不在,子木才好問流浪者。
流浪者把樹枝掰得咔咔響,沒一會就把這一小堆幹柴都處理好了。
“我問了,他就會說實話嗎?”流浪者的眉眼在火光下,籠着暖色的光,瞳仁也分外明亮。
更何況,提納裏不也是什麽都沒問嗎?
“我覺得他還算是坦誠?”子木遲疑。
“他确實跟那些野獸混得很開,”流浪者的目光挪到眼前逐漸旺盛的營火上。
“獨自一人在山谷裏開辟基地,還能弄到教令院用的那種生物追蹤裝置,甚至有那種從來沒見過的收集香料的技術……”他一把将柴薪扔進火裏。
桑德明顯不像他表現的那麽簡單。
“真把人逼急了,若他有意驅使那些長鬓虎攻擊我們,我倒是沒什麽,可有人是會為難的吧?”流浪者揚起了聲音。
……子木是沒什麽為難的,但職責是維護雨林物種平衡的提納裏肯定會陷入兩難境地。
最壞的情況,為了人的自身安全,這些長鬓虎搞不好都會被他們殺死。
不得不說,桑德拿那些長鬓虎作下馬威,雖然沒有震懾到任何人,但卻陰差陽錯地讓他們投鼠忌器了。
“所以你想先讓提納裏把他騙去化城郭了,然後你再嚴刑逼供?”子木故意這麽說道。
“……”流浪者很是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說不準呢。”他懶得解釋,只冷哼了一聲。
他們在這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阿白在水邊待了好久,忽然掬起一捧水,朝二人走過來。
“這是什麽?”阿白擡起他的掌心。
流浪者看到那捧清水裏游着兩只黑乎乎的蝌蚪,正慌亂地四周亂撞。
“……”他把這個解釋的光榮機會讓給了子木。
“是蝌蚪。”子木離的遠些,還得湊過來看,流浪者被他擠得身子一歪。
三月份青蛙卵就會開始孵化,這批蝌蚪算是見世早的。
阿白手裏的水一滴一滴地滲出去,他眼見着水快要漏沒了,不等子木說完,急步跑到水邊,将手裏的蝌蚪放了回去。
等到阿白再次回到二人之間,子木才将剛才的話補完。
“蝌蚪,就是小時候的青蛙。”
“什麽?!”自打進了須彌,這已經是阿白不知道第幾次震驚臉了。
青蛙,他是認得的,在書上見過——可蝌蚪長得跟青蛙差別也太大了。
一個是綠色的,長了四肢腿,在地上跳;一個是黑色的,只有一根尾巴,在水裏游……
這完全不一樣吧!!!
子木順其自然地給他科普青蛙特殊的變态發育。
“!!”今天也是阿白刷新三觀的一天。
他蹲在兩人中間,沉默了好一會,又擡起頭來看他倆。
就在流浪者以為他還要就青蛙與蝌蚪一事繼續發問的時候,他卻摸了摸肚子。
“餓了,今天晚上吃什麽呀?”阿白的情緒轉換速度之快,直令流浪者捏鼻子。
“你怎麽淨跟着旅行者身邊那個小東西學?”他無語地将阿白從地上撈起來,讓對方坐在他位置上,自己則站了起來。
他只離開了片刻,返回時手裏提着一包肉。
子木有些驚訝。
流浪者出來的時候身上沒帶太多東西,畢竟事先他們也沒想到會在森林裏過夜,所以這東西肯定不是行李裏的。
那這肉……
“從桑德屋子裏拿的。”流浪者毫不避諱。
“……這不太好吧。”子木還先推拒一下。
“那讓阿白餓着。”流浪者翻了個白眼。
“提納裏給長鬓虎治病,他向我們支付一些報酬原也是理所應當的!”子木現身表演變色龍的看家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