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催婚
108.催婚
攝政王府恢宏氣派,自樓宇之上,可窺見晉京不夜繁華,燈火萬家。
容瑟沒管那兩個親密的小丫頭,她們自已的事,誰也管不着,只是心裏還惦記着羅陵說的事,梁慎予又在城郊沒趕回來,用過晚膳後,便獨自到樓上來吹風。
他至今都沒怎麽逛過王府,常走動的就那麽幾個地方,今夜也是第一次登樓,這裏存着王府收藏的古書典籍,還有一些各地進貢的奇珍異寶,飛檐之下懸挂着東珠風鈴,那東珠都是給皇後鳳冠之上鑲嵌所用,足見王府修葺精美奢貴到了什麽地步。
偌大的王府,像金籠子。
容瑟住得非常舒适,甚至可以這輩子宅在這兒。
就很惬意。
唯一不好的,就是攝政王這個身份帶來的麻煩事。
憑欄而望,繁榮入眼,于容瑟而言都索然無趣,他可許久沒自在地睡到自然醒了。
“王爺怎麽在這兒?”
一件披風搭上了肩,同時響起梁慎予溫和的詢問,容瑟這才發覺自已指尖都被風吹的冰涼,但并未回頭,只揚了揚下巴示意。
“看看晉京,到這兒來還沒仔細看過呢。”
梁慎予從背後将他擁入懷,輕唔一聲,笑說:“好看麽?”
容瑟被他擁抱着,兩只手也被溫燙暖熱的手掌包裹,秋夜的寒意被驅散,猶如被春風裹攜,便不自覺地倚了過去,卻沒作聲。
半晌,他才用局外人一般的語氣說:“從這兒看下去,光照不到的地方,只有深不見底的黑。”
自來後,容瑟第一次這樣俯瞰晉京,站在高處,他能看的很遠,甚至更遠處被夜色模糊的山巒虛影,哪怕皓月當空,但輝月之光,照不亮整個夜空。
和他原本世界的夜空沒什麽兩樣。
“王爺。”梁慎予與他碰了碰額角,輕聲問:“出什麽事了?”
“我今天去刑部。”容瑟抿了抿唇,垂眸道:“見着了羅陵。”
他看見如今的羅陵,越想越覺得心中壓抑。當年羅陵救不了得意門生的父親,也救不了自已的學生,直至如今他才對奚晏出手,但事情早已過去那麽多年,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斷掉的腿也不會好起來,蹉跎的這些年,本該擁有的前程,壯志未酬身先死……
——無法挽回。
即使羅陵官至二品,終于能為門生報仇雪恨,可容瑟總是能想起他離開時的眼神,那種……深入人心的遺憾與悲嘆,甚至還有悔恨。
“原來如此。”梁慎予了然道,“羅陵無非是為他那個門生不平,不過王爺大可不必為他憂心。”
容瑟聽出話外音,偏頭瞅他,“你知道什麽?”
“我什麽都知道。”
梁慎予低笑着湊過去,輕輕啄吻一下容瑟的唇,才壓低聲道:“羅陵這個門生的事已經許多年,奚晏剛起勢,接了柳氏回府,更別提羅陵,不過是朝中一個剛入仕的無名小卒,別瞧他現在好像對此事耿耿于懷,又為學生苦心孤詣謀求今日,可你以為,奚家為何還要提拔他?”
容瑟被他牽着思路走,下意識道:“奚晏不知道他和這件事有關?”
“不錯。”
梁慎予予以肯定,哼笑一聲,“羅陵做得倒是不錯,當年他那個門生被斷了雙腿,前途盡毀,求到羅陵門上去,羅陵卻避而不見,還命人驅趕。總之這件事他半點沒沾身,若是不仔細查,恐怕都查不出他與那人的關系,沒過多久,他那個門生整日郁郁,病重而亡,屍身連張草席也沒有,便扔去了亂葬崗。”
梁慎予的語氣一貫地漠然。
他現在甚少在容瑟面前隐藏自已的部分本性。
容瑟已經被真相震驚到說不出話,張了張嘴,最後又合上了。
所以羅陵今日在他面前說得那些話,只是一半,這才是全部的真相。他怕學生的案子牽連到自已,便狠下心腸避而不見,連屍身都謹慎地不曾收斂,将自已與這件事徹底撇清關系。
時隔多年,他越爬越高,又對奚晏下手為門生複仇。
“羅陵是聰明人,他夠果斷,也夠狠心。”梁慎予淡淡評價,“或許他對自已的學生有幾分真心吧,但比起仕途而言,那不算什麽,這次若不是我們對奚晏發難,他恐怕這輩子也不敢動手。”
容瑟聽得出,梁慎予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且這在他眼中也不算什麽。
的确,羅陵所做未必是錯,莫說當年,饒是現在,他跟奚晏對上,只怕也只有把自已搭進去的份兒。
無論羅陵是不是忍辱負重,他能做出這個決斷,就足夠狠心。
沉默半晌,容瑟說:“辜負活人,但也算對得住亡魂了。”
回應是一聲輕笑,梁慎予在他耳邊說:“我還以為王爺會覺得羅陵裝模作樣。”
“在我看來,這件事沒有對錯。”容瑟如實道,“無論怎樣選都是錯,大概……這本就是非常人能應付的困境,若真走到這一步,一左一右都是懸崖,怎樣走都是錯。何況我也只是個聽故事的,沒什麽好指手畫腳的。”
他只可惜那個半途隕落的年輕人。
那些翻手雲雨覆手衆生的人,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幹預、甚至是毀滅別人的人生,如同碾死一只蜉蝣蝼蟻,然而在容瑟眼中,那是活生生的人。
又一聲嘆息後,容瑟忽然眯眸,他想了想,轉頭瞧向梁慎予,雙眸微眯:“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不對,你早知道羅陵會派人劫獄,他也知道會有人給他行方便。”
今日見羅陵後,容瑟便覺得哪裏不對勁,這會兒突然醍醐灌頂,語氣篤定。
“你們串通好的?”
