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宗親

117.宗親

自新帝繼位後,雖不曾親政,但早朝還算勤勉,今日龍椅上卻空空蕩蕩,建成帝中毒的消息容瑟并未刻意攔截,故而宮中夜裏急招太醫,群臣多數都曉得,早朝時不免問起。

容瑟也只淡淡道:“陛下活得好好的,諸位大人無須憂心。”

看曹倫沒多着急,便曉得容靖還沒到生死關頭,何況此事猝然且蹊跷,其中貓膩多着呢。

毒殺皇帝是大事,容瑟便直接交給刑部去查,散朝後,容瑟準備再去昭陽宮看一眼容瑟,剛從宣政殿出來,寧郡王就從後面追上來,喚道:“九皇叔——”

容瑟沒有正式的封號,被接回宮後,便始終被稱作九王爺,如今便是攝政王,故而寧王這聲九皇叔也合規矩,容瑟更不在意稱謂,對容湛颔首道:“寧郡王,有事?”

“說來……唉,小王昨日剛到晉京,陛下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容湛手裏攥着腰間的玉佩摩挲,笑意也跟着淡下去,嘆道:“我為宗室子,理當去禦前請安。”

容瑟一想倒也是,便點頭應允:“在理,那就一道去吧。”

容湛謝過後便與二人同行,容瑟本想詢問鄭福的事,但顧忌着有寧郡王,與梁慎予交談時只提到了那個自盡的太監總管,梁慎予意味不明地冷笑道:“他下令将試毒太監的屍首毀屍滅跡,被發現二話不說直接自盡,若不是誰放在宮中的死土,便是被拿捏住了不得不死的把柄。”

“那個試毒太監死得也奇怪。”容瑟認同點頭,接着說:“也死于毒殺,但顯然是被滅口,皇帝所中之毒與他若是同一種劇毒,沒有太監死了,皇帝還能救一下的道理。”

說到這兒,二人對視一眼,即使并未說出口,也默契地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有人想把皇帝中毒這口鍋,扣在昨夜的宮宴上。

而且容瑟合理認為,這口鍋還可能會扣在他腦袋上。

這種針對性極強又拙劣表淺的局,容瑟大抵都猜出是誰幹的了。

.

昭陽宮,容靖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地躺在龍床上,吐息輕緩虛弱。

房中只留了一個太醫,跪着說道:“曹大人,陛下已無礙了。”

曹倫“嗯”一聲,坐在椅子上,臉色晦暗不明,沉默片刻後問:“陛下所中,是什麽毒?可會危及性命?”

太醫猶豫一瞬,擡眸悄悄瞧向了皇帝。

曹倫沉聲:“李太醫!”

太醫立馬收回視線,冷汗如雨地俯首,磕磕絆絆道:“還……還不知,只是陛下脈象平穩,也無其他不适,想來……想來是無礙的,至于這毒,幸而臣等救治及時,否則極有可能傷及陛下龍體。”

“夠了,李太醫。”容靖虛弱地坐起來,聲音嘶啞:“你先出去。”

“臣遵旨。”李太醫忙不疊地跑了。

容靖這才對曹倫笑了笑,又斂眸嘆氣,無可奈何一般地說道:“舅父放心,朕死不了,朕中的什麽毒也不重要,要緊的是我因宮宴中毒。有人膽敢對天子下毒,必是死罪。”

如此一來,曹倫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臉色徹底沉下去,神情有些咬牙切齒,像是看見晚輩作死後的暴怒,半晌,才狠狠道:“陛下,你糊塗啊!”

容靖無動于衷,冷冷道:“這是他自已送上門來的機會。”

“機會?”曹倫都要被氣笑了,“這算哪門子的機會,就憑攝政王府的廚子進宮做了一道菜?好,便是此局能成事,可若是我,将幾個廚子推出來頂罪了事,再有甚者,若此事敗露了呢?攝政王沒那麽好糊弄,試毒太監的屍首被他找回來了,命令毀屍的太監當場自盡,誰還能看不出其中蹊跷來?!陛下,你這步棋不傷人,反傷已啊!”

“那又如何?”容靖不以為然,嗤笑出聲,眼中流露出深重的惡意,“舅父,你以為朕是想借此事同攝政王府撕破臉?”

曹倫一怔。

容靖低低地笑出聲,問道:“舅父忘記父皇是怎麽駕崩的了?”

容胥過世時還不算年邁,也不曾為了長壽長生去求仙問道,卻莫名其妙來勢洶洶地病了一場,之後便是久病纏綿,故而在九王爺借機攝政時,朝中就有傳言是攝政王在皇帝的禦膳和用藥中動了手腳,哪怕沒擺到明面上來說,但背地裏,都以為先帝的死沒那麽簡單,甚至坊間傳聞就是容瑟想要弑君奪位。

“無論這次下毒的是誰,最值得懷疑的就是攝政王。”容靖緩緩地笑說,“這步棋卻是傷不得他,可舅父,你忘了我們手裏還有鄭福了麽?”

