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許諾
053.許諾
翌日,天還未亮,攝政王卧房的門就被敲響。
梁慎予睜開眼,偏頭瞧內側睡得迷糊還沒完全醒來的容瑟,伸手輕輕攬了他一下,低聲哄道:“時辰還早,再睡一會兒。”
容瑟睡眼朦胧地争眸,又在梁慎予的哄慰下睡了過去。
外頭的人也有分寸,敲了三下便耐心等着。
梁慎予輕手輕腳地下榻,随意披着外袍将門拉開個縫隙,門外站着的雲初。
四目相對,雲初屏息須臾,臉上的笑淡下去,面無表情道:“秋家父子死了,毒殺。”
梁慎予并不意外。
曹家急着讓孤竺嶺的舊案終止于秋氏,在昨日他讓曹昊昀傳話時,就猜到曹倫不會任由秋思楠上堂公審。
“嗯。”梁慎予敷衍地應了一聲,見雲初蹙眉,豎起食指抵在唇上,說了句暧昧不明的話:“他歇得晚,讓他多睡一會兒,不必為這種小事打擾。”
言罷,将門縫關了個徹底。
站在門外的雲初:“……”
就這麽把自已當成王府女主人了?
梁慎予折返榻上,容瑟正側身對着他,将自已稍稍蜷曲縮在薄衾中,眉心輕輕蹙起,看起來睡得不太安穩。
“什麽事?”容瑟迷迷糊糊地低聲,嗓音帶着初醒的喑啞,尾音又存些柔軟。
梁慎予微怔,無奈一笑。
還是醒了。
“不是大事。”梁慎予披着外袍側身躺回榻上,屈肘撐着頭,垂目瞧容瑟倦懶的模樣,“再歇一會兒也不晚。”
容瑟半趴着,将臉頰都埋進臂彎,悶聲悶氣:“是秋思楠出事了吧。”
語氣篤定。
梁慎予“嗯”一聲,笑道:“聽着了?”
“沒聽清。”容瑟打了個哈欠,犯懶的聲音輕軟,“猜到了,我聽說昨日曹昊昀來了,走時跟丢了魂似的,是你說了什麽吧?”
梁慎予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他藏在黑發中的白皙耳廓,低笑:“這麽聰明啊。”
容瑟揮手拍開他,擡起臉眼神清明了許多,正目不轉睛地瞧着他,甕聲甕氣:“所以你做了什麽,逼得曹家下手殺了秋思楠?”
梁慎予卻緘默下來。
但沒有多久,他勾着容瑟的一縷發在指間把玩,垂眸道:“孤竺嶺那場敗仗,我知道的內情不少,曹家想用秋氏強買強賣我這個人情,我自然也得回敬些許,叫他們自已收拾局面。”
這話已經透露了不少,容瑟暗暗心驚。
這原著裏可是一點也沒提到,老侯爺一生戎馬,不怎麽參與朝堂争鬥,可梁家父子三人的死或許和曹氏有關系。
那原著裏的梁慎予怎麽可能與有曹氏血脈的容靖相愛?
越來越詭異了。
劇情線到底是因為他而偏離,還是他正走在本該發展的劇情上?
沉默半晌。
容瑟得出結論。
他怕不是看了本盜版書。
“所以你現在想做什麽?”容瑟開門見山地問,“如果孤竺嶺的敗仗牽涉更多,這些年你為何只字不提?”
“我遠在邊陲,匈奴狼子野心從未真正退卻,如此一來,許多事力有不逮。”梁慎予俯身去吻了吻容瑟的臉頰,低聲笑道:“回京自然是想要皇權分散,否則以陛下的性情,必要對晉北騎的兵權指手畫腳,在此之前又聽聞許多與你有關的傳言,不得不提防。”
他語氣正經,說得也是正事,但趁機親親臉摸把腰就将嚴肅氣氛毀得一幹二淨,平添旖旎。
容瑟對他剛升起的那點憐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別動手動腳。”容瑟将自已往後縮了縮,“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年兵敗不是因為秋家賣了兵器?”
“兵器連累了晉北騎,但遠不到讓晉北騎敗退出羌州的地步。”梁慎予将容瑟攬入了懷,鼻尖抵着他頸側輕輕地嗅,語氣發沉,“是我爹身邊的副将,我爹很看好他,年紀輕輕就被提拔到身邊來。可他背叛了晉北騎,并未以計劃行事,害我大哥孤軍被困,二哥的援軍也遭人伏擊,匈奴人将我兄長虐殺後死無全屍地釘在孤竺嶺的山坳,引我爹去,我尋到他們時,我爹至死不跪,他們都贊我爹是英豪,頂天立地,只有我看見,他望着兄長的方向,死不瞑目。”
容瑟見過那慘絕人寰的場景,正膩着他的梁慎予也與冰天雪地中撕心裂肺的少年漸漸重合。
很難不動容。
容瑟這次默許了他的親密,低低地說:“你們都是大晉的英雄,死亡不代表一切的終點。你們流着一樣的血,你是老侯爺夫妻和兩位公子的延續,是他們曾存在于世的證據,青史和百姓都會記得梁家滿門忠烈。”
劇情中短短的幾句話,一段虛無的情節描寫,在這裏卻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是梁慎予孤身走過的十四年。
容瑟從前是敬佩,如今是心疼。
“千載之後,一抔黃土罷了。”梁慎予在他耳邊輕輕呢喃,“但是無妨,他們偷來的這段快活日子,總要到頭的。王爺,怕不怕?”
