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甘願

076.甘願

奚朝浥是尚書令的兒子,亦在朝為官。

容瑟權衡片刻,知道自已不能就這麽在這殺了他。

可太惡心了,奚朝浥和記憶中那個咒罵揮拳的男人模樣緩緩重合,他們眼中帶着同樣的興奮與快意,仿佛因正在做的事是人間極樂,癫狂,瘋魔,令人惡心。

那段陰暗不堪的回憶也漸漸淹沒容瑟的冷靜,眼前奚朝浥的臉也替換成那張糾纏他多年的猙獰面孔。

他的過去一片狼藉,荒蕪得沒有一絲春意,如今那片被限制在方寸間的荒蕪受到牽引一般,肆意蔓延,不可抑制。

冰涼指尖忽地觸及一抹暖。

容瑟漸漸回神,是梁慎予在他身邊,眼含擔憂,借着寬大袖袍作遮掩,輕輕勾了勾他的指尖。

梁慎予在無人能見的角落予以他安慰和溫暖。

像是被沉浸在深轉頭不見底的深淵的人,抓到了能向上的藤蔓。

容瑟回過神,對他輕輕搖頭,示意自已沒事,随即脫下自已天青色對襟外袍遮在蜷縮着的容知許身上,很禮貌地沒有多看她,而是起身轉頭瞧向被雲初用膝蓋頂着背按趴在地的奚朝浥,冷聲開口。

“她是大晉公主,你怎麽敢?”

奚朝浥撕下斯文外衣被撞破,雖驚懼,但很快鎮定下來,分明處于劣勢,卻有恃無恐地笑出聲,出言挑釁:“大晉公主?大晉連天子都不是天子——”他偏頭看了眼全身裹在袍子裏的容知許,神情陰翳,“公主又算什麽公主?攝政王,你做的事和我有什麽不同?”

“別将我們王爺與你相提并論。”

雲初膝蓋狠狠一壓,便聽得奚朝浥痛哼出聲,臉色也蒼白了些,卻仍放肆地笑出了聲:“哈哈哈,王爺還真是養了條忠心的狗啊,可王爺別忘了,瑄和公主是我奚家的人,這都是我奚家的家事,王爺縱使權傾朝野,也管不着別人家的閑事!”

容瑟見他如此嚣張,頗不甘心就這麽放過他,沉聲道:“按輩分,她是本王的侄女,本王是她的娘家人,憑什麽管不得?本王若是讓你們和離,你敢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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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朝浥的神色忽然玩味起來,“我自然可以,王爺問問她願不願意?”

容瑟轉過頭,卻見容知許已站起身來,她臉頰紅腫,眼眶也紅着,但好似習慣了一般,平靜地毫無波瀾,正直直地看着容瑟。

容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願意,奚朝浥這種施暴者不是良配,可出乎他意料,容知許看着他的眼神中有複雜,甚至有隐隐的恨意,疏遠冷漠地說:“多謝皇叔,瑄和很滿意這樁婚事,不願和離。”

她說得很自然,仿佛不經過思考,可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分明已經快要哭了,容瑟從中看見了絕望和恐懼。

她明明害怕,卻還是選擇和奚朝浥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

奚朝浥猖狂地笑出了聲,額頭磕在地上,得意地揚起眉梢,“王爺,這回算是我的家事了吧?”

容瑟看着奚朝浥勝券在握的神情,盛怒也漸漸消了下去,驀地想起來他方才的那句話。

他看着容知許,說了一句“天子不是天子”。

容瑟看着靜立的容知許,也就明白她為何寧願過這種日子,也要留在奚家。

她自已也知道,她是維系容靖與朝臣的紐樞。

容瑟也就不難理解,她為何會恨自已。

“你以為你很偉大,你在忍辱負重。”容瑟眼神中的溫度褪去,淡淡道,“你恨本王,可瑄和,你知道自已在為一個什麽東西付出麽?容靖?他知道你在這裏經歷着什麽?”

容知許咬了咬唇,執拗道:“瑄和不曾犧牲,也沒有付出什麽。”

容瑟嗤笑一聲,對雲初點了點頭,示意他放開奚朝浥,随即對容知許說:“那不妨對他說一說,若他真心待你,豈會忍心讓你受苦?小姑娘,本王勸你一句,少自我感動,至少得清楚,那人值不值得你這麽做。”

說罷,容瑟的眼神投向奚朝浥,聲音很輕,眼神卻冷:“本王不怕在這兒殺了你,奚朝浥,本王要你的命輕而易舉,可那未免太沒意思,本王有時間同你慢慢耗。”

“咱們,來日方長。”

誰都不敢懷疑攝政王這句話的份量。

容瑟沒有久留,他來得突兀,走得也幹脆。

奚朝浥心煩意亂,森然目光掃過容知許,“晦氣,滾出去!”

