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事

047.心事

今日早朝,素來勤勉的定北侯與攝政王一起,從攝政王府出來,踩着點進了宣政殿。

定北侯班師回朝第一日就在王府養傷,二人親近可見一斑,自然有人不安。

秋子寒自上次受傷後至今沒上早朝,前幾日才能下床活動活動腿,請安折子容瑟也都批得敷衍,秋思楠連日來愈發不安。

“爹,那攝政王要真想過河拆橋,也沒那麽容易。”秋子寒哪裏猜不出自已這次出事與容瑟的幹系,怨怼已久,陰狠低聲:“他算什麽東西,還不是咱們擡舉他,若不是底下這群人言聽計從,他攝政王也就和當今聖上一般,是個空架子。”

“擡舉?你太小看他了。”秋思楠恨鐵不成鋼地冷笑,“此人布局多年,連先帝都栽他手上,剛奪權那陣子,法場之上說句血流成河也不為過,凡是有言官敢彈劾,他便細數出罪狀治他個滅九族,提拔那些無權無勢的官員,至今在朝中如蛛王一般牢固,何況這次……哼。”

秋子寒不懂這些,追問:“這次怎麽了?”

“蠢!”秋思楠暗罵,“你看雲稚,那是個什麽人,當年就是晉京的一個潑皮混混,如今都能讓他擡舉上禁軍總督的位置不說,連着舊日的仇怨都報了,戶部尚書、霁州刺史,哪一個不是重臣?生生叫他拖下水,給外人瞧的,不僅是他容瑟有權,更讓手底下的官員看着,他容瑟還有情有義,如此一來,底下那些人辦事自會更加盡心盡力,不說旁人,就是那雲稚,日後恐怕恨不得以容瑟馬首是瞻,就差奉他為帝了!”

秋子寒再蠢也聽懂他爹的意思了,又驀地想起自已這差事怎麽來的,當即出了滿身的冷汗。

“可……如果他真想對付咱們,該怎麽辦?”

秋思楠也怕這個,他那時還年輕,剛當上衛尉寺卿,處處都是用銀子的時候,便想着将主意打到兵器庫上。

可他沒想到戶部也差不多被掏空,銀子不夠,新兵器就只能擱置,補不上來,怕叫人攥住小辮子丢了官帽,秋思楠一不做二不休,讓定北侯梁含章擔了這個戰敗的鍋。

只是他沒想到那一戰那般慘烈,險些丢了大晉的半壁江山,而他更沒想到的是梁家三郎竟然生生穩定下了局勢,他當年那場局并不算高明,梁慎予甚至多次提及兵器一事,只不過這些年他遠在邊陲,先帝又是個只要自已過得舒坦什麽都無所謂的昏君,這案子便遲遲擱置。

可這始終是懸在秋思楠腦袋上的一把刀。

他不知道梁慎予有多少證據,這次梁慎予審過張海成,他便愈發覺得不妙。

何況張海成這也是舊案了,只要容瑟願意,還不是想翻案就翻案?定北侯如今和攝政王府走得那麽近,攝政王未嘗不會為了拉攏他對自已下手。

秋思楠越想越不安,連祝岚山都能讓他拉下去,堂堂戶部尚書,死後連座孤墳都沒有。

如若攝政王和定北侯真想聯手對付自已……

秋思楠眼前有些發黑。

“子寒。”秋思楠沉聲,“你這婚約,往前提一提吧。再尋個日子,去攝政王府上賠罪。”

秋子寒一怔,“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你還看不出來嗎?”秋思楠斥道,“祝岚山張海成這麽大的案子,攝政王交給喻青州,必然是要提拔他的意思,你娶了喻青州的妹妹,攝政王再想動咱們,也得想想喻青州!”

秋子寒明白了,他其實沒看得起容瑟,因為他的出身,世家公子大多都是瞧不上容瑟的,無非是礙于他的權勢,不敢宣之于口罷了,可今日秋思楠這般,才終于遲鈍地感覺到了後怕。

“那…那就與喻家議親吧。”秋子寒咽了口口水,“全憑爹做主。”

.

秋家的動作很快,當即準備聘禮去喻府提親,但這事兒剛過晌午就傳到容瑟耳朵裏。

秋家和喻家其實早定了親,以至于喻青州受制于人,不得不聽命于容瑟。喻青梅不僅心大,還單純,否則也不會讓秋子寒給忽悠過去。

“想拿喻青州牽制本王。”容瑟又不傻,秋家這司馬昭之心已經明顯到不能再明顯,他正按照菜品編纂自已先前亂七八糟寫下的菜譜,這會兒筆尖都沒停頓,頭也不擡,“若不是心虛,怎麽會出此下策,喻青州還不知道秋子寒養了個外室吧?”

雲初點頭:“未娶妻便擡外室進門不合規矩,秋子寒又是科舉狀元,自然也怕文人戳他脊梁骨。”

“怕就別幹那事啊。”

容瑟不屑。

秋子寒這人,自視甚高,自诩世家子弟,實則男女不忌,私下裏放蕩形骸不說,連他那所謂的詩書策論,水分也不少。

這麽個草包廢物,是哪來的臉看不起別人?

