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流言
109.流言
容瑟利落地将那些莺莺燕燕處理好,沒留一個在府,緣由倒也簡單,哪怕財大氣粗,容瑟也不想莫名其妙多養好幾口人,另一個也是最要緊的,便是梁慎予。
他本是想照顧梁慎予的心情,熟料對方似乎根本沒受影響,一如往常。
仿佛根本不在乎。
直到入夜,容瑟從蒼藍暖閣沐浴回來,瞧見卧房桌上堆着的折子,上前去翻了兩下子梁慎予批注後明日要發回去的奏折,翻到其中一本時,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折子沒什麽特殊,是太常寺卿的請安折子,此人素來會谀媚逢迎,一個請安折子洋洋灑灑長篇大論,寫得可謂是字字懇切。
而梁慎予的朱批只有一句話:“谄谀之臣,奴顏誤國,該當自省。”
這就像指着人鼻子罵人家谄媚,還扣上個誤國的帽子,讓太常寺卿自已反省反省自已。
若說從前這種請安折子也不少,梁慎予大多惜字如金,回個“閱”字便再無其他,這還是容瑟頭回瞧見他在折子上罵人。
頗為新奇,再翻幾本,發現梁慎予極其有針對性,因為不少折子的批注與往常無異。
容瑟将折子分成兩堆,垂眸瞧着,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
吱呀。
身後傳來推門聲,梁慎予身上裹了件厚重的雪青色披風,長發濕漉漉地垂到腰身,進門後将披風脫下挂好,露出松垮搭在身上的裏衣,頗有些放蕩不羁的意味。
“看什麽呢,王爺?”
他聲音溫和,走上前來。
微涼的指尖扣住了容瑟的側腰,那點冷意透過一層薄薄裏衣傳遞而來,容瑟不自覺地輕顫須臾,才對奏折揚了揚下巴,似笑非笑。
“定北侯,這算以權謀私吧?”
梁慎予目光溫和,順手撈過奏折垂眸瞧兩眼,又随意扔回去,輕輕地笑出聲,從容道:“王爺可冤枉臣了,分明是公事公辦。”
這男人身上涼,容瑟便靠過去依偎着,為他暖身,聲調慵懶,“公事公辦出兩幅面孔?”
梁慎予舍不得懷中暖意,垂眸借昏暗燭光,以眼神描摹懷中人的漂亮眉眼,絲毫不曾掩飾眼底翻滾着的占有欲,但語氣仍舊很輕。
“略施警告罷了,叫他們知道何為為臣的本分。”
話中的份量沉甸甸的。
分明是平淡的語氣,可容瑟就是從中聽出了極其明顯的不悅與冷厲,甚至覺得正抱着自已的這個男人,像一頭兇狠霸道的頭狼,圈地盤似的将他圈在自已的領地內。
不容任何人窺探觊觎。
某些時候,梁慎予很偏執,不展露時便是溫和的深潭,一旦被觸及,立刻會掀起滔天巨浪。
譬如此刻。
梁慎予身上的寒意幾乎散盡,他毫不客氣将容瑟整個圈在懷裏,鼻尖埋在容瑟頸窩,呢喃道:“該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
容瑟并不反感梁慎予超乎尋常的在意,像安撫大型犬一樣摸了摸他的後頸,半真半假地笑說:“那怎麽辦?侯爺不如直接嫁到王府來,到時天下人都曉得你在王府當家。”
原本是一句玩笑話,誰成想梁慎予猛地直起身,目光灼灼,一口應下:“好啊。”
容瑟微詫,随即笑說:“那可得好好操辦,否則怎能配得上大晉戰神。”
言罷,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對視良久。
梁慎予輕輕道:“這話該是我說,應當請天下名土觀禮,要此間天地為你我證婚,堂堂正正,千秋輝映,如此方才能配得上你。”
容瑟聽出他的認真,也意識到梁慎予當真是動了心思的。
在這種迂腐封建滿是規矩教條的人間,梁慎予所思所想都離經叛道,也都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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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數日早朝,不少朝臣們都戰戰兢兢,都是被梁慎予在折子上訓斥過的官員。
但他們哪裏曉得背後落筆的是定北侯,都以為是攝政王所為,自覺惹怒攝政王,生怕落得奚家和前幾位罪臣的下場,一個個都縮成鹌鹑,安靜如雞。
于是攝政王府也多了幾天清淨。
只是坊間卻流傳起了有關攝政王的傳聞,多是攝政王喜好男色,有斷袖之癖,于是久留王府且英俊潇灑的定北侯,便也一起跟着被傳出許多旖旎的傳言——實則都是實情。
梁慎予和容瑟之間的确不明不白。
可容瑟的出身始終是污點,哪怕顏霜的名聲有所改變,但畢竟出身風塵所,侍奉過兩任君王也是實情,于是在流言傳開時,世人對定北侯尚且算是包容,但對容瑟便多了許多亵渎之辭。
諸如攝政王流着風塵女的血,在榻上如何妖嬈妩媚,放蕩不堪,又是如何靠身子将定北侯迷得神魂颠倒,如此言辭不計其數。
哪怕有藍莺雲初等人攔着,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種話還是必不可免地傳入容瑟的耳朵。
