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蟹釀橙
063.蟹釀橙
攝政王接連數日沒動靜,眼看火燒太廟一事愈演愈烈,甚至被傳成了祖宗震怒予以警示,偏偏攝政王也不反駁,其黨羽靜觀至今,終于坐不住了,紛紛上門求見。
但攝政王府大門緊閉,問就是一句“王爺抱恙不便見客”将衆人擋在外頭。
然而此刻“抱恙”的王爺,正在浮生樓準備特色菜,酒樓發展總得有點噱頭,比如每季度的特色。
八月蟹肥,除卻清蒸等做法之外,容瑟還準備弄點瞧上去就高端的當主打菜。
于是一大早就趕到浮生樓,比上朝還積極。
來了後便将蟹上鍋蒸熟,随即坐在小馬紮上,拆蟹拆了兩個時辰。
蟹鉗蟹腿的肉小心挖出,再掀開蟹殼,取出蟹心蟹胃扔掉,将能食用的蟹肉挖入盤中,縱使指尖再靈活動作再熟稔,最後還是需要幫忙。
廚子和小工不忙時就圍着這位神秘東家瞧,結果凡是閑着的,就被容瑟提來一起拆蟹。
好歹在晌午之前,拆出了一大盆來。
“藍莺。”容瑟喚來藍莺吩咐,“告訴客官們,蟹釀橙可以做了,一桌僅限一個。”
藍莺在前面探頭進來應一聲:“哎,好——”
容瑟轉頭就去雕橙,橙子皮軟肉也軟,雕時費工夫,挖出果肉還要保證果皮完整,但容瑟早練過,故而速度不慢,幫忙的廚子們倒是接連翻車。
竈房裏的廚子們面面相觑,有人低聲說:“這蟹腥,如何能與橙子放一起啊?”
有人低低地附和:“是啊,蟹肉蟹黃放進這橙子皮裏,還如何能吃?”
“那是你們不會做。”容瑟眼也不擡,涉及專業領域,他說話也不容置喙,“我店裏這些菜,在此之前你們哪個知道怎麽做?”
廚子們閉嘴了。
說到底,他們還得尊稱這個浮生一聲師父,這就是江湖規矩,學了本事就是晚輩。
周圍安靜下來,容瑟才專心去将蟹黃蟹肉下鍋,橙汁果肉也下入,香雪酒米醋澱粉鹽也必不可少,翻炒間香味漸漸彌漫出來,圍觀的廚子們也都變了臉色。
好聞就是好吃!
當廚子們以為炒熟出鍋放入橙皮中就完事時,卻見容瑟又在蒸鍋中倒入香雪酒、米醋和白菊花煮至湯汁濃縮,倒入白瓷盅,随後裝滿熟蟹肉的橙子一并放入,再上鍋去蒸,此刻香味已經濃郁,充斥竈房,廚子們紛紛瞪大眼不敢相信。
容瑟拍了拍手,瞧向衆人:“再出鍋就好了,看懂了沒有?”
衆人點頭應聲。
“今日得了空都給我好好練雕橙。”容瑟指了指一堆不成型的橙子,嫌棄之情溢于言表,“明日這道菜就是你們做。”
此刻廚子們紛紛将之視為神一般,哪裏還有反駁的道理,接連颔首。
“東家放心,一定叫你滿意了!”
“對,東家安心就是!”
容瑟輕輕點頭,又吩咐:“留出五盅,兩盅送我那間雅間,另外三盅送二樓倒數第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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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瑟仔仔細細淨手後,确認指尖沒有蟹腥味,這才從後面繞到二樓,雅間裏梁慎予正吃着茶點。
“雲初呢?”容瑟坐下,十指交錯活動着指節。
他也很久沒雕橙拆蟹了,手指發酸。
“出去等着接雲總督了。”梁慎予拉過容瑟的手,溫燙覆繭的指腹替他輕輕揉按關節,力道不輕不重的,“今日又做什麽了,累成這樣?”
容瑟被他揉得舒服,雙眸微眯,“蟹釀橙,你傷不是好了麽,能吃蟹了。”
片刻後,他聽見梁慎予一聲低嘆:“手都傷着了。”
容瑟拆了半天蟹,手上難免有些細小傷口,沒想到梁慎予竟瞧見了,頓了頓才說:“沒事,都是小傷。”
哪個廚子手上了點傷口啊,燙傷都司空見慣了。
不過這話他沒敢說,實在是梁慎予心疼的情緒太明顯。
“日後……”梁慎予輕聲,“別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受傷了。”
容瑟微怔,随即笑道:‘“讓我只給你做飯?”
一句玩笑話,梁慎予卻認真忖量着,點了點頭:“行麽?”
容瑟看出他不是在開玩笑,眉梢微挑,“等你解甲歸田再說這話。”
梁慎予笑出聲:“那我努力。”
攝政王今日在浮生樓做新菜色,雲稚下了職連一身武袍都沒換,直奔浮生樓而來,甫一進門,迎上來的店小二就愣住了,他認出了人,也認出了官袍,錯愕道:“雲掌事,您這是?”
