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憶
回憶
蘭淩覺得自己的演技沒那麽好，再這麽聊下去他是很容易露餡的。
而且比起聊嫁蟲這個天雷問題，蘭淩更在意游宇和他雌父到底發生過什麽，能讓游宇的反應這麽大。蘭淩希望能和游宇深入聊聊他的童年，解開游宇的心結。
“游宇，我想問的是你小時候發生過什麽事嗎？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因為你勸我嫁雄蟲就讨厭你的？”。
“我……”
游宇的臉刷地白了。他剛開口就說不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那就算……”
蘭淩也不想強蟲所難。每只蟲都有自己的秘密，沒必要非得自揭傷疤告訴別蟲。
“您聽我說！”
游宇截斷了蘭淩的話。他既然要幫蘭淩治好精神域就一定要讓蘭淩完全信任他，也就下定了決心向蘭淩坦白自己過去的黑暗。
“在我六歲剛開始接觸光網的時候……”
所有蟲族都會在六歲的時候登入光網，開始學習蟲族的各種知識。
游宇的學習天賦從小就出類拔萃。他一登入光網就如饑似渴地學習蟲族的各類知識。
游宇一開始了解的是他自身的情況。
蟲族的基因等級由高到低分別是：S、A、B、C、D、E、F。
而亞雌只有二百年左右的壽命。他們的身體、精神力等級都不如雌蟲和雄蟲。絕大多數亞雌的等級都在D級以下。他們只能從事蟲族社會底層的工作，連自己都很難養得活。他們會在底層掙紮度過一生。
極少數亞雌的等級能達到B或者C級。他們有機會從事中等層級的工作，也有機會嫁給雄蟲。這一部分的亞雌會過得好一點，也有機會有蟲蛋。亞雌大概率生下的還是亞雌蛋。只有極少數的亞雌生下了雌蟲蛋或雄蟲蛋。這些亞雌就有了依靠。他們的蟲生就是所有亞雌理想中的完美蟲生了。當然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只有幾十萬分之一。
蟲族社會中雄蟲、雌蟲、亞雌的比例1:100:1000。游宇破殼的偏遠行星w324，這個性別比例失衡嚴重到了驚蟲的1:5000:100000。
游宇童年遇到的絕大多數蟲都是亞雌。他們都過着平淡的生活。
六歲的游宇就以為大部分蟲都是過這樣的生活。他未來也會這樣生活。
雌蟲游宇只認識雌父亞格。但是亞格已經進入衰老期，沒有太多精力和游宇交流。少數交流的時間裏亞格都是重複在這顆行星生存的各種規則。
游宇早慧懂事，不想給亞格添麻煩。游宇看出亞格不喜歡被打擾就很少和亞格相處。
游宇見到過的其他雌蟲全都很兇惡，随時都會發起攻擊。游宇一見到那些雌蟲就直覺不能靠近他們。因此游宇對雌蟲也是知之甚少。
游宇破殼到六歲都沒見到過一只雄蟲。偏遠行星w324上的雄蟲沒超過十只。他們過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有一次，游宇聽說有雄蟲路過。他湊過去卻只看到蟲山蟲海。他根本就擠不過去。雄蟲到底長什麽樣他一點也沒看到。
游宇從光網上看到的是一只只精致雄蟲的投影。這些投影和游宇的生活相去甚遠，對游宇來說沒有一點真實感。至于雄蟲具體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對于六歲的游宇來說更是沒有一丁點概念。
游宇學到雌蟲的知識的時候他很快就意識到雌蟲的命運才是蟲族當中最殘酷的。
雌蟲天生就有強大的戰鬥力，是天生的軍蟲。但是雌蟲需要雄蟲的安撫精神域來增強精神力和延長壽命。
一般雌蟲在沒有雄蟲的情況下壽命大概有300年左右。
以現在雄蟲和雌蟲比例，雄蟲的數量根本不足以安撫所有雌蟲的精神域來延長他們的壽命。
就算少數有雄蟲的雌蟲又能延長多久的壽命呢？光網上沒有這些數據。
更多的雌蟲為了能有雄蟲安撫精神域上戰場掙軍功。因為上戰場精神力過度使用或者傷亡。他們的壽命就縮短了。
這就是個惡性循環或者是個下行的螺旋循環。幾乎沒有雌蟲能夠真正的延長壽命。
游宇懷疑雄蟲的數量越來越少也跟這個問題有關。但是他在光網上能學到關于雌蟲和雄蟲的知識還是太少了。他不能确定自己的這個推測到底對不對。
游宇稍微一搜索有關雄蟲的信息，光網就一直提示那些信息涉密。游宇只是只底層亞雌。他也怕惹麻煩。他沒有跟任何蟲說這些關于雌蟲和雄蟲的想法。
如今游宇跟蘭淩提起這些想法是因為游宇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告訴蘭淩，讓蘭淩更能理解他，争取蘭淩的信任。
游宇有一種直覺自己的這些想法才能跟蘭淩有共鳴。他也在賭。賭蘭淩和他有相似的想法。
當時游宇很快就聯想到他的雌父經常會顫抖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雌父會給自己注射藥物緩解這種症狀。但是，這種情況還是經常發生。頻率也越來越頻繁。
游宇終于意識到那種情況代表着他的雌父進入了衰老期。雌父的精神域開始枯竭，劇痛已經影響到了身體動作。雌父就快死了。
游宇當時找遍了光網也沒能找到能夠治好雌父的方法。他能查到的相關的信息只有如何盡量減輕痛苦安度晚年的方法。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真正能救雌父方法就只有給雌父找只雄蟲來安撫雌父的精神域。
這個方法并不是光網上能查到的。這是流傳在蟲族中的傳言。游宇經常聽到周圍的亞雌談起這個方法。
據說，這個方法能夠延長衰老期雌蟲的壽命。具體能延長多久的壽命就沒有蟲能說得清楚了。游宇猜應該是跟雄蟲的等級有關。
游宇深知，雌父的資産是不可能讓他獲得雄蟲的青睐的。他現在進入了衰老期就更不可能有雄蟲了。
那麽還有什麽方法能夠得到雄蟲的精神域安撫呢？
年幼的游宇還找不到得到雄蟲安撫的其他方法。他沒有放棄一直在找其他方法。
