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上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上
晏翊從水中而出, 撞上了宋知蕙那冷冽的眸光。
他口中還是她的味道,她卻是用這般眼神看他,晏翊見過太多想要殺他之人, 這樣的眼神代表何意,他怎會不知。
他冷嗤一聲, 将宋知蕙手中絲帶奪走, 幾乎毫不費力那絲帶便在手中斷裂, “想用這東西勒死孤?”
晏翊将絲帶扔去身後, 上前垂首咬在她耳珠上,“孤實在未曾想到,只是殺了一個王良,竟讓你将孤恨到如此地步,那孤此生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便是殺了他。”
宋知蕙擡手便要将他推開,他卻是将她兩只手放在她身後, 一只掌便鉗住兩只手腕, 帶着幾分愠怒道:“孤已經忍你一個多月了,這一月中對你百般忍讓,讨你歡心,事事皆不與你計較, 楊心怡, 人該知足才是!”
宋知蕙将臉別去一旁,也含着怒意道:“一個王良?晏翊,你是怎麽說得出口的?”
“難道不是?”晏翊擡手将她臉頰掰到面前, 迫她與他直視,“若非是他,你如今已是孤的王妃。”
宋知蕙直直望着面前之人, “晏翊,你實在太可笑了,你莫不是忘了晏信?從前你是如何嗤笑于他,笑他識人不清,那你呢?”
“楊心儀。”他似是警告般念了她名諱。
宋知蕙卻是沒有理會,繼續嘲諷道:“便是沒有王良,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從你身邊逃離,那所謂與你今生相伴,皆是虛與委蛇,我以為你該會存疑,卻沒曾想,堂堂靖安王竟當了真?被一個青樓女妓玩弄與鼓掌中了?”
“楊心儀!”晏翊仿若徹底怒極,掐着她下巴的手明顯加了力道。
他這是怒了,怒了好啊,從前她便是太怕他怒,才會萬般讨好乖順,讓他享受其中,如今,該是他怒的時候了。
晏翊越怒,宋知蕙臉上笑意越深,繼續道:“從前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為何這般對我,為何不願将我放過,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我到底何處做錯?我已是盡可能去讨好伺候,可你為何還不滿足?”
“你是大東位高權重的王爺,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貴胄,要什麽樣的人沒有,為何偏要糾纏與我?”
“如今,我想明白了,”宋知蕙朝晏翊嗤笑一聲,“一個瘋子的想法不重要,錯的人是你,而非我,我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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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淩已死,王良已死,楊心儀,還有誰能将你帶走?”晏翊雖怒,但還是松了幾分力道,“縱是還有誰,來一個孤殺一個便是。”
宋知蕙又是一聲冷嗤,“我自己啊。”
“你?”晏翊松開了她身後的手,随意抓起一只軟弱無骨的手,放在鼻尖下細細嗅着,“哦,孤忘了,你還有那游水的本事,那你覺得孤日後可還會中你的計?”
宋知蕙笑了笑,擡起另一只手,從他唇瓣緩緩往下,指尖劃過他脖頸,喉結,最後停至心口處。
“你忘了,我如今不逃了,我是要殺了
你的。”她說着,用指尖在那心口處不重不輕地點了一下。
晏翊眸中泛起一股沉沉寒意,那久違的壓迫感充斥在整座池房內,他一把握住身前的手,“這世間沒有孤馴服不了的,若無法馴服,那孤便将其殺之……”
說着,他冷冷彎唇,“是你楊心儀走運,孤舍不得殺你,那便唯有将你馴服,若一年不夠,便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孤有的是時間與耐性。”
宋知蕙臉上未有半分懼意,也冷冷勾起唇角,“你能活到那時在說吧。”
此話一出,晏翊又是一只大掌便将她雙手緊緊鉗在身後。
兩人不再言語,只那水面上的波紋在不住晃動,到哪即将登頂的至極之時,哼咛了許久的宋知蕙,忽然低顫着喚了一聲,“輕點……世子……”
晏翊腦中瞬間嗡了一聲,所有的動作都在此刻停住,那怒意只剎那間便填滿了胸腔。
迎着他盛怒的眸光,宋知蕙那微紅又迷離的雙眸中,帶着幾分嘲弄的笑。
她自然知道說什麽能刺痛他。
那怒火中燒的晏翊,卻是忽然勾起了唇角,“這般激怒孤,看來是你今日想要得厲害了?”
宋知蕙唇瓣勾着,細眉卻是故意蹙了一下,“從前憂心王爺怒極将我傷了,如今我已不再畏懼,索性就說些實話吧,你不如趙淩的。”
“是麽?”晏翊狠狠又一下,“孤記得你二人初次時,他不過是個十六七的毛頭小子,那小雞崽子一樣的身板,怎能與孤相比?”
再者,晏京所送的書,他已全部閱完,他不信那趙淩能強過他。
宋知蕙吸了口氣,那雙眼更加迷離。
見她如此,晏翊臉上笑意更濃,心中便更加篤定宋知蕙所言只是為了氣他,“孤若當真不行,你會泛濫至如此地步?”
“楊心儀。”他斂起笑意,又是一撞,“收了你這些心思,若你下次再在此時提他,孤便親自将他刨出鞭屍,或是直接放你床畔,讓他與你同眠如何?”