和哥哥長得一模一樣的雲稚沉默須臾,“你認錯人了。”
店小二懵了。
後面正好傳出一聲輕笑:“是認錯人了,我在這兒呢。”
小二回頭,再轉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巴緩緩張大。
“這是我弟弟,你去吧,我帶他上樓。”雲初早已經習慣被認錯,有時連禁軍都會認錯他們的主子,将雲初當成雲稚,故而見怪不怪地走到雲稚身邊與他說:“叫上藍莺一起上去吧。”
雲稚點點頭,兩人并肩,一樓大堂人多口雜,不少人都在談論太廟被焚一事。
“就是說啊,這攝政王名不正言不順的,哪有皇帝都快而立了,還立個攝政王的?再說,這攝政王的出身可不光彩。”
“何止是不光彩,他生母不僅是個妓,還侍二君,啧啧,不愧是青樓楚館出來的,好手段啊,兩個皇帝都成了她裙下臣。”
“是啊,就這出身,哪裏配在皇室?你們瞧,他前腳去太廟祭祖,後腳太廟就燒了個幹淨,這可不就是皇家祖宗不高興了麽!”
“這倒是沒什麽,可別惹得天怒人怨牽連到咱們才好啊。”
雲稚腳步一頓,側頭瞧過去。
雲初也跟着瞧去,眯眸道:“不是什麽人物,就是京中的商戶。”
能在晉京占據一席之地,身後必定不會什麽都沒有,雲稚沉默須臾,就要往前走。
雲初太了解弟弟,一把抓住他手臂沉聲警告:“由他們說吧,別給主子找麻煩。”
雲稚不甘心,眼眸發暗。
雲初輕嘆:“走吧。”
雲稚只得任他生拉硬拽地扯上二樓,順帶将一樓招呼客人的藍莺一并順走。
二樓給他們留了雅間,容瑟和梁慎予則在隔壁。
蟹釀橙是今日浮生樓的新菜,梁慎予也是第一次嘗,蟹肉鮮香,香雪酒和米醋很好地去掉了腥氣,使之與橙肉的酸甜融合,還裹挾着菊花香,如此交織在一起,無論口感還是味道都令人驚豔。
于是梁慎予不吝誇贊:“王爺好厲害。”
容瑟笑出聲:“別恭維我了,快吃吧。”
“怎麽算恭維。”梁慎予慢條斯理,“全大晉也尋不出第二個如你一般的人了。”
這也是誇贊,又像是情話,容瑟聽得耳根發燙。
二樓開着窗,樓下的嘈雜聲雖不大,但多少能聽見些,容瑟剛準備打道回府,便隐約聽見似乎有人吵起來了,當即蹙眉。
第一想法便是哪個不長眼的又來鬧事。
梁慎予拍了拍他的腦袋,輕聲說:“去瞧瞧。”
容瑟颔首,剛一出門,隔壁三兄妹也跟着出來,一行人摩拳擦掌地下樓。
“你們無憑無據,說這些子虛烏有怪力亂神之事,分明是故意毀人名節!”
一書生打扮的男子站在大堂內,說話聲音不算大,甚至咬字都帶着書卷氣的斯文,但字句铿锵。
先前議論攝政王那一桌子人有人大聲嗤笑:“哪來的木頭書生,你們讀書人不最是清高了麽?那攝政王有個穢亂後宮的蕩婦親娘,還不許人說了不成?要我說啊,就是因為他惹怒了列位皇帝老爺們,太廟才被燒的,日後若是有什麽天災,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攝政王,老天都看不過去咯!”
“笑話!”那書生凜然道:“英雄不問出處,大晉開國皇帝還曾在街邊做殺魚的買賣,王爺何曾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惡事,反倒是襟懷磊落,心念百姓,你口口聲聲說太廟被焚是因皇室先帝震怒,那他們燒供奉自已的太廟做什麽,直接燒了攝政王府豈不一了百了?!”
跟在書生身邊的嬌小少女直接笑出聲,高聲道:“對啊,他們沒事燒自已靈位幹嘛,總不會死了還羞于見人想再死一次吧?”
書生連忙低聲:“小姐,別亂說話。”
罵他們也就罵了,若是連皇室一起罵進去可了不得。
少女立馬掩唇,睜大眼睛點點頭。
那一桌子人被怼得啞口無言,周圍看熱鬧的紛紛哄笑出聲。
容瑟站在樓梯半截處,有些發怔,又無聲地笑了笑。
雖然不知那書生是誰,可站在他身邊的女孩容瑟倒是認識,那不就是喻青州那個心大活潑的妹妹喻青梅麽?
“那人是誰?”容瑟輕聲問。
雲初是晉京城的百曉生,答話:“王爺,他是鐘儀川。”
鐘儀川。
容瑟想起來了。
是那個給秋子寒當筆替的大冤種,他還答應過喻青州會見一見此人,只是剛回城就出了太廟的事,想不到竟在這兒碰上了。
容瑟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已臉上的面具,說道:“雲稚,處理一下,帶鐘儀川和喻青梅上來見我。”
雲稚早忍無可忍,指節攥出響來,沉聲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