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韓愧的做法

韓愧的做法

等大家都回到各自休息的地方,已經過了零點。沈朝聽帶着一身酒氣,眼睛卻很清明。耳朵上什麽都沒有,但仿佛泛着癢意。他想起餐桌上江洛說他應該在耳朵上添些東西。他有些糾結地想,要去打個耳洞嗎?

順應別人的建議一般情況下都會讓對方感到被重視,從而增加好感。

其實戴耳夾也不錯。他推開房門,躺在套房的沙發上,準備去查查有什麽合适的耳朵裝飾物。沈朝聽不是很喜歡亮閃閃的東西,但聽說會很漂亮。

他垂下眼簾,給商品加二。

一片空白。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要做什麽。按照文學作品裏的說法,此刻應該是被催眠之後。原本到這裏就要遺忘的,但他還是先給自己留下一些東西,即使不知道究竟能留存多久。

沈朝聽垂眸看向購物車的耳夾,把它删除。他不喜歡亮閃閃的東西,一點也不。他也不喜歡聽別人的建議,一點也不。

然後可以去騷擾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他想。

宋明莘說要愛,還要記得被愛。

沈朝聽當初網戀也是沖着純粹的因為聊天,兩個靈魂産生碰撞。不過他和那個人比起網戀更像是朋友,無法謀面的世界裏,友誼成為分享的橋梁。

沈朝聽分享欲不夠旺盛,但對方很活潑。

他愉快地彎起眼睛,指尖娴熟地點進聊天框。能看見上次聊天的結尾還是對方的“少喝一些,注意安全”,而他則發了一個小兔子點頭的表情包。

沈朝聽:回酒店了。

對方回得很快。

男朋友:這麽晚了,剛剛結束嗎

沈朝聽:嗯。很快就會休息。你什麽時候睡?

對方刻意曲解了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向他賣可憐。男朋友: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沈朝聽不解風情:現在等到了。要早點休息。晚安。

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沈朝聽也不是真的什麽都不懂,他只是不想那樣做:我給你準備了禮物。等現實生活中認出你,它會作為“初見”。

男朋友:好耶,期待住了

男朋友:晚安!

男朋友:好夢

沈朝聽捧着手機在床上意思意思地滾了幾圈,帶着笑意坐起來快速地把聊天記錄删除。他将手機頁面跳轉到備忘錄,試圖找到自己先前想找到的蛛絲馬跡。

沈朝聽手機密碼很好記,是對他來說有特殊意義的文字的諧音。去掉這個,沈朝聽的手機裏就沒有具有特殊含義的東西了。他的手機頁面很簡潔,除了系統自帶的軟件就只有常用的社交軟件。因此任他怎麽尋找,都無法找到他此時莫名很想找到的東西。

好在他并不需要真的知道它。沒有片刻猶疑,沈朝聽下回了Around。之前發的動态,他還沒來得及看粉絲回複。

粉絲:今天也是舔屏沈哥盛世美顏的一天!!!(土撥鼠尖叫)

粉絲: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粉絲:沈哥說話一愣一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朝聽不自在地屈了下手指,忽視心中隐隐的質疑,挑着回複了最後一條評論。

沈朝聽:沒有。只是最近沒怎麽上網。/親親

他沒再看下去。再次果斷地選擇卸載,圖标從Around返回備忘錄。

沈朝聽有随手記錄的習慣,即使只是“剛剛吃了一塊阿姨給的糖果,葡萄荔枝口味的,我還沒有道謝”這樣一件小事。以至于在社交多的時候,備忘錄上的字幾乎能讓任何一個不愛閱讀的人兩眼發暈倒在床上。這個癖好的作用在平常看不出來,但是一到像現在這種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就很有幫助。

他認真琢磨沈朝聽今天做的事,對比工作日志。都完成了,只剩下洗澡睡覺這件事。他看着自己慢悠悠地對比,把時間又消磨了一個多小時。不過這一個多小時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他記不太清了。

