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涼糕
026.涼糕
七月下旬,晉京熱得午時地面都燙腳,朝廷給官員們備下冷食解暑,與宮宴上的菜無異,美則美矣,就是沒什麽味道。
論起做飯,不是容瑟吹。
在坐的各位禦廚,都是垃圾。
容瑟看不上,前天夜裏自已拿米酒和牛乳抛了半缸的糯米和大黃米,下朝後叫上府中雜役将糯米黃米淘洗幹淨,擺上蒸鍋的同時蒸了好幾個南瓜。
堂堂攝政王,撸起袖子在竈房忙得不亦樂乎。
雲初看得眼神微暗,什麽都沒說,低眉順眼上前跟着一起幫忙,問道:“王爺,蒸這麽多米做什麽?”
“做涼糕。”容瑟言簡意赅,忽然道,“欸,那鍋糯米差不多好了。”
熱氣騰騰的糯米出鍋,容瑟将糖和碎果脯加進去,果斷移交給雲初:“攪拌均勻,鋪那邊的盤子上,刷好油,用手壓平了啊。”
雲初笑着應是,兢兢業業動手拌米。
容瑟又将蒸好的黃米和南瓜拌在一起,一邊動手一邊吩咐廚子和雜役:“看見沒?就這麽做,繼續繼續,把那幾鍋都蒸上。”
熱氣中夾雜奶香與米香,酒早已蒸發,等糯米果脯和黃米南瓜都半均勻後,糯米鋪底層,黃米鋪上層,容瑟湊近嗅了嗅,滿意颔首:“去,放冰室裏。”
竈房熱火朝天,容瑟忙活半晌,才将米糕都送入冰室。
廚子劉伯納悶,“王爺,為何蒸這麽多啊?”
容瑟捏着把蒲扇,呼哧呼哧山扇風,單手拿着錦帕擦汗,笑道:“過會兒大家都嘗嘗。”
吃食精致容易,好吃也容易,但要好吃又精致,那就得下功夫。
容瑟是當真下苦功夫在這方面的。
“王爺辛苦。”雲初也拿着把扇子給他扇,“只是這麽多,咱們府中也吃不了多少。”
容瑟沉默須臾,有些猶豫,怕崩人設,遲疑了半晌,才故作矜貴別扭地說:“天熱,你帶些去給當值的禁軍和雲稚,本王賞的。”
雲初一愣,他的神情向來比弟弟靈動許多,但此刻也空白一瞬,好半天才回過神。
容瑟心中忐忑。
要是讓這些手下知道那個會政鬥的原主成了他這個廚子,也不知會不會失望透頂另投明主。
但讓他意外的是雲初回神後什麽都沒說,只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
晌午時分,冰涼香甜的涼糕從冰室被拿出來,一個個食盒下面鋪着冰,上面放着切成小塊的涼糕,被送出了攝政王府。
容瑟捧着一碟涼糕在葡萄架下慢悠悠地吃,他想了想,又吩咐:“涼糕剩下不少吧?”
雲初點頭:“是,還有不少。”
容瑟垂下眼,說:“送去城外晉北騎營地,給定北侯吧。”
這兩日他日日提起讓容靖娶妻立後,氣得這個便宜侄子臉色奇差,梁慎予這個助力并未有任何解圍的意思,甚至連吃醋的意向都沒有,甚至還作壁上觀,看戲看得勁兒勁兒的,可謂是表現良好。
也賞他一盒,容瑟大方地想。
雲初本不想置喙,只是想到定北侯的威名,加之幾面之緣,他斷定梁慎予此人深不可測。
“王爺。”雲初斟酌道,“定北侯是當今陛下的伴讀,也始終被視為曹氏一黨,您與他怕是……不适合來往過密。”
容瑟揚眉:“這有什麽?”
雲初還在猶豫時,他主子又理所當然地說:“本王就樂意和梁慎予玩,你說本王那便宜侄子,要是知道他伴讀和我玩一起了,生氣不生氣?”
雲初啞然。
容瑟越發得意起來了,“管他梁慎予怎麽想的,外人以為他和我有交情就夠了。”
氣不死那狗皇帝!
再說,只要梁慎予與攝政王府有交集,曹倫未嘗不會懷疑他。
雲初悟了,肅然起敬,“屬下明白。”
于是,給巡回和值守禁軍送涼糕的,是攝政王府的人,而給晉北鐵騎營地送的,是雲掌事,極其高調,恨不得人盡皆知。
烈日當空,沒多少陰影可藏身,值守禁軍站在太陽下,熬着時忽然聽到一嗓子:“攝政王給諸位送涼食來啦——”
滲着冷氣的食盒一打開,一塊塊金黃米白分層明細的糕點擺在裏頭,下面厚厚的一層冰已化了不少,冰在這夏日可是稀罕物,有錢都買不着,權貴才用得起,更別說一下拿出這麽多,還是為了他們這些姓名恐怕都沒人曉得的喽啰。
禁軍們面面相觑,有些性情耿直的直接紅了眼眶,跪地叩謝。
“謝王爺!”
雲稚捧着自已那盤,沒阻止的意思,甚至淡淡地笑了笑。
有人在他身邊低聲說:“總督,這……”
“由他們吧。”雲稚捏着一塊涼糕,漫不經心地說:“這些年禁軍的軍饷從哪出來的,你我心裏明鏡似的,王爺養着禁軍,咱們兄弟也不能吃裏扒外,若是有誰敢生異心——”
雲稚睨了他一眼,眼中深沉。
開口那人汗珠子立刻從額角滾下來了,再沒敢作聲。
這邊是感動萬分,那晉北軍營地就是驚吓不已。
軍帳中,松言和一身着戎裝面上有疤的小将面面相觑,小将容貌俊朗,只是左額角自鼻梁有一道疤,眼睛是淺褐色的,如同淺琉璃,長發編成幾個鞭子束在腦後,眉眼也有幾分異域模樣。
兩人瞧瞧擺在桌上的兩個食盒,一個面色凝重,一個臉色從容。
半晌,松言沉重道:“巫孑,你說攝政王這是什麽意思?總不會是來光明正大毒死侯爺的吧?”
巫孑眉頭輕皺,“不至于。”
松言扯他袖子,猶豫道:“還挺清涼的,要不我替爺試個毒?”
巫孑沉默須臾,從袖子裏掏出個小袋子,從裏面拿出一顆松仁糖塞到松言嘴裏,言簡意赅:“別作死。”
然後當着他的面,把糖袋子收回去了。
松言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嘆了口氣,“你又不吃,幹什麽不給我……”
巫孑冷笑:“有人爛牙就哭,還好意思說?”
松言閉嘴了。
他們倆相差一歲,巫孑十歲時就在晉北軍裏,從火頭兵做到了副将,人是個悶葫蘆,但說話都帶刺兒。
說不過他。
也打不過。
松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