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世子
078.世子
次日早朝,容瑟并未向奚家發難,只與往常一般,仿佛昨日之事不曾見過,下朝後便吩咐去浮生樓。
他險些忘了,今日元洲安郡公府的世子入京,紀苗桐在浮生樓為他設宴接風。
京都繁華之地,商販往來頻繁,靠着這些人的嘴,浮生樓和東家浮生的名聲也傳到其他城池,以至于蕭世子得知後,非要嘗嘗浮生親手做的菜。
容瑟倒是無所謂,平日裏若是有權貴願意高價請他出手,他偶爾也會在浮生樓做做飯。
畢竟容瑟從未将自已視作人上人,更不會跟錢過不去。
何況他聽說這位世子出身的安郡公府,安郡公蕭憑是庶子,曹家主母也就是曹昊昀生母蕭姝靜,便是安郡公的嫡姐。蕭憑的生母是側室,死于蕭姝靜生母、當年國公府的夫人樊氏手中,待蕭憑長大後世襲為郡公,又報複整個樊氏滅門,蕭姝靜也失了國公府這個倚仗。
故而,安郡公府與曹家素來不對付,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路上人潮湧動,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兩邊都是攤販,一輛馬車慢吞吞駛過,年輕公子掀簾往外張望兩眼,又縮回去,低聲感嘆道:“我還是頭回這個時節來晉京,天比元洲涼啊。”
紀苗桐揣袖也坐在馬車裏,笑呵呵道:“是啊,今年晉京也冷得早,你來的不太是時候。”
蕭慕楓微微眯眸,冁然笑道:“紀叔,話裏有話啊,這時候來不是正好麽?”
紀苗桐翻個白眼,問:“你爹如何了?近來可還好?”
蕭慕楓的笑淡了些,輕輕搖了搖頭:“年初病過一場,至今也沒怎麽緩過來,否則我也不會在此時入京,這段時日攝政王的聲望可不低。紀叔,你可應承了晚輩,一定能見到他。”
紀苗桐知道蕭慕楓的意思。
安郡公病重,郡公府這些年因為與曹氏的舊怨沒少受打壓,蕭慕楓也是沒別的辦法,才想到攝政王這條路。
他嘆了口氣:“放心吧,當年受郡公一飯之恩,才有今日之我,你既然開了口,我自當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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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慕楓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那就多謝紀叔了。”
馬車行至浮生樓,今日陰雲蔽日,風過時吹得蕭慕楓縮了縮脖子,迎面便見一交領青袍的青年迎過來,滿面笑意地說:“紀大人,蕭世子,我家東家恭候多時了,快請。”
自從攝政王府與浮生樓關系密切的消息傳出去後,藍莺便将這店面又交還雲初管理。
紀苗桐連忙拱手回禮,笑道:“有勞雲管事親自相迎。”
他知道雲初是誰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他。
雲初 将兩人帶到預訂好的雅間便退出去,蕭慕楓這才低聲說:“紀叔,這位身份也不簡單?”
紀苗桐也壓低聲道:“這可是攝政王府裏的管事,你說簡單不簡單?”
蕭慕楓倏爾一頓,他早聽聞這浮生樓背後真正的東家是攝政王,如今他剛入京,攝政王府的管事便出現在這兒。
……還真是有點一切盡在對方掌握中的感覺。
菜很快上桌,都是浮生樓的招牌菜,風味各異,全素的地三鮮油而不膩,鍋包肉外酥內軟,紅燒肉軟爛入味,拔絲地瓜香甜酥脆,還有一盆水煮魚片香辣鮮嫩,為解膩解辣還配有一大壺清甜果茶。
蕭慕楓原本還對這酒樓天上有地上無的名聲存疑,一筷子入口,眼神都變了,一時間也顧不上與紀苗桐說話,大快朵頤。
正吃着,外頭卻響起嘈雜聲。
于是兩人同時一頓。
曹昊昀正帶着他那群狐朋狗友纨绔子弟在二樓嚷嚷,“浮生今日不是在麽?本公子有的是錢,怎麽還請不動他做一頓飯了?”
小二賠笑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咱們東家做不做全看心情……今日他只給這一桌客人做,您下回早些定下可好?”
曹昊昀臉色愈發難看,他就是知道蕭慕楓那小子今日入城,早派人盯着呢,聽說人不僅來了浮生樓,更有浮生親自下廚!他倒是也想讓那廚子做菜,可屢次被浮生樓直截了當地拒絕,甚至連理由都敷衍到只有一句——東家心情不好,今日不下廚。
分明是故意回絕他!
“喲,我當是誰,這不是曹家大公子麽?”蕭慕楓站在門口,雙手抱肩,笑容要多挑釁有多挑釁,“怎麽,人家不願意給你做飯,你還非得找沒臉呢?哦對,忘了忘了,你娘便是如此,有其母必有其子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古人倒是會說大實話。”
曹昊昀被他夾槍帶棒損了一通,雙眼直冒火,怒道:“蕭慕楓!你放肆!來晉京這一趟,是元洲呆不下去了吧。”
蕭慕楓也不示弱,嗤嘲道:“放肆就放肆吧,左右我郡公府也不必對你一個纨绔畢恭畢敬,怎麽,大庭廣衆,天子腳下,你曹家敢無視律法藐視天家對本世子動手不成?”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曹昊昀禦前行走多年,仗着身世受盡榮寵,哪裏受得住這個委屈,當即便紅着眼咆哮:“那又怎樣?卑賤庶子的兒子,一樣卑賤!本公子想打就打了!來人,将他給本公子抓了!”