容知許腳步虛浮地出了門,沒走多遠,就聽見一聲溫和的輕喚。

“公主殿下。”

梁慎予從山景後走出,唇邊噙着淡淡的笑,溫聲吐字道:“公主殿下想必不會主動告知陛下這些事的,不過臣會代勞,臣會親自禀報到禦前去,陛下如何處置,公主殿下拭目以待。”

梁慎予笑得溫和,而神情卻分明是冷淡的嗤嘲。

誅心為上。

他就是要讓容知許看一看,容靖到底會不會為了救她與奚家反目。

容知許下意識反駁:“大局為重,皇兄……”

“你以為王爺救你,是為了什麽大局?”梁慎予打斷她,毫不掩飾自已的譏诮,“他為霁州十三戶商人翻案時,你的好皇兄還惦記着如何守住自已的皇位,也罷,倘若你與他是一丘之貉,多說無益,本侯來,是為了——”

梁慎予指了指容知許手裏那件繡工細致的天青色袍子,淡淡道:“取回這個。”

容知許這才發現,自已手裏還拿着容瑟的外袍,愣了須臾,連忙将袍子遞過去,“我……”

“公主殿下不必多言。”梁慎予将袍子仔細接過,神情好似細微地柔和了些許,“王爺是本侯生平所見,最堅韌溫和之人,若王爺與陛下境遇相同,而今日受辱的是王爺府上那小丫頭,王爺必然會毫不猶豫救她離開,這就是他與陛下的不同之處,殿下且等着瞧吧。”

當日京兆府尹捉了藍莺,攝政王不顧言官唾罵,更不顧自已狼藉的名聲,連個過場都不走,生怕藍莺受了委屈,直接帶人将京兆府給砸了。

梁慎予捧着容瑟的外袍,對容知許點了點頭:“臣告退。”

容知許一人站在原地良久,臉頰火燒似的疼,嘴裏都是血腥味,還混雜着莫名的苦澀。

與此同時,還生出了隐秘的期待與動搖。

……如若定北侯當真與皇兄說,那皇兄是不是真的會救她脫離這地獄苦海?

.

容瑟徹底失去了對這場游宴的興致,直接下令回府,在馬車裏等了半晌,梁慎予才姍姍來遲,手裏捧着的袍子布料尤為眼熟。

“你去拿這個了?”

容瑟指了指那件繡工精美繁複的袍子。

梁慎予輕輕颔首,“王爺的衣裳,怎能落入他人手中,故而取回來了。不過瑄和殿下的事情,王爺想怎麽辦?”

容瑟的酒意已經徹底散了,但始終面色淡淡,也不曾作聲。

“我會将此事告知陛下。”梁慎予輕輕道,“她從前就被養在曹太後宮裏,瑄和殿下的生母魏氏生産那日薨逝,依我看,倘若生下的是個皇子,只怕皇子也要“夭折”,若瑄和長公主與陛下離心,同奚氏決裂,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

梁慎予雖然不恥于奚朝浥的行徑,但容知許在他眼裏也是自找苦吃,何況梁慎予同情心十分吝啬,他才不在乎容知許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他目的明确,就是要奚家這樁聯姻收場不堪。

容瑟沉默須臾,輕聲說:“奚氏與柳氏确實礙眼,本王聽說,奚家後院當家做主的,是那個姓柳的側室。”

奚家後院這點事,原著着墨不多,容瑟也只是從雲初的只言片語中聽了一耳朵。

“不錯。”梁慎予颔首,“據說奚晏沒中功名時,便是出身滇州世家,同那個柳苒青梅竹馬,不過後來入京,便娶了信國公府的嫡女薛瑾,借着國公府的勢在朝中順風順水。”

容瑟點點頭,“那後來呢,信國公府的嫡女是正妻,又是低嫁,怎會被一個側室欺負到頭上?”

梁慎予說:“薛瑾有個弟弟,薛淩,此人是個纨绔,酗酒愛賭,常年流連花街,聽聞是染病暴斃,老國公晚年喪子,一蹶不振,沒過一年也就過世了。彼時國公府已被薛淩揮霍一空,薛瑾的娘家失勢,奚晏便将柳苒接入府,那時奚朝浥都已會走路了,可見兩人早已幽會數次,珠胎暗結。”

容瑟點點頭。

也就是奚晏這個廢物,娶妻後借着妻子起勢,在妻子家道中落後,将青梅竹馬的外室與兒子接回府中,甚至還将管家的權利給了柳苒。

聽上去是挺癡情,但也挺惡心。

“難怪會生出這麽個兒子。”容瑟輕嗤一聲,又看向梁慎予問:“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梁慎予輕笑:“我雖遠在羌州邊陲,但少年時在晉京住過一陣子,晉京這地方沒有真正的秘密,何況奚晏做的事也不隐秘,奚朝浥幼時可沒少因為這個受人恥笑,連容靖都在背地裏說他是個私生子。”

容瑟點點頭。

聽上去像容靖會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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