七年後，游宇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十三歲的游宇身體還是不太好。他的成長很緩慢，在別的蟲看來只有十歲的樣子。
雌父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緩解藥物已經對他失效了。他現在很少能起身出門了。家裏的事情大多都交給了游宇去處理。
一天，游宇去市集上買菜。他買好了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邊突然冒出一只帶着黑色寬檐帽的亞雌。
他問游宇：“小朋友，你想有雄蟲嗎？”
“我……”
游宇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亞雌，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這真是從天而降的機會啊！
游宇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他趕緊說：“我不要，但是我雌父需要。”
“你雌父？哦！你雌父是雌蟲吧！雌蟲不行。年紀小的亞雌才行。”
對方馬上就猜到了游宇的雌父是需要雄蟲精神力調節的雌蟲。
“那我跟您去求雄蟲幫我的雌父行嗎？”
“不行！我可不想惹雄蟲閣下生氣！你不想要雄蟲就算了！”
亞雌不耐煩了，他轉身就要走。
“請您別走！我跟您去！我不會提我雌父的事！”
游宇拉住對方的袖子小跑跟着他。
“放手！我不會帶你去找雄蟲的！”
亞雌推開游宇，加速離開。
“別……”
游宇急了。他加速追上去，眼看着就又要抓住對方的袖子了。
下一刻，游宇的後脖領突然一緊。他被拽住了脖領。
幼小的游宇掙紮無效，眼見那只亞雌越跑越遠。
游宇只好回頭喊：“放開……”
啪！
嗡——
游宇突然被一記耳光扇到耳鳴了。臉上開始火辣辣地灼痛起來。
游宇被扇到眼前一片重影，愣了一會兒才能重新看清楚。他被拖着後脖領走。
游宇扭着頭勉強看清楚了，果然是雌父。
“雌父，我只是想幫你找只雄蟲……”
游宇很心虛。他直到自己不該輕易跟着陌生蟲走。
“回家。”
雌父只說了這一句，也沒有回頭。
游宇的雌父亞格此時已經病入膏肓。他現在只能坐在一個老式的電動輪椅上，用他微微擅抖的爪子控輪椅往家的方向駛去。他的另外一只爪牢牢抓住游宇的後領，把游宇拖回了。
亞格一直到他們回到家裏才松開了游宇。他依舊沒有回頭看游宇只是冷漠地丢下了一句：“我的事你不要管。”
游宇這個時候已經委屈得哭了。他抽噎着說：“對不起……雌父……我不該跟着陌生蟲走。我只是想找只雄蟲來救您……”
亞格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說：“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閑事。你要是再有多餘的行動就別怪我把你趕出去。”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對不起……”
游宇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只能一直斷斷續續地道歉。
然而，亞格卻一直沒有原諒他。
後來的四年時間，無論游宇用什麽方式道歉，亞格都只是警告他不許多管閑事。
游宇這四年裏都沒有放棄亞格。但是到了亞格去世，游宇也沒能找到改變亞格命運的方法。
在最後的時刻，亞格叮囑游宇：“我沒辦法再照顧你了，去了帝星以後，一切小心，要找一個可靠的好蟲，在他的庇護下，你才能更好……”
游宇被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只是反複說：“好！我聽您的！我一定能做到！”
亞格終于合上了雙眼，他終于不用再受苦了。
游宇的悲傷亦如兩年前。良久他才從回憶中抽離，回到了現實。
游宇一開始沒有勇氣看蘭淩的反應，只是敢盯着前方的空氣。他還是害怕蘭淩因為他的過去讨厭他。
又過了一會兒游宇才鼓起勇氣偷偷看了蘭淩一眼。
蘭淩看着游宇小心翼翼的樣子，可心疼游宇了。蘭淩以前覺得他的童年就夠慘的了。這麽一比，游宇的童年慘得跟他不相上下。哎！原來我們同是天涯淪落蟲。
“你雌父沒有讨厭你，他只是不想讓你為了他斷送自己……”
蘭淩希望游宇能夠解開自己的心結。他認為游宇的雌父并沒有真的讨厭游宇。
“我知道。”
游宇的眼眶又開始紅了。
“他應該是假裝不原諒你的。他怕你太在乎他，因為他太傷心……”
“我知道。”
游宇的眼睛再次蓄滿了淚水。
“他只是希望你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都知道！”
游宇的淚水再次劃過臉頰。
“這些我都知道。我明白雌父的良苦用心。他用自己的死來讓我記住這件事，希望我能克服內心的軟弱。他逼着我自立自強，不去依靠雄蟲。是我太沒用了。我要是能找到別的方法，也許雌父就不會那麽早死了……”
游宇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只能默默流淚，再次自責。
“不是你一只蟲沒用。我們都太沒用了。我們都應該繼續努力……”
蘭淩再次抱住游宇安慰他。他輕輕拍着游宇的後背。
游宇在他的懷抱中輕輕點頭，繼續默默流淚。
“所以你沒有讨厭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吧？”
游宇沒擡頭，小聲問蘭淩。他的聲音小的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蘭淩認真承諾。
兩只蟲默默相擁很久……
游宇感覺到了蟲生從未有過的溫暖。他緩緩閉上了雙眼沉浸在這溫暖之中……
