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天是紀念的時候
春天是紀念的時候
坐在回程的車上,沈朝聽疲憊地松開了手。他的指甲隐隐有些被翻折的感覺,小陳一看,果然出了血。好在出血量不是很多,但依舊要處理,于是立馬讓司機掉頭去醫院。
往常總是眼含笑意任他們作為的沈朝聽今日卻不同了,這次他難得反常地說了小陳一句,然後讓司機不要管他,繼續朝他家的方向走。
小陳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見沈朝聽只是坐在那裏雙眼放空,給楊柏編輯了條消息。
“白白姐,朝聽哥現在狀态不太好,指甲已經流血了但是不願意去醫院,怎麽辦呀?”
楊柏很快給了回複:“聽他的就好,他讓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幹什麽,他那裏什麽都有,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大衆形象就不用約束他。”
“好的。”
小陳收了手機,又看了眼沈朝聽,沒再說話。反倒是沈朝聽,沉默了少頃後扭頭跟小陳道歉:“不好意思,我剛剛狀态不太好,吓到你了吧?這個月給你多發點獎金,抱歉。”
這話聽着就像在用獎金威脅自己別把他剛剛做的事說出去一樣,冷淡的腔調讓道歉變成普通的陳述句。小陳感覺有些奇怪。她才上任,跟沈朝聽關系也不是特別好,除了打工人的本分,她卻是沒有一點其他感情。沈朝聽的态度可能是真的,但語氣就是讓人有些不舒服。看在獎金的份上,她:“沒事沒事,每個人都有狀态不好的時候。”
沈朝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說話了。
沈朝聽現在很亂。
他覺得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又好像不重要。他垂眸看了眼手裏的盒子,木盒是最普通的那種顏色。剛剛他好像說了什麽話,不過那不重要。他其實不在意這些。他只在意他自己。
木盒裏裝了什麽,沈朝聽一概不知道。他甚至不覺得木盒只是一個木盒,從而想把它當燙手山芋一樣扔掉。好在他忍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指甲上,又落在血跡上。司機車開得很穩,也可能是因為現在人少,又在大路上。
他恍惚地又擡起眼睛,看向車外。
沈朝聽很快就到了家。
他快速給自己沖了個澡,也不顧手指上的陣陣痛感,洗好就躺在了自己柔軟的床上。
床很舒服,但是沒有人躺過的褶皺感。這一躺才激起了幾層波浪。
他把自己放空,什麽都不去想。手機叮叮咚咚地鬧,他忍了片刻,又調成了免打擾。
木盒,他已經不記得被自己放在哪了。可能是鞋櫃上方,也可能是哪個角落。卧室裏還有久久不去的清香,但是沈朝聽一點困意也沒有。
他不信邪地又躺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失望地回到側卧硬硬的床墊上。
這次他睡得很快,比往常睡得都要香。
今天他過得很愉快,比往常的日子都要好。
與沈朝聽擦肩而過後,韓暮生異常興奮。
他是标準的鐵粉,沈朝聽發過的每一條動态他都記得。只是苦于沈朝聽的線下活動和他自己的生活總是錯開,所以至今沒拿到沈朝聽的簽名。
但生活上令人讨厭的巧合并沒有使韓暮生對沈朝聽粉轉路人,反而因求而不得更加喜愛。
他進禮堂沒什麽事,只是遠遠看見自己的偶像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心裏有些不舒服。假如把沈朝聽換成任何一個人,韓暮生都不會做出“借着擦肩而過的機會把紙巾塞到別人懷裏”的這種蠢事。
怎麽會那麽丢臉啊……他無聲哀嚎。沈朝聽根本連他的臉都沒見到好不好,就那麽扔幾張紙巾過去,不管做出這種行為的人是誰都顯得很愚蠢啊。
不過近距離看到了偶像這件事還是很讓人期待的。他想了想,剛打算拿出手機和好友炫耀一下,卻見屏幕上一瞬間閃過好幾天信息。
“喲喲喲,你猜怎麽着,哥之前轉發的微博被抽中了!”
“哥中獎了!”
“就你之前念叨的,能和你喜歡的明星近距離交往的那個綜藝。”
很早之前發信息的人和韓暮生一起轉發他喜歡角色的周邊抽獎,結果只抽中了韓暮生,雖然後來周邊送給他了,但還是讓他頗為不忿。
現在終于有機會了!叫他之前拿那個周邊釣了自己一個多月!
