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升堂!”

和師爺在後堂商量了半天的盧知縣将手裏的信件丢進了旁邊的燈爐裏, 直到信件被燒得一幹二淨後才與師爺一同上了堂。

“威、武。”

衙役洪亮的聲音将外面看熱鬧百姓的議論聲壓了下去。

柳老三和柳王氏他們站在最前面往裏面張望。

“本縣少有命案,本官記得上一樁命案發生時還是三年前, ”盧知縣也怪得很,叫了開堂卻不急着把與案子相關的人叫上來,反而說這些話。

“可就在昨日,一村婆子居然被殘忍殺害後抛屍荒野, 現将柳含文帶上堂來!”

柳王氏心一緊,趕忙看向官差帶上的柳含文, 見他衣着整齊, 面色還算不錯後頓時松了口氣,可誰知一旁的柳老三卻心痛道, “文哥兒一定是受欺負了, 你瞧瞧他的眼睛, 還紅着呢!”

柳王氏捏緊手,仔細一看,還真是。

柳含文沒有功名在身, 所以面對縣令是需要下跪行禮的。

可當他看着上方的盧知縣時,這腿怎麽也彎不下去。

盧知縣卻以為他是在故意挑釁自己,于是豎起眉頭,厲聲道,“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柳含文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 然後伸出手錘了錘它們, “回大人的話, 草民自幼便有些腿疾,偶爾雙腿硬邦邦的,怎麽也彎曲不了,盧大人是出了名的愛民如子,草民鬥膽請大人恕罪。”

盧知縣微微眯眼,他瞧着面容清秀的柳含文,心裏有些癢癢,可一看見外面站着的百姓後,覺得不能落自己的官威,正想給柳含文一點顏色看看時,師爺連忙起身附耳道,“這哥兒家裏的大哥是柳含書柳秀才,那位以後的路可長着呢。”

盧知縣的臉色有些難看,可他到底在官場混了這麽久,也明白這些道理,萬一柳含書以後立起來了,倒黴的就是他了。

留人三分面總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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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會說話,念你腿腳不便,那就免了你這禮吧,”盧知縣一副體恤的模樣,看得柳老三他們直吸氣。

“盧知縣這麽好說話?”

“別亂說,聽着。”

柳含文微微彎腰,“謝大人。”

“有人指證是你殺了徐婆子,你可有話要說?”盧知縣一邊說一邊看着柳含文的臉色,只見對方不慌不忙,清聲道。

“小人冤枉,鬥膽請大人讓草民與指證人當堂對證,以證草民清白。”

盧知縣與師爺對視一眼,看來這柳家确實有機會立起來,光這麽一個小哥兒就有這種氣魄,那柳含書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以後肯定會成大事。

“帶黃成才與柳含意上堂。”

盧知縣收回視線。

黃成才幾乎是被官差提上公堂的,他現在手腳都軟趴趴地,根本使不上勁兒,倒不是穆寒才打的,而是一醒來就看見面前有幾個官差,所以吓成這樣的。

倒是柳含意雖然心裏慌了些,可面上卻顯得平靜多了,到了大堂後老老實實地盧縣令行禮,“小人柳含意見過大人。”

“小、小人、黃、黃才見過大、大大大人。”

黃成才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柳含意咬住牙,暗罵對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黃成才,當時發現屍體的是你,說看見徐婆子與柳含文争執的也是你,那你倒是說說什麽時辰看見他們起争執的,又是什麽時辰發現的屍體。”

盧知縣厲聲問道。

黃成才抖如篩糠,這一吓都有些聽不清盧知縣問的什麽,“小、小人沒.....”

“沒看見?”盧知縣皺眉。

“沒、沒聽清大人,您的話。”

黃成才的臉都貼在地上了。

盧知縣面帶怒色,直接拍響驚堂木,“黃成才,本官問話你膽敢放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黃成才連連磕頭。

柳含文勾唇,“大人問你是什麽時辰看見我與徐婆子起争執的,又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屍體。”

“昨兒下午看見的,今天早上發現的。”

見他一直垂着頭說話,而且問一句答一句,盧知縣有些不耐煩了,“你為何一口咬定是柳含文殺了徐婆子?”