跟随身後的小厮面面相觑,跟在公子身邊多年,他們深知主子手眼通天,行事也毫無顧忌,當即就撸袖子圍上來,紀苗桐匆匆出來想要勸架,一道冷聲卻倏爾響起。
“浮生樓豈容放肆!”
赤袍戴冠的年輕男子從樓梯上快步走來,眸光冷冽銳利,面無表情地盯着曹昊昀一行人,“誰敢動手?”
曹昊昀氣得理智全無,怒吼:“你敢攔我?給我打!砸了這家店!”
雲稚聽說主子在這,原本是來蹭個飯,這會兒不耐蹙眉,偏偏對方幾個小厮不知死活地沖上來,他也不客氣,幹脆利落将人放倒,專挑關節的位置下手,甚至還小心翼翼沒磕碰着浮生樓的陳設。
蕭慕楓将手裏的哨子不動聲色揣回袖中,靠着門框笑出聲:“就這點本事,也好意思出來作威作福啊曹公子?”譏诮完後,目光又落在出手的男人身上,心道怎麽同适才見他時不太一樣了,還換了身衣服,但還是出聲道謝:“雲兄弟,多謝多謝,剛才我就覺得你我一見如故,不如——”
紀苗桐無言凝噎。
雲稚從容轉頭,言簡意赅地打斷他:“你認錯人了。”
蕭慕楓愣住。
而先前青袍的雲初也從樓下慢悠悠走上來,對蕭慕楓笑着揚了揚手,“世子,是認錯人了,在下擱這兒呢。”
蕭慕楓看看這個,滿臉的精明圓滑,再看看那個,面無表情冷冷淡淡。
确認了,雖然容貌相同,但是兩個人不錯。
于是便想起前段時間霁州案的兩位苦主,都姓雲,雙生子……
也就是說,這是當朝禁軍總督,雲稚。
蕭慕楓尴尬笑了笑,剛想賠罪,便聽得曹昊昀狠聲道:“一條狗而已,何敢放肆,今日本公子就是要拆了這樓!”
“哪來的瘋狗,敢拆我的酒樓。”
雲初身後一道黑衣身影緩緩走出,銀亮面具映出冷光,與他眸中沉靜的涼意糅合。
蕭慕楓眼神凝了凝。
這身裝束,是傳聞中的東家浮生。
此人瞧上去氣質平和,不比雲氏兄弟的精幹與氣場,可他出現以後,雲初收斂了笑,連适才兇悍的雲稚都收起了戾氣。
曹昊昀也愣了片刻,覺得這人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便眯眼道:“你好大的膽子,可知道我是誰?”
容瑟笑出聲,這次他沒刻意壓低自已的聲音,用最從容不過的語氣淡淡道:“曹昊昀,連你父親都不敢用這種語氣對本王說話。”
店中今日沒什麽人,二樓只有蕭慕楓這一桌,周圍氣氛短暫地凝固。
曹昊昀還在為“本王”這個自稱恍惚時,容瑟已将面具摘下來,露出自已的面容,眉目秾豔昳麗,那是攝人心魂且危險的美,即使是沉悶的黑衣都遮不住的光華。
蕭慕楓都為之驚詫片刻,他常聽聞有關攝政王的各種傳言,其中多是斥罵他殘暴無情,但還有一條便是其貌豔如妖,此世少有。
流言也并非空穴來風。
曹昊昀直接傻在當場。
他知道這家店是攝政王的,但砸了也就砸了,一家酒樓而已,事後有的是辦法周旋,可他沒想到浮生就是攝政王,這直接怼到人家臉上,結果可就截然不同了。
“你……”曹昊昀舌頭打結,氣勢全無。
容瑟神色淡淡,那是根本未将曹昊昀放在眼裏的輕蔑。
“雲初,将曹公子送回府上,告訴他,令公子藐視朝綱,冒犯皇室,讓他好生在府中呆一陣子,養養心性再轉過頭放出來,免得旁人以為是誰家的瘋狗沒栓繩。”
有攝政王說話,周圍的世家公子們根本不敢求情,連聲都不敢出,紛紛縮着脖子裝起了鹌鹑,眼睜睜瞧着曹昊昀被雲初捆了手押走。
容瑟再轉身,神色已恢複往日的淡定溫和,對蕭慕楓笑道:“叫世子受驚了,可吃好了?”
蕭慕楓坐立不安地搓了搓袖口。
他是真沒想到自已會在這種時候遇見攝政王,甚至吃了攝政王做的飯。
“多謝……王爺。”蕭慕楓躊躇,“吃好了。”
“那就好。”容瑟笑道,又轉頭對雲稚說,“遠來是客,又叫世子在浮生樓受驚,雲稚,你親自将世子送回府上。”
雲稚颔首,“是。”
言罷容瑟也沒久留,他在浮生樓給梁慎予做了午膳,食盒還在竈房,梁慎予的馬車正在門外等着接他回府呢。
蕭慕楓本還想同容瑟說幾句話,紀苗桐卻将他攔住,輕輕搖頭:“王爺行色匆匆,恐怕不便說話,再說,你他日也當親自上門拜會,在這兒算什麽?”
蕭慕楓沉默須臾,輕輕點頭,随即對雲稚揚起笑:“那小雲兄弟,勞煩你了。”
雲稚邁出的步子頓住了,他轉過頭:“你叫我什麽?”
沒了攝政王在場,蕭慕楓又開始自來熟,無辜道:“小雲兄弟啊,你不是雙生子中的弟弟?他是大雲,你自然是小雲了。”
雲稚半晌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