真無趣。沈朝聽扁扁嘴,面上露出一點天真的孩子氣。他正用Find搜索如何使用酒店浴室,突然一陣猛又烈的刺痛襲來,讓手機跌落在鋪有地毯的地面上。

那是怎樣的疼痛?好像道林刺向畫像的刀。他前一秒臉上還挂着柔軟的笑意,後一秒就露出猙獰的面孔。沈朝聽不是主角,是實驗品。因此,現在在他身上發現,只是為了找到最不傷人的合适的那個度。他幾乎要痛得昏厥過去,完全想不起來吃藥或者聯系醫生。好在這難過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且藥效很強——他又想起來了。

想起來他叫沈朝聽,是一名演員,已經基本完成了目前的所有工作,現在只需要洗澡睡覺。

浴室水霧彌漫。

門被推開,最先入目的是一只腳,淺藍色的血管明眼可見。然後是半截小腿,沒有擦幹淨的水珠随着動作滾落在地毯上。浴袍遮住了整片胸膛,只露出終于泛起紅暈的臉頰與暖色雙眸。可惜表情太冷,白瞎了一張清冷漂亮的臉。

坐在床邊的男人擡眼看來,眼睛裏盛滿帶着笑意:“在劇組過得怎麽樣?”

“殺青了你才來問。”沈朝聽知道這是齊寧,語氣熟稔,“還不錯。”

男人問:“怎麽不擦幹頭發就出來了?要我幫你擦嗎?”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他并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

沈朝聽:“不用。擦了,沒幹。”

男人不甘心就這樣把話題斷掉:“……聽江涴說,你過段時間要和你那個網戀對象見面?”

沈朝聽有些意外:“我說過嗎?要是沒說過的話,涴涴姐猜的真準。”

“不管你說沒說過,我就是想問。”男人頓了一下,看起來是在鼓足勇氣。

“問什麽?”沈朝聽漫不經心地滑着手機屏幕,頭發還在滴着的水落到手機上,控制不住地瘋狂點擊。

男人問:“你愛他嗎?”

沈朝聽沉默。

他說:“愛是一個很鄭重的字,在我和他還沒有見面相處之前,我不能說我對他是否有愛。”

男人搖搖頭:“那你喜歡他嗎?”

沈朝聽失笑:“怎麽,查感情查到我這裏來了?”

“我知道,你想把他看成某個媒介。”

沈朝聽糾正:“這是直覺。”

“我和他會是那樣的未來,所以我要順從。”

男人情緒有些失控:“可你只要改變一下你自己,就能避免那些!”

“我改變自己的理由是什麽?”沈朝聽尖銳地反駁他,“你憑什麽要求我改變自己?我變成現在這樣是我求着別人給我帶來的嗎?是你們造成的!你們!”

男人嗫嚅着。

“可你明明可以選擇反抗。”

沈朝聽道:“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順其自然也能讓我暫時精疲力盡。”

男人撇了撇嘴,起身走到房門前的過程裏不小心踢了茶幾一腳,把東西移了個位置也把自己的腳弄得生疼,呲牙咧嘴:“我就來看你一眼,你沒事兒就算了。我走了?”

沈朝聽對這句話沒多少反應:“哦。”他走到床邊,坐下打開手機。然後半天沒聽見動靜,疑惑擡眸:“你怎麽還沒走?”他看了眼人,又看了眼房間門,頓悟:“哦。”

走過去把門打開,沈朝聽文質彬彬道:“請。”

“……”男人無語地走出去,臨走時還不忘刺他一句,“你可真會待客。”

回應他的是無情關門聲。

隔了一扇門就什麽也看不到了。走廊的監控裏,并沒有齊寧的身影出現又消失。

轉身走回沙發,沈朝聽有些煩躁地把茶幾弄得更亂。突然冒出來幹什麽。真讨厭。喜歡和不喜歡又有什麽問題,感情上的聯系不就是為了未來的被剪斷嗎。

他氣餒地把東西又挨個擺好,從藥瓶裏取出藥片,放入口中。

一個月前的意外令沈朝聽疑惑,他為什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将手機關了機?于是他盡量在能想起來的時候就立刻吃藥,至少比長久的遺忘要好。雖然習慣已經養成,但他的健忘卻也完全能夠“用魔法打敗魔法”。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他想,等自己喘過氣來再對醫生說吧。

