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沒出息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又沒出息了

宋知蕙坐如磐石, 饒是馬車颠簸再甚,那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也未見她挪動半分。

車內再無聲響, 耳邊只有那馬蹄狂奔與車輪轉動的咯吱聲。

軟榻上晏翊也未曾說話,只冷冷地望着她, 等她如從前那般跪地哭求, 卻沒想等了許久, 宋知蕙依舊沒有開口, 只那眼淚大顆大顆朝着手背砸去。

吧嗒吧嗒地,讓人心中生厭。

晏翊不愉,臉色更加陰郁。

怎就哭成這般模樣,還不肯開口為那三人求情。

晏翊似有幾分不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宋知蕙卻是眼淚還在一顆又一顆地落着。

須臾,一聲冷笑打破沉默。

“那三人将因你而死, 你還能如此坦然自若。”晏翊笑道, “看來是孤低估你了。”

又是一顆淚水砸在手背,宋知蕙一動不動,只低啞着聲道:“妾若開口相求,王爺可會改口?”

“不會。”晏翊沒有一絲猶豫。

宋知蕙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的模樣, 緩緩點了點頭, 又不再出聲,繼續垂眸落淚。

晏翊莫名覺得煩悶,許是這車裏太憋, 他擡手推開車窗,呼嘯的晨風鑽進車內,宋知蕙打了個冷顫。

晏翊下意識擡了手要去合窗, 可心裏莫名又生出一股惱意,索性幹脆将那窗戶推得更大。

臉上沾滿淚水,再被風猛地一吹,宋知蕙頓覺臉頰生疼,她別過臉去,用帕子開始擦淚。

見她終是有了動作,晏翊又是一聲冷嗤,這女人心思詭詐,怕不是要以進為退,故意不聲不響想讓他開口。

既是如此,那他便開口,看看她這番到底是有何打算,他不信她當真不在乎那三人性命。

晏翊冷道:“洪瑞死那晚,孤要将那三人處死,你可是哭着跪在孤身前,萬般哀求。”

這番話裏藏着暗示,既然那時晏翊可以松口饒過那三人,今日興許也可以。

宋知蕙果然擡眼朝他看來,猶豫了片刻,開始朝他身前慢慢挪動,待坐到他腿邊,随着馬車晃動二人幾乎就要碰觸在一起時,宋知蕙才停下。

晏翊沒有出聲,擡手合了窗子,拿那幽冷眸子低睨着她。

宋知蕙那握緊的拳頭緩緩張開,又慢慢擡起,卻是懸在半空遲遲不敢碰觸。

就在這時,晏翊忽然擡手,一把将這白皙的手攥在掌中。

還是那般柔軟又冰涼的觸感,因那眼淚的緣故,手背上帶着幾分溫濕。

單只是這握手,那晚她只着單衣被綁在床榻上的模樣,便瞬間湧現在腦中,那東西又開始沒出息了。

似是覺察出晏翊沉了呼吸,宋知蕙語氣低低地試探出聲,“若妾讓王爺舒意,這次可否将她們……”

果然,晏翊心中冷笑,就知道她不是真的作罷,還是存了僥幸,他沉聲将她話音打斷,“你是孤的妾,讓孤舒服難道不是應當的?”

覺察到掌中的手朝後微縮,晏翊便握得更緊,一把将手拽到身前,按在那衣衫上。

感覺到衣衫後在隐隐跳動,宋知蕙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不用晏翊再開口,她也能讓他滿意。

比起墨發或是絲帕,又或是那筆尾,此刻的相觸雖隔着兩層衣衫,卻是讓晏翊最為意動的一次,他一手還在她手上,另一手撐在身側,距那匕首不過半寸。

他大意過一次,便不可能再大意第二次。

片刻之後,晏翊終是放開了她的手,宋知蕙輕轉着發酸的手腕,慢慢起身跪下,一面小心翼翼用帕子清理,一面再次低低出聲請求,“妾知王爺英明,定是心中清楚,那三人雖與妾同在一處院子,卻與妾毫無關系,她們是王府中人,王爺才是她們的主,妾一個卑賤之人做了錯事,怎能叫王爺的人受到牽連。”

晏翊将窗子露出一道縫隙,散着車內氣味,随後居高臨下地低睨着她,那逐漸平緩的心緒似又有了幾分淩亂,他将視線從她手中移開,落在她那雙眼睛上。

“口才不錯。”晏翊誇了她後,又點頭道,“你所言極是。”

宋知蕙微蹙的眉心明顯平緩下來,又快速朝上看去,見晏翊在看她,便又立即垂眼。

馬車內再度靜下,直到全部整理完,宋知蕙起身落座,暗舒一口氣後,那身旁低沉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正如你所說,孤是那三人的主,孤要如何,便該如何。”

