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翻供
032.翻供
兩人沒摔進花圃,而是雙雙摔在了過道的石子路,容瑟懵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趴在梁慎予身上,匆忙撐起身,見梁慎予蹙眉撫着後腦,摔下去時梁慎予整個平展在下,容瑟是摔在他懷裏,暈眩須臾便回過神,見狀也有些慌,伸手便要去扶梁慎予。
“定北侯…?你怎麽樣?”
梁慎予順着他的力道坐起身,單腿屈起捂着頭,将深暗的神情掩去。
就在方才,就這麽将人锢在懷裏的想法一閃而逝。
梁慎予不動聲色,像是緩了一會兒,擡頭苦笑:“王爺,何至于此?”
容瑟坐在一邊,欲言又止惴惴不安了大半天,聞聲稍稍垂下眼,良久,才說:“以後別突然碰我,還是從身後。”
梁慎予靜靜看着他。
他想起來上次也是這樣,他從身後探手,容瑟反應極大,當時以為是這人過于戒備,但這次他才發現,容瑟這更像是下意識的反應,對觸碰,尤其是從背後的觸碰,他敏感到下意識地選擇反擊。
容瑟避開了梁慎予看似溫和實則深邃的視線,自已從地上站起身,雨已經停了,但兩人滾了滿身的泥,容瑟嘆道:“能起來麽?這一身泥,還得再換一套。”
梁慎予也站起身,擺了擺手示意自已沒事。
兩人滿身狼狽,尤其是梁慎予,背上的衣裳都濕透了,兩人一前一後去滄瀾暖閣重新沐浴更衣,容瑟等梁慎予出來才進暖閣內,濕熱氣撲面而來,隐隐還帶着點清冽的冷香。
容瑟忽然僵住了。
又不受控制地開始想七想八,剛才摔下去時,他沒有一處摔到,是因為梁慎予不僅做了墊背,還把他摟在懷裏。
那是一個保護性的姿态。
猶豫再猶豫,他抿了抿唇,自已的浴室,有什麽可怕的!
然而思緒總是不由已,他忍不住胡思亂想,溫水沖淋出遍身紅潮,連耳根後頸都是沁入豔麗的紅,整個人像是一塊靡麗的玉,喘息微促,他稍一回頭,便從鏡中瞧見自已模糊泛紅的身影,當即錯愕愣在原地。
随之而來的是某種隐秘到不可宣之于口的羞恥。
容瑟匆忙垂首,渾身都燙起來了。
“別亂想,別亂想…”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心如止水。”
“自在無為。”
容瑟嘀嘀咕咕。
事實證明,人真的急了,什麽神仙佛祖都能拜。
等容瑟從滄瀾暖閣中出來時,并沒有心靜如水,反倒因為半晌的情潮澎湃,在見到梁慎予的那一瞬間,眼神下意識地躲閃。
梁慎予看着他眉眼間還沒徹底褪去的一泓春水,微微挑起眉,又不着痕跡地壓下那些惡劣心思,遂有些遺憾,但仍是謙謙君子模樣。
“多謝王爺,臣……”
告辭的話還沒說完,雲初便匆匆從外趕來,俯身禀報:“王爺,在浮生樓鬧事的幾個混混翻供了。”
容瑟的心猿意馬這會兒徹底沒了,他臉色一沉:“喻青州不是已經斷案了麽?判都判了,怎麽還能翻供?”
雲初說:“喻青州複審後的卷宗,須得其他五位寺丞一同署名才算定案,再交給刑部,就是這兒出了岔子。”
大理寺共有六位寺丞,其中一位名叫尤長金,問題就出在他身上,此人不肯在結案卷宗上署名,以至于案件重審,這一重審可好,幾個地痞無賴統統改了證詞,口口聲聲說不曾受人指示,更不曾行兇,只是當街調戲了小娘子幾句,并未多做其他的。
如此一來,再想定罪,也判不了多重。
容瑟聽完氣得臉色鐵青,他說:“備車,本王親自去大理寺衙門看看,這位尤大人是怎麽颠倒黑白的!”
雲初和梁慎予都是一愣。
“王爺。”雲初猶豫,“您要親自出面?”
“怎麽?”容瑟慫歸慫,但大是大非面前他豁得出去,也足夠冷靜,“喻青州為本王辦事,如今他妹妹受了委屈,本王還幫不得了?”
雲初微怔,随即點頭:“屬下明白,王爺稍等。”
雲初去備車,梁慎予走近些低聲笑道:“王爺待部下都這麽好?可那喻青州……”
“本王都知道。”容瑟睨他,“本王樂意。”
梁慎予臉上的笑淡了。
他因為這句維護而輕輕蹙眉,有些煩躁。
是喻青州幫忙壞了他的計劃,這是叛臣,為何還要留着他?
梁慎予也覺得自已挺沒道理的,畢竟怎麽處置喻青州,都是攝政王自已的事,他費的哪門子心?