“小人沒有啊!”黃成才突然擡頭舉起手指着身旁的柳含意,“是他,是他說的這話!小人只是發現了屍體,啥也不知道。”

柳含意一驚,“你胡說!我可是個孕夫!”

最後兩個字柳含意咬得極重。

他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只有他們兩人自己清楚,柳含意壓的就是黃成才對孩子的愛,可惜.....

“孕夫怎麽了!”黃成才面向盧知縣大聲道,“大人,您是不知道,這哥兒就是個淫/夫!他還未出嫁時便勾引了我,而且他現在肚裏的孩子是我的,不是徐家的種!”

剛趕過來的柳老大和楊氏只覺得頭暈目眩。

啥??意哥兒肚裏的孩子不是徐世航的?!

柳老三等人也吓了一跳,柳含意更是面如土色,只有柳含文以及偏堂的穆寒才臉色未變。

柳含書身體一晃,扶着椅子緩緩坐下。

“你血口噴人!”

柳含意伸出手就給了黃成才一個巴掌,柳含文往後退了一步,看着柳含意道,“大堂哥,你們的私人恩怨就不必麻煩大人來處理了,還是說說眼下的事吧,你既然張口就肯定是我殺的徐婆子,那我到有幾句話想問問。”

柳含意看着他冷笑一聲,“大人還未問話呢,你算什麽東西!”

“我可不像你是個東西,”柳含文面色清冷,“我是個人,大人,不知草民能否問問?”

“既然是和你當堂對證,那你就問吧。”盧知縣掀起眼皮。

柳含文側頭看向柳含意,“黃成才發現徐婆子的屍體時,大堂哥在哪兒?”

“自然是在家。”

“那你可去過徐婆子躺的那地兒?”

“我去那兒做什麽,”柳含意冷着臉。

柳含文微微挑眉,“既然你在家,又沒出門去看徐婆子的死狀,那你又如何肯定人是我殺的呢?”

柳含意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那是因為、因為徐婆子是我派出去給你送東西的,你我向來不和,我又搶了你的未婚夫,你當然不會接受徐婆子送的東西,這一惱怒,就把人殺了,大人,小人也是沖動之下才胡說了句,可這也許就是真相啊!”

盧知縣沒說話。

柳含文繼續道,“不知道大堂哥讓徐婆子給我送的是什麽東西?”

柳含意咽了咽口水,“吃的。”

“什麽吃的?”

“我就是為了惡心一下你,随手在桌上拿的東西,現在也記不得了。”

“哦?”柳含文嘴角微微上揚,“大堂哥的忘性還真大啊,不過大堂哥你有句話倒是提醒我了,沖動之下說的胡話還真有可能是真的。”

他慢慢上前,雙眼緊緊地盯着柳含意,聲音冰冷,“那我也胡亂猜猜,昨日徐家就只有你和徐婆子在,半夜裏你寂/寞難/耐便偷偷與黃成才偷/情,不想被敏銳的徐婆子給發現了,她一路跟蹤而去,果然發現了奸/情,誰知半夜村裏人都睡了,你們又是在隐蔽的地兒辦事,所以她這一叫反而沒把別人招來,而是被你們聯手給殺了。”

黃成才越聽腦子裏就越想起昨夜的事,他本就是個膽小之人,更別提手上沾了人命了,此刻已經恨不得把腦袋鑽進地下。

柳含意聞言先是大驚,随後倒是覺得很平靜,他反而笑道,“你也說了你是胡說的,沒有證據的話大人又如何信呢?”

柳含文卻大笑。

把公堂上以及外面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盧知縣正要拍驚堂木以示警告的時候,柳含文停了下來,他指着柳含意的肚子,“你肚裏的孩子就是你們偷情的證據。”

柳含意垂頭摸着自己的肚子,臉上的冷笑不斷,“你是想把我的肚子破開把孩子拿出來滴血認親嗎?大人!”

他朝着盧知縣磕頭,“柳含文這是想要借刀殺人啊!他剛剛說的那些胡話就是為了讓小人一屍兩命罷了!請大人明察!”

盧知縣皺起眉頭,這會兒又看到站在人群裏的徐夫子,他抿了抿唇看向柳含文,“他們偷情這事就算是徐婆子撞見,那這人也死了,你還有其它證據能證明是他們殺的人嗎?”

“大人!”