韓暮生看着消息,一言難盡。他想說不要用“交往”這麽有歧義的詞,我偶像有戀愛對象,男友粉也是粉,當着人面不許亂扯。反反複複刷新了好幾遍,韓暮生嘗試着把這個機會和剛剛發生的事比較,但比來比去也只能比出這個機會非常非常好,剛剛發生的事唯一能贏過就是那是初見。
——甚至還只是單方面的。
韓暮生有些洩氣,但并不想向朋友讨要這個名額。那個綜藝裏有朋友喜歡的明星,而他也還沒做好和沈朝聽正式見面的準備。
他沒精打采地回了一個“給我要簽名”,收拾收拾心情打算離開這裏。臨到門口時他特意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确認外面沒有人的呼吸後才敢出去。
韓暮生喜歡沈朝聽是有緣由的。
沈朝聽在韓暮生高三時已經小有名氣了,所以在高三上學期,韓暮生時常能在電視上見到他。
那是一檔公益性質的節目,韓暮生本來是為了下飯,結果看着看着就被沈朝聽吸引住了。
年少慕艾的男孩子總會在心中幻想愛人的模樣。也許是短發,利落的性格;長發,微微翹起的嘴角;別具一格的喜好;膽怯卻勇敢閃光。韓暮生此前沒有一個具體的印象,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對愛的人好。他希望自己是一見鐘情而不是日久生情,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做出讓戀人不喜歡的舉措,哪怕戀人只會難過一瞬,他也會跟着傷心的。
沈朝聽的形象營造得很好,總是溫溫柔柔地笑,眼裏蘊着融化的微光,看上去卻很悲傷。他身上有獨特的冷落感,好像在哪裏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叫旁人看了又喜歡又可憐。過了很久,他發現粉絲的視線,鼓起腮幫子朝那個方向賣萌,指尖戳進腮肉,留下一個淺淺的窩,很可愛。
那檔節目裏沈朝聽沒有紮頭發,只是在一側卡了個發卡,淺綠色的,另有調皮的發絲将它半遮半掩。腦後的頭發被紮成一束,柔順地蜿蜒在他清瘦的脊背。他穿着米白色的上衣和黑色褲子,整個人便有如溫潤将傾的玉山。
韓暮生吃到炒米飯的時候,主持人問了一個關于“珍惜生命”的問題,一個人應該感恩自己的父母,眼睛看着沈朝聽。那會兒有些他的風言風語,說他抛棄父母,也說他是掃把星。韓暮生對這些有所耳聞。班級裏有追星的女同學提到過他,但是沒仔細說,只是當做自家哥哥之外對不知真假的輿論兔死狐悲的哀嘆。
當時的嘉賓都知道這是在問誰,于是也不做聲。不過好在主持人的針對不敢太明顯,只是敲打似的讓他聯想到,然後失态。但沈朝聽主動迎了上去。韓暮生筷子剛準備戳向炸茄盒,屏幕裏的沈朝聽薄薄的眼皮一掀,琥珀色的眼珠子盈光納雨:“生命在宇宙中只是小小一粟,但在個人的意義中卻是永恒發光。”他的語調溫和,仿佛完全沒受到影響。
炸茄盒從筷子上掉了下去。韓暮生看呆了。
主持人沒有不依不饒地深入探讨這個問題,有一個嘉賓開口誇沈朝聽“很有文化”,話題就這樣掀過去了。
那時韓暮生還沒有手機,家裏人也都在外地,于是他和沈朝聽的聯系就這樣不了了之。他也試圖從女同學的只言片語裏了解,可是女同學只是吃沈朝聽的顏,不會格外在意他的情況,而他不好意思直說要求。有一天他倒是聽到了一聲驚呼,說娛樂圈有藝人自殺未遂,不過很快那女孩就轉移了話題,徒留他心不在焉地想,沈姓藝人,會是他嗎?
可他看上去明明那麽溫柔,像水。水是生命之源啊。
那是一個春天,韓暮生懷着對沈朝聽的小小惦念,從拼湊出的信息裏得到沈朝聽的大學,準備将自己的志願也填到那裏。
他後來找到了沈朝聽,十八歲初出茅廬的神顏少年,那時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網上的信息不夠完全,但也夠他心滿意足地欣賞好久,從沈朝聽19歲成名的電影《假如就在此刻》到20歲的第一首歌《聞聽》,還有後兩年但凡出現過沈朝聽身影的作品,他看了個遍。雖然雨露均沾,但要說喜歡程度,肯定還是有區別的。
韓暮生的日記本上記錄過那部電影,如果有一天,他希望問問沈朝聽對那部電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