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對峙
051.對峙
秋子寒求親被拒很快便成了晉京的一樁笑談,尤其是次日,秋思楠親自上門求和,結果人和禮連門都沒進,就被原封不動地打發走。
偏偏大理寺卿又彈劾秋子寒科考舞弊,宣政殿前,擇一試題讓秋子寒現場作答,結果前言不搭後語,哪裏還有什麽錦繡才華,當即露餡。
秋子寒當場被容瑟下令革職待辦,此案仍交由大理寺審,本以為這便了事,誰成想戶部尚書忽然出列說:“臣有本要奏。衛尉寺卿秋思楠,多次私自販賣兵器庫中刀劍槍刃,藐視天子,着實可惡!”
工部尚書當即跟着附和,兩人所證,秋思楠多次讓戶部撥銀工部加緊鍛造兵器,可兵器庫中現存兵器卻對不上數。
兩人俨然有備而來,秋思楠自已又做賊心虛,百口莫辯,撲通跪在地上高呼冤枉。
曹倫又适時地說:“臣記得當年老侯爺梁含章的戰報便曾提過,邊關将土所用戰車刀劍皆是鏽劍鈍刃,若當真如此,恐怕老侯爺與侯府兩位公子戰死,也與秋大人脫不開幹系吧。”
容靖怕容瑟護着秋氏,搶先一步說:“是不是真的,只要開庫一驗便知!”
但容瑟根本沒有回護的意思,只是冷冷淡淡地坐在那。
果然還是如原著那般,容靖用秋氏來讨好梁慎予了。
他對上梁慎予投來的視線,僅僅片刻便垂下眼,滿不在乎道:“那就查吧。”
秋思楠父子連府都沒能回,直接被下了大獄。
攝政王府與秋氏之間的隔閡滿朝文武都瞧得出,反之,自從定北侯從霁州回來,除了去城外晉北軍駐紮營地,就是宿在攝政王府,大晉不興男風,加上攝政王與定北侯名聲太響,外人根本沒多想,只當二人過從親密,想是要聯手。
為此曹黨人心惶惶。
但最慌亂的不過是容靖,就在方才,他瞧見容瑟偏頭時側頸露出的一小點紅,殷濃真切,随即便又掩在攝政王朝服之下。
容靖雖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多疑,目光便長久地落在梁慎予和容瑟身上,他對梁慎予有心思,便輕而易舉地發現兩人各自平靜之下的暗流湧動。
每一次對視,再錯開眼神,都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暧昧纏綿。
容靖哪裏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下早朝後就氣得将禦膳房準備的早膳全都掃落在地。
曹昊昀恰好進門,他還沒見過容靖這般暴怒,愣了須臾,才對跪了滿地的奴才呵斥道:“沒用的東西,誰惹陛下了?”
奴才們慌張失措,紛紛垂頭,連聲道:“奴才該死 ,奴才該死。”
容靖氣得渾身顫抖,也顧不上曹昊昀,操起一旁的青瓷瓶狠狠擲落在地,斥道:“都給朕滾出去!”
宮人們立馬跑了個幹淨,曹昊昀自幼得先帝疼愛,又是曹家的獨子,容靖待他也格外寬仁,準他随意進宮,見容靖發這樣大的火,立刻上前關懷道:“表兄,你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你與我說,我必饒不了他!”
容靖哪裏說得出口,只能扯了扯唇,說:“阿昀,你看朕哪裏像個皇帝?滿朝文武,哪個将朕當天子看?”
曹昊昀頓了頓,認真道:“可表兄才是名正言順繼位的大晉天子,我和爹都不認容瑟那個禍亂超綱的逆賊,莫說是我們,他生母那般不堪,他自然也要被天下人恥笑,遲早有一日要還政于王兄的。”
容靖被認同後怒意消了許多,垂眼藏去嫉恨,沉聲說:“是啊,他生母出身秦樓楚館,水性楊花,生出的兒子也一個德性,無恥至極,你說,戍雲為何就對他另眼相待?”
他平日不會在曹昊昀面前說這種話,曹昊昀只當他被氣狠了,安慰幾句後,出宮便打聽定北侯的動向。
“攝政王府?”曹昊昀不懂朝政,也沒将容瑟放在眼裏,與他相比,素有戰神之名的定北侯反倒更受重視,“去走一趟,本公子要見定北侯!”
容瑟還在宮中,府中只有梁慎予,他身上的皮肉傷好了大半,這幾日也不必再吃藥,自已換過藥後,攝政王府的小斯便來報:“侯爺,曹倫曹大人家的公子上門,說是要見您。”
定北侯随意颔首,“那就見見吧。”
曹昊昀正坐在會客廳裏,見梁慎予來了,便沉下臉說:“侯爺如今住在這銷金窟裏,好生潇灑。”
梁慎予才不在乎這黃毛小子的挑釁,主人家的姿态坐在上位,自若颔首:“尚可。”
曹昊昀怒極,聲也揚高:“梁慎予!你是不是忘了,陛下才是天子,你以為今日朝堂上,那些老家夥為何願意彈劾秋思楠,他販賣兵器庫的刀劍,害死你父兄三人,陛下都是為了你才設局謀劃!你還在這裏與那個娼婦之子糾纏不清,你對得起表兄嗎?!”