宋知蕙倏然擡眼朝身側看去,對上晏翊那帶着幾分嘲意的冷眸,她似有幾分驚愣,然片刻後,她又垂了眉眼。

她知道沒有回旋的

餘地了,從晏翊主動開口那時起,便是他在玩弄她,給了希望,再将希望摔個粉碎,一絲冷然從她心頭劃過。

晏翊知她定是恨極了他,可那又如何,雄鷹獵殺獵物時,可不在乎那獵物如何想。

他只需讓她知道,莫要再激怒他,也莫要以為他如那群酒囊飯袋一般,随意賣弄幾下就能左右得了他。

馬車還在飛速朝着洛陽的方向狂奔,到了夜裏也未停下,只是中間換馬匹時,休息了一個來時辰,便又繼續趕路。

夜裏,晏翊坐在軟榻旁,喚宋知蕙來榻上躺下,晏翊嫌她坐在那裏搖搖晃晃,一副半死不活模樣,看着便礙眼。

且還又用那半嘲諷的語氣與她說,說他還未用厭了她,哪裏舍得她死。

宋知蕙也不推拒,躺着的确比坐着舒服,既是他這般要求,那她心安理得睡在榻上。

只是剛躺下,那灼熱的手掌又朝她而來。

到了後半夜,晏翊靠在軟榻旁不知是醒是睡,只知他已經閉了許久的眼,心口起伏也是又沉又緩。

宋知蕙睜開了眼,車內昏暗無燈,車外皎潔的月色穿過薄窗朝在車中,宋知蕙的目光落在他腰側時不時閃着銀光的匕首上,盯看了許久。

最後,她還是收回目光,望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出神,不知不覺中,她微腫的眼尾再次濕潤。

這镯子原是顧若香的,在洪瑞死了的第二日,她醒來後去了她房中。

宋知蕙與她說,洪瑞死後,晏翊盛怒下要劉福來降雪軒要将她們三人處之,宋知蕙哀求一番才叫他松了口。

“此番王爺定會認為可用你們來要挾于我,他性格多變難測,往後又會時常将我喚至身前,我憂心萬一哪日又觸了他逆鱗,到時連累你們。”

宋知蕙當時與顧若香提議。

“我想着過兩日尋個由頭,咱們二人争吵一番,最好是能讓趙嬷嬷将你安排到別處去,往後咱們也盡可能不要往來。”

顧若香聽了卻是淡然一笑,“你可是想要逃跑?”

宋知蕙沒料到顧若香當時就能猜出,不免有些愣住。

顧若香朝她繼續道:“不論膽識與智謀,姐姐是我見過的人裏,最讓我敬佩的一個,我知你與旁人不同,你不在意王爺的恩寵,雖我不知你們當中發生了什麽,但明顯王爺是在意你的,有誰能殺了洪瑞還能安然無恙?”

顧若香年少就在外謀生,也并非只是一個花瓶,她看得出來的。

宋知蕙這般聰慧又得晏翊在意,能觸他逆鱗的事,定是只有逃脫。

當時被顧若香猜出,宋知蕙索性也不瞞她了,“我若出逃,他盛怒之下,許會拿你三人出氣,所以我想趁還未尋到機會前,先與妹妹疏遠,再替雲舒贖身。”

顧若香又是淡笑着望她道:“你想逃,我可以幫你,就如你幫我殺了那洪瑞一樣,只要我能出上力,會竭盡一切來助你,至于我與安寧,你不必在意……”

顧若香說至此,頓了一下,似在做着某種決定,待片刻後,她輕道:“原我不想與任何人說,但我又怕突然這般,會吓到你……姐姐。”

她擡眼看向宋知蕙,異常平靜的眸光,好似沒有半分光亮,“我想解脫了。”

宋知蕙心中一凜,正欲勸說,卻見顧若香朝她彎唇搖頭,“我心意已決,不必言勸。”

她此生自記事以來,便無人疼惜,早已活似行屍走肉,她以為在降雪軒中,能有這三人與她作伴,便已是萬分感恩上蒼,卻沒曾想經了洪瑞這一遭,磨掉了她最後的那絲希冀。

“姐姐曾與我說過,活着就是希望,我那時便想說,我怎麽覺得人在世上這一遭,怎就這般辛苦呢?”

“從前我雖這樣想,但也不敢這樣做,到底還是存了一絲希望的,可如今的我……”

顧若香望着屋中那蓋着嚴實的恭桶,還有院裏晾曬的那些比從前多了數倍的衣裙。

“從前我還曾幻想過,若我不再做姬妾,攢些錢也能給自己某個生路,可如今我的生路沒了,我甚至連個人都算不得……”

“我也有我的驕傲,我不想茍延殘喘,連自己遺穢都不知……”

“我一想到往後那漫長的一生,我日日都浸在那穢物中,我便恨不能現在便死了去……”

這番話顧若香說得時候依舊平靜,待說完,她又朝宋知蕙柔柔地彎了眉眼,最後道:“不必勸我,我沒有錯,你也沒有錯,他們興許……也無錯吧,是這世道錯了。”

是,是這世道錯了。

宋知蕙輕撫着那镯子,在最後離開那晚,她又敲開了她的房門,她笑着和她說,安心走吧,她此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定能上天的,到時候九霄雲上,她庇護着她。

顧若香會在她離開後自戕,安寧和雲舒也會拿着她們的錢為自己贖身。

他說她忘了善後,卻不知她既是在乎了她們,又怎會獨身一人逃離,留了把柄給他。

那些眼淚不是以退為進的故意作态,那是她為這世道中無數女子而流的。

宋知蕙眼神逐漸冰冷,她緩緩拉上衣袖,蓋住那玉镯,再度擡眼朝晏翊看去,才知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幽暗中那兩道沉冷的眸光相撞,晏翊冷意不變,宋知蕙卻是倏然間就緩了神色,垂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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