容瑟知道他言下深意,并不肯答話,只是輕輕拍了一下梁慎予的脊背。
他問得才不是怕不怕。
而容瑟也不想答。
他們之間還遠遠不到可以共度一生的地步,那麽在此之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空談。
下一瞬,容瑟就震驚于自已在想什麽。
共度一生嗎?
和梁慎予?
容瑟猶豫不定,他已經許久沒有被擁抱沒有被愛過,在得到後反倒會心生怯意,生怕這是一場鏡花水月,黃粱一夢。
梁慎予見他猶豫,稍稍撐起身,指尖撫他眉眼輕描,溫和低語:“不妨事,你可以慢慢想,不過王爺——”
他低下頭,在容瑟耳邊落下滾燙一吻,熱息裹挾着字句。
“別想逃。”
容瑟往後縮了縮,又猛地反應過來。
梁慎予這個混賬東西根本就沒有給他留什麽餘地!
這哪裏是個選擇題,這是一道填空題。
“定北侯。”容瑟伸手攥住了他的指尖,或許是終于明白梁慎予一定要得到他的決心,他忽然就安定了下來,擡起臉毫無退避地看向梁慎予,“本王不怕你,但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大晉內憂外患一日不停,你我就一日身不由已,我許不了你什麽。”
梁慎予就由他抓着,與之對視,“可我能,梁家兒郎注定一生金戈戎馬,我若是願為你而戰呢?”
容瑟心頭劇震,一時說不出話。
梁慎予便逼視一般地瞧着他,無比認真:“我娘從前夜裏挂的燈籠繪着符,直到父兄的死訊傳入家中,我娘才說那是招魂用的,若有一日她的丈夫戰死沙場,娘也能站在家門前,迎接他的歸魂。可我不要你挂什麽燈籠,容瑟,我亦是初次對人動心,若将此身許你,必不會叫你等一場空,你只需答我,要是不要?”
亂世情真,梁慎予是當真動了情,愛與欲糾纏難分,當他對容瑟有欲時,就必不可免地會愛上他。
而梁家人一旦動心,就是血脈流傳的鐘情。
梁慎予從前不懂,現在才懂了個中滋味,哪怕面對匈奴兵馬也臨陣從容的定北侯,讨要這個答案時也會滿手冷汗。
容瑟從沒想到這段人生會偏離規劃至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梁慎予,不禁自問。
他可以擁有麽?
擁有眼前這個人。
擁有他的偏愛。
真的可以麽?
梁慎予沒有退避,只是擁着他,安靜且專注地等一個答複。
一個他早已設定好答案的回應。
容瑟閉起眼,輕輕吐出口氣。
……這叫人怎麽拒絕。
他真是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你真是……”容瑟抿唇頓了頓,才輕聲擲字,“你贏了,梁慎予。”
梁慎予反倒怔住,随即狀似狂喜般反手攥住容瑟的手,将他壓在榻上不由分說吻上去,吻得又兇又急。
容瑟這才察覺他也是滿手粘膩的冷汗。
心裏便平衡了,都是情窦初開,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去。
直到被梁慎予親到差點因為窒息暈過去,容瑟撫着胸口倒在他懷裏劇烈喘息,艱難道:“…你瘋什麽,想當鳏夫?”
“抱歉。”梁慎予毫不心虛地湊去與他貼了貼臉,這樣的親昵比起纏綿深吻,要稚氣青澀的多,“我太高興了,沒忍住。”
事實上他已經忍得足夠完美。
就在容瑟松口的那一瞬間,梁慎予想的不是吻他,而是想要他,徹底得到他。
能将洶湧澎湃的欲求壓縮成一個充斥興奮的吻,幾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定力。
容瑟瞧他恨不得在榻上滾兩圈似的模樣,忍不住笑,“就這麽高興?”
梁慎予便抱着他細細密密地吻在面頰耳畔,“比你看見的還要高興。”
容瑟也歡喜,又羞赧,但還是及時制止了梁慎予的撒歡,“那你收收,該上朝了。”
梁慎予這才不甘不願地住手,眼神裏分明是意猶未盡。
容瑟覺得自已有點危險,不敢再賴床,立馬起身收拾。
往日定北侯雖然從攝政王府與攝政王一起出發,但坐得還是自家侯府的馬車。
今晨,定北侯公然坐到攝政王的馬車裏,一起到了宮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