“王爺,可要屬下将此事處置妥當?”雲初臉色不好看,一點笑意也沒有,冷着臉的時候比起常年板着臉的雲稚還要沉郁。
容瑟正研究浮生樓入秋後的上新菜譜,頭都沒擡,不以為意,“随他們說去吧,說得也沒錯,我和梁慎予本就是這種關系,行的正坐的直,随便他們。”
雲初沉聲:“王爺,三人成虎,衆口铄金,您應當曉得哪怕只是流言蜚語,有足以叫人身敗名裂,這些人不會在意王爺與侯爺之間的感情,他們只要知道你們是兩個人男人,知道王爺的出身不高,便可以借此肆意诋毀。長久以往,對您的名聲不利。”
“從前我不在乎他們指責我是暴君,現在自然也不怕他們罵我放蕩。”容瑟終于擡起臉,神色自然,難辨喜怒,“是非功過都只能留給後人說,我哪裏管得了別人的嘴,雲初,我自已問心無愧就是了。而且……”
容瑟頓了頓,眼神突兀柔和了些。
“至少這裏有部分是真實的,比如梁慎予和我,從放出風聲那時我便知道,遲早會有今日局面,我不怕。”
從前攝政王與定北侯的關系便有不少人猜測,只是連朝中每日早朝都能見面的官員們都猜不透,亦或是根本不敢相信攝政王和定北侯走到這一步。
從梁慎予怒斥那些往王府送人甚至求親的官員後,容瑟便命藍莺将自已與定北侯的關系傳入坊間。
所以今日局面,也算是容瑟親手促成。
“可王爺。”雲初蹙眉道,“您好不容易才扭轉名聲,現在……”
“現在我依舊是攝政王。”容瑟從容接上話,“沒人敢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說起這些,雲初,我最不在意的就是別人如何評價我,那是他們的事,我只要做我的事就夠了。”
畢竟容瑟當年也是做美食up主的,最開始上傳視頻的時候,總有不足之處,便常常被挑刺甚至謾罵,容瑟早不在乎別人那幾句不痛不癢的評價,否則豈不是要直接氣死自已。
雲初無言以對,有些無力道:“您是為了定北侯吧?”
容瑟坦然點頭,神情都細微地柔和了一些。
“也是為了我自已,晉京中傾慕定北侯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如今好了,滿城都曉得定北侯是本王看上的人。”容瑟說到這兒,忍不住笑了一聲,慢悠悠地拖長音調:“總不會有人敢同本王搶人吧?”
這叫什麽,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雲初徹底無言以對,沉默半晌,才嘆道:“……屬下明白了。”
王爺此舉,大概也算是某種……宣示主權的意思吧。
确定容瑟的态度後,雲初也就不再多說,臨走時,容瑟還吩咐一句:“告訴竈房那邊,買肉回來,豬牛羊都行,多買。”
“是。”雲初猶豫須臾,“王爺要做什麽?”
容瑟再掃兩眼定好的菜譜,說:“再有一個月就入冬了,做點肉脯。”
雲初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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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近日的流言,梁慎予也有所耳聞,結果在晉北騎中也聽見不少冒犯攝政王的言辭,于是大發雷霆,狠狠懲治了幾個嘴裏不太幹淨的以作警示,殺雞儆猴。
一整日,定北侯的臉色都陰沉沉的冷,仿佛烏雲蔽日一般,操練下手也比平日狠,甚至親自出手對戰,将幾個随軍而來的羌州将狠狠收拾了一通。
幾個将領鼻青臉腫地湊在一起,對巫孑大吐苦水,而巫孑神色淡淡,冷聲道:“小懲大誡而已,別忘了今日這頓為何挨的,手底下人的嘴都捂嚴實了,再敢胡言亂語對攝政王饒舌不敬,侯爺動怒,誰也救不了你們。”
沉默須臾後,有人低聲說:“咱們都是跟着侯爺出生入死打出來的,那攝政王算什麽……哪裏值不急當侯爺為他動這麽大的氣?”
巫孑臉色一沉,面上的疤痕便更顯出兇戾,沉聲道:“既然是跟侯爺出生入死過來的兄弟,就不該讓侯爺為難。攝政王乃天潢貴胄,也是你們能比的?”
幾個将領縮了縮脖子,沒讨到好,被巫孑轟了出去。
剛進門的松言也聽說今日軍中的事,皺眉道:“這些人有什麽毛病,爺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他們做主了,還敢讓爺從他們和攝政王之間選一個,真就不要臉了。不過巫孑啊,聽說這兩日也有人要給你說親——”
見他說起來就要沒完,巫孑掏出糖袋子,眼疾手快塞入松言口中一塊酥糖,成功讓他閉嘴。
“巫孑——”松言口齒不清道,“下次等我說完話再給我。”
巫孑沉默須臾,吐出一個字:“吵。”
松言:“…?”
巫孑睨他一眼,“沒有說親的。”
松言矜持點頭,惜字如金:“哦。”
巫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