曹倫将信将疑,“陛下是說……”

“滴水石穿。”容靖語氣平靜,可嫉恨與怒火早已在他心頭翻江倒海,他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容瑟,但還是隐忍道:“哪怕這一次奈何不得他,可日後,大晉上下朝廷內外,都會曉得他容瑟是個弑君的逆賊!”

曹倫沉默下來,仔細思量一番,蹙眉道:“此事馬虎不得,且容我綢缪綢缪。”

容靖仍舊虛弱,輕輕點頭:“有勞舅父。”

曹倫走後不久,容瑟便帶着梁慎予和容湛重返昭陽宮,容靖原本還借故不肯召見,可容瑟不依不饒,非要親眼瞧瞧皇帝,攝政王的命令何人敢反駁?

奴才們都只能乖乖讓路。

容湛不動聲色,随攝政王進門後,行禮後關切道:“陛下萬安,小王早朝才聽此事,怎會有人這般大膽,煌煌都城天子腳下!豈能縱此大逆不道之賊,必要将之捉拿施以極刑,方可償陛下今日所受之苦。”

寧郡王噼裏啪啦就是一堆。

容靖躺在榻上,臉色已經僵硬到凝固。

容瑟偏頭,蜷指低在唇上,用了此生最大的自制力來克制自已,才沒笑出聲。

見衆人都不說話,容湛莫名其妙地擡頭,小心翼翼道:“怎,怎麽了?小王可是說錯什麽了?”

一副惴惴不安的自責模樣。

“不,不不。”容瑟正了正臉色,“寧郡王說得有理,這賊子——”他刻意咬重這兩個字,意味深長地掃視容靖一眼,才緩緩道:“的确該死。”

容靖像是疲憊不堪,精神不濟,勉強笑了笑,敷衍道:“皇叔說得是。”

容瑟也就是來看看容靖到底是不是真中毒,瞧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估摸着是真吃了什麽東西,但絕對不可能是那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藥,否則哪裏有命活到現在。

但看見容靖不高興,他就高興,故而一時也沒急着走,慢悠悠道:“皇帝放心,昨日接觸過宮宴菜色之人,本王都會一一嚴審,便是将皇宮翻過來,也必将下毒的賊子捉拿歸案。”

說話時,容瑟的眼神愈發有壓迫性,直直地盯着容靖,容靖被他看的發毛,也不知為何陡然不安起來,于是本就難看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多謝……皇叔。”容靖擠出一個笑,柔弱得很,“只是……也不必興師動衆,朕這不是還好好的,莫要傷了無辜。”

容瑟這會兒覺得自已像個欺負小白花的大反派了。

別問,就挺爽的。

要不是還不到時候,容瑟真想把他從床上薅下來,扔院子裏去,再問問他,當年不拿原主母子當人看,拿他們當牲畜一般打罵羞辱時,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皇帝倒是心善。”容瑟這話多少帶了點譏诮,眼神卻古井無波,絲毫不在意容湛在場,便低緩而笑:“若早些如此,也不至有今日。”

容靖臉色變了變,“皇叔,你這是何意啊?”

“話說明白就更不好聽了。”容瑟微微一笑,“陛下心裏有數就好,不過陛下也得保重自已,如今尚無皇嗣,本王又不會有孩子,若是陛下出了什麽事,這大晉.江山可就後繼無人了。”

這話說得可謂大逆不道,寧郡王聽了都震驚的地步。

容瑟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哦”了一聲,笑說:“倒是忘了,還有寧郡王呢,寧郡王也姓容啊。”

容靖的臉色一時間難看到無以複加。

容湛也愣了片刻,連忙道:“九皇叔,這可開不得玩笑!”

容瑟笑了聲,沒接這話,伸手拍了拍梁慎予的袖子,說:“三郎,咱們走吧,叫皇帝好好休息。至于寧郡王——自便吧。”

容湛更不願意多留,與容靖客氣兩句,便匆匆出宮,攝政王府的馬車已經走遠了,容湛上了自已的馬車,才緩緩呼出口氣。

“王爺臉色不好,宮中可是出什麽事了?”駕車的小厮問。

容湛眉眼間的緊張早已盡數褪去,變作玩味,輕聲道:“到也沒什麽,只是九皇叔他——”他頓住,組織了片刻的措辭,才輕笑一聲,“怪聰明的。”

他原本真以為是攝政王要對皇帝下殺手。

如今看來,可不是這麽回事。

如殿時他那一番話,便是在試探,罵的是誰,誰自然心裏有數,攝政王坦然依舊,而皇帝卻微微變了臉色。

容湛搓着滑潤玉佩,笑着說:“也夠敏銳。”

他回想起攝政王與皇帝的交鋒,皇帝簡直是節節敗退。

而且想必攝政王也察覺到了自已的試探。

于是當場拿皇室宗親這個身份回敬了他,權當反擊。

“被警告了啊。”

容湛喃喃,尾音帶着點兒玩世不恭的笑,近乎低不可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