醫生一定會原諒他的隐瞞的。

次日一早沈朝聽便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桌子上淩亂的擺件,想不起來自己昨晚難道招待過什麽客人嗎。把東西擺放到記憶中的原位,正打算推開房間門,楊柏打來電話:“朝聽,你現在先別回家了,在那邊住幾天再回來吧。”

“怎麽了白白姐?”沈朝聽問,“出什麽事了嗎?”

楊柏也不藏着掖着:“是你親生父母的親戚啦……找上門來了,說他們前些天就死了,想來找你要點錢。”

沈朝聽一怔:“死了?”

楊柏嘆氣:“他們是這麽說的,咱們天高路遠又找不到……現在公司這邊覺得他們就是單純想拿錢去還賬或者去賭,所以你現在在外地就好了,不用回公司給自己找氣受。”

“齊寧知道嗎?”沈朝聽又道,“那我也不能一直待在外地呀。”

“就是他下的命令。能躲一天是一天,他們這種情況不是你想去解決就能解決的。如果真的想,我們以後再慢慢來,現在還不用你出馬。”楊柏開解他,聲音隔着信號有種說不上來的模糊與溫柔,“你在那邊好好玩就行了,家裏有我和小陳守着呢。齊寧也不是吃素的,你可是他的大搖錢樹。別擔心,公司絕對不會讓他們賺到一毛錢。”

“……好哦。謝謝白白姐。”沈朝聽乖乖應下,“我不會過去的,在你們通知我之前。我會聽話的。白白姐,你有什麽喜歡的這裏的特産嗎?”

“你在那裏度過的時間是快樂的,就已經是給我帶來‘特産’了。”

……他父母已經能找到他公司的門了。結束通話,這個信息在沈朝聽腦袋裏揮之不去。為什麽那些人不願意放過他?他想。他恨不能現在就沖到公司門口,每人一刀把那些人捅死,殺雞給猴看,讓更遠的野心更大的那群人再也別想來到這座包容和藹的城市。

好多事情……沈朝聽想,自己身上好多事情。而他處理不了也處理不好,被所有人保護着,給所有人帶來麻煩。

剛結束的劇本裏,韓愧遇到這樣的場景會怎麽做呢?他眼前閃過導演的鏡頭裏韓愧深黑的眸子。他皮鞋的鞋尖抵在鬧事者的喉結處,然後用力碾了下去。

一閃而過的少年時期……

劇烈的掙紮讓韓愧不小心歪了身子,漂亮的蝴蝶追尋花香途經這裏,他捉住它的翅膀,令它不得不停留在小貓身上。

跟随誦經往生的僧人來到寺廟,一個人經過他。這個人不是和尚,他沒有戒疤;但他喊“施主”。

“施主随心所欲,并不逾矩。”

韓愧茫然擡頭,深黑色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悲傷。他定定的看着,然後把視線投向天空。

天總是很亮,讓人看久了眼睛疼。

風帶來一朵鵝毛大的雪花,洗淨寺院老樹上的紅絲帶。

而這些只是主角同伴翻看家中物件時找到的一張照片,韓愧在鏡頭裏望着樹梢發呆,沒有說話的人,也沒有雪,更沒有纏綿的紅絲帶。

楊柏的信息适時彈過來。看一眼,是在根據先前的話題繼續她的安慰。

我一直覺得她們好像都擁有一種及時止損的能力,但這種能力又是有限的,無法在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影響什麽,而罕見的出現“因為要止損另一件事而不得不暫時無法面對這件事”的情況,則會把某些發展推向深淵。

願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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