“是。”雲初附和,“那這件事……”

“喻青州不知道的,那就讓他知道。”容瑟言簡意赅,末了又添一句,“還不夠,秋子寒若不徹底身敗名裂,恐怕退婚不易。”

“那秋家…?”雲稚試探。

“秋思楠不必管。”容瑟不假思索,“秋子寒這等草包都能做狀元,叫天下文人曉得,此事便不能善了。”

他話說道這個地步,雲初便懂了,垂眸笑道:“秋思楠為了這個獨子也算費心思。”

容瑟嗤笑。

無非就是包裝人設嘛,給廢物立個學霸人設,名頭也都是下面人恭維送的而已。

可惜秋子寒爛泥扶不上牆,在原著裏秋家父子也沒落得什麽好結局,不過動手的不止有梁慎予,還有容靖。

筆尖驟然頓住了。

想到容靖,容瑟比之前還要惡心,臉色也冷了許多。

雲初以為他是想到秋子寒之前出言不遜,猶豫須臾,說:“動了秋子寒,秋思楠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王爺可要…?”

“不用。”容瑟冷聲。

他心裏別扭,明知自已動手阻止原著情節發生才對,可只要想起容靖是梁慎予的官配,就不想摻和這事兒。

自幼相伴的情分,容靖就是傳說中的笨蛋美人0,有梁慎予在,穩坐皇位。

原著裏那些暧昧纏綿的描寫在容瑟腦子裏揮之不去,再加上昨夜梁慎予登堂入室還爬床,一切都變得不太對勁,但容瑟就是膈應。

“壞了這樁婚事就行。”容瑟吩咐,“秋家放着,自有人去收拾。”

雲初應道:“是。”

穹頂陰雲層疊,消解暑氣,風中裹挾濕冷,吹入屋中,墨跡緩幹。容瑟孤身坐了良久,菜譜還停在千層酥那一頁,從雲初出去,菜譜便一字沒再動。

他不該被梁慎予左右情緒,如今劇情線已偏離原著很多,自已這條命暫且也算安全,他該知足。

可為什麽卻心情郁郁呢?

容瑟相信這世上有死亡都無法征服的愛情,有人會擁着愛人在瀕死之際嘲笑死亡的無能,可這種感情世間難得,自已不過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幽魂而已,真的能夠改變書中注定的感情線嗎?

又或者……

容瑟低頭看着自已的手,眼中帶着點茫然。

這都是真實的麽?

還是說只是他臨死前的大夢一場,夢醒之後,一切成空。

沉思之際,他沒聽見開關門聲,仍舊發呆。

梁慎予自然而然地繞到容瑟身後,俯身兩只手撐在桌邊,就這麽将容瑟困在自已懷裏。

容瑟這才回神,見梁慎予這般肆無忌憚地親昵,臉色微變,放下筆低聲:“放開。”

“王爺。”梁慎予溫和聲音帶着點笑,說:“你耳朵紅了。”

容瑟攥了攥指尖,沉默下來,一動不動。

消極抵抗。

梁慎予發現這人還真有些油鹽不進,不逼他,他就縮着,逼得狠了,就一言不發。

片刻後,梁慎予低低地說:“上次從背後碰你,王爺還百般不願,這會兒倒是鎮定。”

這一聲如石破驚天,容瑟才發覺梁慎予說從背後來擁他的。

于是便無比震驚,再如何推拒抵抗,他的身體竟然先一步默許了梁慎予的冒犯。

從前那個男人對母親動手時,母親總是讓他背過身去不要看,身後的哭叫聲清晰凄慘,可容瑟只能掩耳盜鈴似的背對着,什麽也看不見,什麽都能聽到。有時他打得起勁兒,容瑟也會跟着挨打,皮帶一下一下抽在背上,皮開肉綻。

他很反感別人的觸碰,尤其是從身後。

“我……”容瑟艱澀出聲,卻又頓住,最後像是輕嘆一般,說:“定北侯,及時止損吧。”

梁慎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神暗了下去,聲也微沉:“及時止損?”

早上在懷裏時覺得他乖,可只要一開口,這人就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

“嗯。”容瑟決定開誠布公,醞釀了片刻,才接着說:“我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也不想有,梁慎予,到此為止吧,免得日後你我都難收場。”

拒絕得可謂果斷。

話出口的一瞬間容瑟将手死死攥緊,莫名地有些難過,但又覺得這才是該下的決心。

本該如此,他只想要好好活着而已,能重活一次已經是恩賜,不求其他了。

只要不開始,就不會有不堪結尾。

可梁慎予不答話。

他越是沉默,容瑟就越是惴惴不安。

半晌,梁慎予輕輕笑了一聲。

“王爺已經開始在想和我的以後了麽?”

容瑟先是緊緊繃住,聽清這句話以後,陷入錯愕的呆滞。

他的耳朵聽見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