“……串通談不上。”梁慎予笑了笑,“只是給他指出條路而已,他自已想解心結,才會選擇動手。”
容瑟啞然。
所以羅陵會出手,是因為有梁慎予在背後操縱,先是誘羅陵派人劫獄,配合他給奚晏設局,但實際上梁慎予自已根本沒動過手,像是執棋之人,兵不血刃贏了這一場。
容瑟開始明白為何原主會輸給梁慎予了。
他的布局風過無痕,柳池那次也是,人人都知曉這事兒與攝政王定北侯有關,可偏偏對方死得又那麽合理,這次也一樣,羅陵的插手讓曹倫等人放棄奚晏這枚棋,環環相扣,不着痕跡,從這局棋開始,奚晏就敗局已定。
“明日奚家父子便要被問斬,至于剩下的那些官員慢慢查便是。”梁慎予捏了捏容瑟清瘦的指節,在他耳邊低語:“可惜沒能誅九族,柳敘應當會被流放。”
容瑟點頭,“足夠了。”
扳倒奚家,稽查黨羽,還順帶了個柳家,原著裏的主角團便算倒了半壁江山,容瑟對此十分滿意,這也代表着他的死局已經解開大半。
夜色遮掩下,容瑟轉過身,背對着萬家燈火,予梁慎予一個極輕極輕的吻。
伴随一聲近乎低不可聞的呢喃。
——謝謝。
他的二次生命中,梁慎予說上天給他最好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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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家的罪名板上釘釘,刑部很快便将牽連官員一并處置,陸上謙年事雖高,行事卻雷厲風行,毫不拖沓,加之攝政王府給的底氣,次日奚晏父子與其中牽涉頗深的官員便被斬首,奴仆發賣,其家眷諸如柳苒等皆流放,連柳敘也遭牽連,雖然保住一條命,但也仕途盡毀,流放偏遠之地。
官員們又被清洗一番。
哪怕奚晏罪名明了,但歸根結底,這事兒落在朝臣眼中,都是容瑟在排除異已,再往深了想,那就是攝政王要剪除新帝的黨羽。
新帝羽翼未豐,有曹倫保駕護航,也在這場對峙中節節敗退。
局勢漸漸明了。
容瑟發現,自從奚家沒了後,常有官員往攝政王府想着法地送東西,東西都被容瑟退還,畢竟又不是逢年過節,這些官員意圖太過明顯,連續退了幾次後,這些大人們開始另辟蹊徑。
送人。
今日這家送個歌姬,明日那家送個侍女,甚至還有送來清秀男孩的,甚至還有人将自家女兒的畫像往王府送。
容瑟無力扶額。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個是太常寺卿的小女。”雲初一邊卷畫像一邊禀報,“昨日的畫像已退還回去了,今日又多了不少,想來是因王妃之位空懸,至于那些男女,屬下都已經處理妥當,裏頭有不少是要安插入咱們王府的眼線。”
“退退退,都退。”容瑟擺擺手。
當日這待遇都是容靖的。
新帝登基以後可是被催了好一陣子,容瑟也幫腔過,但最後也沒真逼着容靖娶妻,畢竟容瑟和這些姑娘無冤無仇,不至于把人往火坑裏推,也就是想給容靖添點堵。
誰能想到天道好輪回,有朝一日輪到自已了。
雲初揶揄:“晉京城中都在傳王爺為民申冤,懲治貪官,不知多少人家的小姐芳心暗許。”
容瑟:“……”
所以之前沒有,是因為原主名聲太差了?
容瑟立刻道:“都處理好,可別在梁慎予面前說。”
雲初幾乎要笑出聲,連連點頭,“王爺放心,屬下一定處理妥當。”
容瑟苦着臉嘆了口氣,忽然靈機一動,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雲初!”
雲初茫然,“怎麽了?”
容瑟嚴肅道:“聽好了,對外說本王不缺侍寝之人,倒是缺個正妻,要文韬武略皆精通,上能擊退匈奴開疆拓土,下能吟詩作賦風雅知趣!”
雲初愣住:“……的女人?”
這也太難。
容瑟搖頭,緩緩道:“……的人。”
雲初:“……”
還真有。
您直說定北侯就得了呗。
“就這麽說。”容瑟哼笑,“讓他們別往王府裏送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本王就只要那樣的。”
“……是。”
雲初偶爾也會很佩服自家主子。
譬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