再說,這事兒他還是共謀來着。
可他就是不明白,容瑟到底為什麽對喻青州網開一面,甚至現在還要公然為他出頭。
容瑟不知梁慎予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想出多遠去,原著裏喻青州兄妹死得可惜,說起來,這對兄妹才是他改變原著劇情的開始。
只要他們好好活着,就證明原著的劇情線是可以變動的,何況浮生樓是自家酒樓,喻青梅也是被他連累,總不好袖手旁觀。
人總得求個問心無愧,才能心安理得。
雲初很快備好了馬車,梁慎予便也順勢告辭,容瑟坐上馬車直奔大理寺衙門。
公堂上,四個地痞看着沒遭什麽罪,兩位寺丞坐在陪審位,瞧着不茍言笑年輕官員正是喻青州,書生氣質,他旁邊的尤長金正值不惑,寬厚的手掌撫着隆起的腹,哼笑道:“本官瞧這案情明晰,什麽當街奸辱婦女,無非是誤會一場,喻大人啊,何必上綱上線的?”
喻青州臉色難看,剛想反駁,外頭便傳來一聲通報:“攝政王駕到——”
在場衆人皆是一愣,紛紛起身迎接。
容瑟進門,身着華服,他揣着袖子冷冷淡淡地說:“行了,都起來吧。”
斷官立馬吩咐:“快,給王爺看坐!”
立即有小吏搬來椅子,容瑟坐上高位,架子拿捏得極穩,神情喜怒難辨地瞧向與喻青州坐在一起的尤長金。
還在外面他就聽見這人的話了,低低地冷笑道:“尤大人,本王聽聞你覺得此案有冤,當着本王的面,好好說一說,冤在哪裏?”
尤長金哪能聽不出容瑟這興師問罪的語氣,一下冷汗就出來了,他也沒想到這麽個案子會驚動攝政王,賠笑道:“這,這四人也就是尋釁打砸了一家酒樓而已,不過是驚擾了喻大人的妹妹,哪裏就至于定個奸辱之罪了?”
那四人此刻也有恃無恐,紛紛附和。
“就是,大人,草民冤枉啊,就是喝多了砸了店裏幾個桌椅,真沒想幹別的。”
“對對,再說,她一個書生打扮,兄弟幾個看她面善,請他喝兩杯,誰知道竟是個女的?”
“就是,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在家學女工,自已跑出來,怪的了誰?”
“說不定自已不檢點,就是出來會情郎的!”
“草民冤枉啊大人!”
“砰——”
響聲驀地砸斷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辯解,一時間公堂上寂靜到只有呼吸聲。
容瑟将剛上的茶連着茶壺一起狠狠擲落在地,看着遍地碎瓷片,尤長金的心都跟着顫。
“說得好啊。”
容瑟氣得磨了磨牙,冷笑道:“他們還怪有理的,尤大人,這案子你也沒查,怎麽就斷定他們有冤了?”
尤長金擦了擦額頭的汗,磕磕絆絆:“這……這,臣,臣是看卷宗上也沒受害者……”
“沒受害者?”容瑟一拍桌子,“被砸了的酒樓不算?還是被他們當街輕薄險些奸辱的女子不算?怎麽,沒得手就算他們無罪了?若非當日有人阻攔,今日,你尤長金是不是還要說,她一個好人家的姑娘,主動勾引了這些潑皮無賴?”
尤長金被訓斥的大氣不敢出。
容瑟又轉頭看向一群沒搞清楚狀況的無賴,“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們自已的嘴臉,搬弄是非倒是有一套,敢做不敢當的廢物。她女扮男裝出門吃飯與你們何幹?堂堂正正去吃飯,由得你們這些狗東西污她名聲?罷了,本王看這案子不必再審,杖斃吧。”
容瑟罵人的氣勢算不得很足,只是他身份擺在那,明顯是動了怒,尤長金一聲不吭,斷官見狀也不敢違逆,連聲道:“是是是是,王爺說的是,只是這……是否不合規矩?”
“規矩?”容瑟看他們一個個鹌鹑似的,心裏痛快了點,慢聲道:“本王不是在按規矩辦事嗎?”
四人這才明白過來容瑟的話語權,再沒了先前的趾高氣揚,紛紛磕頭求饒。
容瑟冷冷看着他們,嗤笑:“這會兒知道求饒了?你們不是挺理直氣壯的麽?”
一人唯唯諾諾道:“我們也不曾把那女人怎麽樣…怎麽也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容瑟皮笑肉不笑,“欺負女子,打砸酒樓,這點力氣都用在欺淩弱小身上了,你們口口聲聲為自已開脫,分明是還覺得自已無錯,當堂翻供,想也是有人給了你們底氣,可本王告訴你們,今日本王在這兒,就是皇帝他親自過來,也沒人救得了你們。”
容瑟這話說得嚣張,他越是如此,尤長金就越是心虛膽怯,更別提那四個自以為有生路的流氓,一個個都傻眼愣在原地,随即紛紛磕頭認錯。
容瑟不為所動,冷冷看着他們,“別覺得委屈,本王現在做的事,不就是你們做的麽,你們做得,本王做不得?”
無非是看誰拳頭大,看誰權勢高,他們仗着比女性大的力氣就肆意妄為,那他為什麽不能用手中的權利去讓他們吃到苦頭?
跟無恥之徒,沒什麽道理好講。
容瑟輕輕攥了下手。
他握着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