今日宣政殿上梁慎予就猜出來了,這些陳年舊事并非密不透風,只不過無人提起而已,戶部與工部同時發難,還有曹倫将事牽扯到當年孤竺嶺兵敗,矛頭直指秋思楠。
梁慎予面不改色,沉穩而從容地施舍一般給了曹昊昀一個眼神,語氣溫和卻冷淡:“我父兄戰死孤竺嶺是為大晉,六部彈劾秋思楠也是為大晉,皇帝查此案更是為他的江山子民,怎麽,若不是我,秋思楠做的事便無人追究了?”
曹昊昀一時語塞:“這……”
“曹公子。”梁慎予淡淡,“聖賢書也讀了不少,如若陛下為我做這些,那他可還配得上那把龍椅嗎?”
“可……”曹昊昀急道,“無論如何,他為了你,就你沒資格說他!”
“那我情願陛下別這麽為我。”梁慎予嗤笑,“這厚愛我可當不起,還有,曹公子還不知吧。當日本侯自霁州啓程,百姓無不高呼王爺千歲,如今晉京城中王爺美名遠揚,他的生母顏太妃也并非是什麽娼婦,而是先帝親封的妃嫔,你口口聲聲羞辱攝政王,焉知受他恩惠之百姓千千萬萬,皆将之視若神明。”
說至此處,梁慎予自已都不知,他此刻眼神有多溫和柔軟,随即又倏爾冷冽森然。
他薄唇輕啓,嗤嘲道:“不知曹公子為天下百姓做了什麽,便敢一口一個娼婦之子地羞辱王爺,你算個什麽東西?”
曹昊昀嬌生慣養,自诩高人一等,這會兒被梁慎予一句“你算個什麽東西”氣得臉色鐵青,“定北侯,你別欺人太甚!”
梁慎予和善一笑,予他一句話:“辱人者,人恒辱之。”
除了溫柔随和的容靖,曹昊昀對梁慎予也極為崇拜,畢竟他戰至今日猶如神話,可他心裏又為容靖委屈,卻拿不出話來反駁梁慎予。
容瑟做過什麽?
的确是出身受人诟病,再就是冷血、奪權,可這段時日來攝政王的風評好了不少,除卻他生母的醜事,确實如梁慎予所言,他看起來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王爺。
然而曹昊昀天生就不是個講理的人,出生就站在高處,拿自已當人上人,氣得拍桌子吼道:“那怎麽了,那些愚民,連字都不識幾個,哪裏明白忠奸!可你是定北侯,你家世代忠良,你就是陛下的臣子!怎能與奸佞往來親密!”
梁慎予端着茶盞輕抿一口,等曹昊昀說完,将茶盞重重往案上一磕,眼神淡然如舊,聲也跟着冷淡下來:“曹公子說夠了就請回吧,不過得替本侯帶一句話給令尊。”
曹昊昀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無力,他說了半晌,梁慎予無動于衷,甚至這會兒連個正眼也不給他。
正想要繼續發作時,卻聽見梁慎予又冷又沉的譏诮:“告訴令尊,我父兄為何戰死孤竺嶺,本侯心裏清楚得很,少在本侯面前玩這些無用的把戲。”
曹昊昀擡頭,卻被梁慎予的眼神震懾住,他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平和,骨子裏的兇狠暴戾萦繞在眉眼間,整個人兇悍冷厲,像一把出鞘的寒光寶劍,刃上染血,劍身如霜。
“你……”曹昊昀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什麽,忽然有些說不出的恐慌,結結巴巴道:“你,你什麽意思?”
“曹公子只管說就是。”梁慎予冷“呵”一聲,又說:“至于陛下——曹公子,小心眼前人,擦亮眼睛瞧着點吧。”
曹昊昀渾渾噩噩地轉身出去。
來上報軍務并且聽完全程的松言進門,狠狠呸了聲:“什麽東西,爺,曹家又幹什麽了?”
梁慎予将早朝時的事粗略說完,眼底暗沉,“狗咬狗罷了。”
松言猶豫片刻,低聲說:“您當初為何要保新帝登基啊,這皇帝當的,啥也不是。”
梁慎予垂眸不語。
他想要京中不寧,無論哪一方獨大都不行,最好是攝政王與新帝曹家鬥得兩敗俱傷才好。
可他那時沒想到自已會喜歡上容瑟。
松言看似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細,他跟着梁慎予這些年,也瞧出了些許端倪,沉默良久後,忍不住低聲說:“爺,籌謀這些年,您因為攝政王心軟了麽?那老侯爺和兩位公子呢,還有夫人,定北侯府的血仇,只有您能報了。”
他話音剛落,梁慎予眼神便猛地一凝。
松言回頭瞧去,攝政王就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随即靜默無聲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