說完,他将她車行地翻過身去,他們之間太過熟悉,熟悉到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能讓她沉淪其中,而他也沉淪在了這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中。
入秋後,宋知蕙身體漸漸康複,如今不必人來攙扶也可自行走路。
越是如此,晏翊将她看得越緊,宋知蕙自然還是不肯乖順配合,不論當着何人的面,她只要想起來了,便揚聲罵他。
從最初聽到畜生時心頭會怒,到現在一連聽了數月,晏翊仿佛已經習慣一般,只淡淡看她一眼,神情沒有半分異樣。
有時候她見他如此,便會故意一連叫上好幾聲。
晏翊見她怒罵時急紅了臉頰,反而還會彎唇輕笑,甚至有一次當着劉福面,宋知蕙罵他時,他還饒有興致地回應她,“好啊,孤是公畜生,你是母畜生,你我剛好湊成一對,再生個小畜生,不是更好?”
這話聽得劉福落下汗來,趕忙就退了下去。
宋知蕙也是一愣,沒想到晏翊臉皮竟已經如此厚了。
入冬那日,晏翊在書房處理公事,待回寝屋時天色已沉,剛一掀開簾子,腳步還未徹底邁進,便見宋知蕙立在桌旁,拿起手中水杯朝他身前直直砸去。
晏翊眼疾手快,擡手便将那水杯握在掌中。
宋知蕙又拿起一個砸他,他再次用手抓住。
随後又是花瓶,晏翊稍微側身就能躲閃開來。
她仿若還不死心,看到什麽便扔什麽,所有東西都是朝着他心口處而來。
砸到最後,屋裏實在沒有什麽順手的物件能再砸他。
晏翊忽然笑了,朝外喚來安寧與雲舒,讓這二人收拾殘局,他則上前将宋知蕙橫抱身前,放上了床榻。
“将她們二人換了。”宋知蕙垂眼望着雲舒與安寧,“我不喜歡她們在我身前伺候。”
“哦?”晏翊挑眉,“是怕孤殺了她們,所以想要将她們支走?”
宋知蕙冷冷道:“別裝了,她們兩個死活與我何幹,她們如今不都是聽從你的命令,你若不在我身側,我的一言一行,不還是會由她們于你轉達?”
正在灑掃的安寧與雲舒,身影皆是一晃,雲舒已是落下淚來,卻不敢與宋知蕙解釋,也不敢擡眼朝床榻那邊去看,只強忍着淚,忙着手中的活。
“換了她們。”宋知蕙垂眸道,“我不喜歡這樣的婢女。”
“不喜歡?”晏翊忽地沉下聲來,“那還不簡單,直接殺了便是,讓主子不喜歡的奴婢,還有何用?”
安寧與雲舒立即雙膝落地。
宋知蕙驟然擡眼,朝着身側的晏翊罵道,“晏翊,你真是個畜生!”
晏翊朝她看來,“既然想要殺孤,要做那狠人,她們兩個你便不該在乎,當你有了軟肋,有了在乎之人,你便做不成那真正的狠人。”
“如你這般?”宋知蕙道。
晏翊“嗯”了一聲。
“狠人?”宋知蕙嗤道,“你是畜生,可不是人,這世道正是因為如你一樣披着人皮的畜生太多了,以至于讓那些畜生傲慢的以為,它們才是人,是那人上人,但其實……它們只是畜生罷了,掌權的畜生而已。”
晏翊沒有說話,待安寧與雲舒退下,他才江南宋知蕙直接按在床頭,“愈發的伶牙俐齒了。”
“我看你如今很喜歡我這般罵啊?”宋知蕙故作無辜。
“是。”晏翊笑了,“孤喜歡,再罵兩句聽聽。”
宋知蕙用力推他不動,便一面掙紮一面叫罵,“晏翊,狂悖失心,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她如今力氣全然恢複,但還是攔不住他,他如高山壓得她喘不過氣,還是用那一只手就能随意将她鉗住,且不論她如何咒罵,她也不為所動,哪怕喊出趙淩,他似也渾不在意了。
甚至還會一邊用力,一邊問她,“趙淩是麽?這般想念趙淩,當初你不再春寶閣老老實實等他去納了你,動那逃跑的心思作何?”
她越是提趙淩,他越是要将她狠狠折騰,有時候直接折騰到天亮,仿若是要換着法子來證明那趙淩會的不如他多。
宋知蕙明白了,用趙淩刺他已是無用。
她索性又想到了別的法子,她忽然軟了語調對他道:“晏翊,我可憐你。”
果然,晏翊倏地一下擡了眼,動作也略微頓住。
“我知道你為何非我不可,哪怕我屢屢挑釁你,你還是非我不可。”宋知蕙朝他嘆了口氣,搖頭道,“因為你可憐,這世間沒有人真正的在乎你,你自己心裏也清楚。你那兄長,父母……他們皆不是真的在意于你。”
“閉嘴。”晏翊沉怒低斥。
宋知蕙見他反應,自然要繼續說下去,“你父親因你得了心症而将你放棄,你母親表面心疼你,可明知是那郭氏所為,為了讨一個賢惠之名,還是要你生生忍下,還有那晏莊……”
宋知蕙長出一口氣道:“能坐于高位之人,有哪個是蠢的,他年長你那般多,哄哄年幼的你豈不是輕而易舉,他哪裏是會相信術士之言的人,可他還是頭一個站出來,說要續命給你。”
“只有你當了真,不過你不當真又能如何?”宋知蕙替他惋惜,“你父親将你棄了,你又能如何,你只能去做晏莊手中的劍,将仁君之名給他,而你卻遺臭萬年!”
“楊心儀你給孤閉嘴!”晏翊劍眉微紅,沉啞的聲音再次斥道。
宋知蕙朝他挑眉,“你無人疼愛,你便寄希望于我身上,可當你發現我對你毫無情意之時,你便難以接受,你要拼盡一切想要證明,你晏翊不孤單,你晏翊是有人疼愛的……啊……”
“啊……”
“晏翊啊……”
“你實在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