一官差跑上堂來,“柳秀才和一個姓穆的獵戶說有證據,現在外面等候,想面見大人。”

盧知縣與臉色大變的徐夫子隔空相望,一個瞬間後,盧知縣撤回了視線,然後示意官差把人帶上來。

而一直盯着徐夫子的林願見此卻翻了個白眼。

剛才他可是親眼瞧見徐夫子站在官府後門,穆大哥果然沒有猜錯,官差之所以抓文哥兒,一定是有人在後面搞事情,可他萬萬沒想到那人會是徐夫子。

秀才面見七品以下官員是可以免跪的,柳含書自然沒跪盧知縣,穆寒才腰上別着劍,一雙厲眼盯着盧知縣,把他看得冷汗連連,見對方沒跪,他也假裝沒瞧見。

這萬一是個江湖中人,半夜爬牆把他給殺了,朝廷也抓不住啊!

“大人,這是我才樹林那邊發現的碎布,是被人撕下來的,”柳含書一眼都不願意再看柳含意,他将那塊布交給師爺拿給盧知縣過目。

柳含文掃了一眼後,便移步來到了穆寒才的身邊。

穆寒才嘴角微勾,顯得心情極好。

盧知縣将那塊碎步扔在黃成才面前,“你可眼熟?”

那布可不就是黃成才身上這件衣服上面的。

黃成才捏着布,大哭道,“大人,小人也是被柳含意逼的,他說只有死人才不會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啊!”

而柳含意在看見那塊布時便失去了冷靜,“不可能!走的時候我明明檢查了好幾遍,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話音一落,衆人嘩然。

楊氏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柳老大也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柳老三本想伸手去扶,可一想到柳含文,他咬了咬牙只當沒看見。

“大哥,你故意詐我?”

沒錯,這塊碎布根本就是剛剛在葛老三的車上,穆寒才從昏迷的黃成才身上撕下來的。

柳含意突然看向柳含書大聲質問道,“我是你親弟哥兒啊!”

柳含書慢慢蹲下身,他看着這個陌生到了極點的弟哥兒搖頭,“你不是。”

柳含意唇微微顫抖,“我是。”

柳含書回視他,用兩人的聲音道,“我的弟哥兒不會對親人下手,也不會對我下手。”

柳含意瞪大眼,“你、你記得?”

柳含書沒再回話,而是直接出了公堂。

他從未告訴過別人,在那年柳含意想要捂死柳含文的之前,對方曾經把斷腸草的汁/液倒進他喝的涼茶裏面,柳含書自幼便愛看書,他也愛跟着村裏的土郎中去采草藥,那斷腸草他最熟悉不過。

而後,在柳含意嫁給徐世航不久,楊氏來私塾看柳含書時,也曾帶給他一盒糕點,裏面也有斷腸草,楊氏說那是柳含意在街上給他買的。

讓他一定要吃下去。

斷腸草和糖放在一起後會改變毒性,不會讓人立馬斃命,而是四肢癱瘓,口吐白沫,如同廢人。

鬧劇就這麽結束了。

黃成才被判二十年,柳含意則是死刑,不過得等他将肚子裏的孩子生下後才推向刑場。

原因是黃成才說他壓根沒掐死徐婆子,他只是把人弄暈了,然後故意說人死了,讓柳含意先回去,自己扛着人去“抛屍。”

原本想着一個下人婆子,多給點錢讓她離開村子,把這事兒裝在心裏一輩子不說出來就行了,結果第二天卻看見昨夜答應他離開村子的徐婆子死了。

原來不放心的人不只是他一個,柳含意根本就沒離開,而是等他離開後,給了徐婆子幾棍子把人打死的。

證據就是穆寒才拿出來的木棍,上面還沾着徐婆子的血跡。

柳含意倒是聰明,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了草木灰然後加上木炭将徐婆子後腦上的血跡給掩蓋了一大半,有了草木灰的味道,那血腥味也少了。

村裏人都以為徐婆子是被捂死的,結果卻是被打死的。

花雀慚愧極了,它只看到黃成才扛着徐婆子離開,倒是沒看見後面還發生了這麽多事,好在穆寒才他們把事兒給穩住了,不然事情很可能不是現在這樣發展的。

出了這檔子事,柳含文也沒辦法馬上回書院,因為老宅那邊還有事要處理。

那就是柳老太要分家。

分的是二房和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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